第32章

  五夫人没想到这般曲折,“父子的血未融?子安真的不是玉明的儿子?你可还记得当时的接生婆是谁?在场有什么人?”
  薛氏点了点头,“记得,可我明明记得当时孩子生出来我就一直看着,不应抱错才是。而且那日也是意外早产,谁又能提前准备孩子换呢?子安的身子骨不好也是因为早产没在娘胎里养好缘故,总不能就这么巧换的人也是早产吧?”
  “那可有再次滴血认亲辨了?我听人说那碗里若是放了东西,也会让血没法融一起的。”
  薛氏冷笑,“他说我是多此一举。”
  五夫人眉头紧皱,“这可事关你的清白,子安的身世,怎么会是多此一举!”
  薛氏微微抬头将眼眶中的眼泪压了回去,“滴血认亲时,我那婆婆也在场。”
  ☆、第41章
  薛氏虽未言明,五夫人也全然明白了。
  玉老夫人现在已故去,当年那碗水正是她命人拿来的。若是再验,不管结果如何,都是玉明不愿意接受的。而且再验就意味着怀疑玉老夫人,所以玉明选择了回避。至于到底什么是真相玉明已经不愿知道,从那一刻起,薛氏明了玉明已经彻底放弃了她和玉子安。
  大佑夫妻和离也不算什么稀罕事,虽难免惹来指指点点,却也不至于天理不容。当今也有不少烈性女子,因不满夫家所为而主动提出和离,后来依然过得红火的例子。和离再嫁也有不少寻到更好人家,总比守着这么个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的好。况且薛氏已经有了玉子安,玉明既然不认玉子安,那么薛氏就可以带着他离开,以后也就有了依靠。
  “可你要背负这名声,岂不是太憋屈了,明明不是你的错!”五夫人并非迂腐之人,并不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和离有何不好,可心里难免为薛氏不平。
  “那又能如何,他不愿再次滴血认亲,我又有何法子?只是苦了子安这孩子,背负这样的名声只怕以后会被人嘲笑。”薛氏发愁道。她现在也矛盾,验了玉子安必是不能与她一同离开玉家,若是不验她和玉子安以后必是会被人嘲笑排斥。玉子安是个聪颖的,以后应是会走科举之路,不明不白的身世也会影响未来仕途。
  五夫人也没了主意,只能道:“再差也比现在强,好歹有一条命在。只是你真想好了要和离?”
  常言道劝和不劝离,五夫人虽不会违心说那些话,却也要适当提醒,莫要以后后悔。
  “我早就心死,只是不忍割下这块烂肉。为母则刚,是该了结的时候。我现在虽是顶着个正室的名,其实连通房丫头都不如,这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好聚好散。”
  “那你以后有何盘算,你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薛氏摇了摇头,“家中只剩我一人,还好我刺绣的手艺还没丢,以后还有维持生计的手艺。”
  “你还未寻到房子吧?你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在外头诸多不便,我这还有一处院子,你不若就租我这吧。独门独户,却又和我们是邻居,彼此也有照应。”
  薛氏眼睛一亮,她不怕苦就怕被人骚扰,尤其她还顶着这么个名声,很容易被宵小之辈盯上。可若是与卢家人做邻居,那就什么都不用担忧了。薛氏这些年虽病怏怏的一直未出门,可因为玉子安的关系对卢家诸多关注因此也了解一二。卢峰的官职在京中虽只是泛泛,可卢家人却不是一般人敢惹的。
  “真是太感激您了,不过先说好房租得和外头的一样。”
  “你放心我一个子都不会少收你的!你方才说你会刺绣?正好我家就缺这么个精细的人。你要是不嫌弃,就帮我家十一娘弄一身衣裳。我家杀猪的出身,不讲究惯了,给闺女打扮得也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引来多少笑话。看你就是个精细的,你帮我家闺女收拾收拾。”
  薛氏哪里不知这是照顾她,心中感激不已,底气也越发足了。
  薛氏是个利落了,未过几日真的与那玉明和离了,还将玉子安带离玉家,落了女户,还将玉子安改名为薛子安。
  玉明起初并不想和离,可薛氏铁了心,加上有那姨娘在一旁兴风作浪,还用了玉老夫人名头,玉明这才同意。
  薛氏心中难过的同时又觉得解脱,自从加入玉家她就掩藏本性战战兢兢的活着,生下玉子安以后身子骨没得到好好调养,又气急攻心过得更是艰难。不仅自个没有个夫人模样,就连自己的孩子也过得凄惨。在玉家什么人都能爬到头上踩一脚,实在令人憋闷。更让人心寒的是玉明,从前有多深情,后来就有多痛苦,还好现在都结束了。
  “娘,是不是孩儿害得娘也被赶出来?”薛子安听到薛氏要与他在外面住,不是喜悦而是惶恐。
  薛氏心中酸楚不已,将薛子安抱入怀中。从前怎么魔怔了,这么好的儿子不要非要去惦记那薄情郎。
  “以前是娘不好,子安莫要怪娘好嘛?”
  薛子安连连摇头,“娘可好可好了。”
  薛氏摸摸薛子安的脑袋,“以后只有我们娘两相依为命,日子可能会比从前清苦,子安怕不怕?”
  薛子安认真道:“只要有娘在,子安去哪里都不怕。只是,只是娘离开爹会不会不高兴?”
  “娘有子安就够了。”
  薛子安咧开嘴笑得灿烂,“子安一定会听话,孝敬娘亲的。”
  五夫人见母子二人这般忍不住拭泪,心中更是不痛快。玉明与薛氏和离早就传开了,而且薛氏还带走了玉子安,使得薛氏偷人生下野种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五夫人没有想到玉明竟然这般龌龊,这是不给两母子活路啊。
  五夫人唤来庄重,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给庄重,“子安母子俩简直是无妄之灾,你可有法子给他们正名?”
  “滴血认亲?这玩意根本不靠谱!”庄重没想到玉子安的悲剧竟然来源于这个,心中无奈又愤怒。
  在场人纷纷诧异。
  卢十一娘道:“不是古往今来都是说的吗?”
  庄重并未多解释,只命人拿来几个装着水的碗,然后命奴仆们都过来,所有人随意凑对滴血入碗,结果竟是有好几个人的血是相容的。
  所有人都呆住了,“这不可能啊,我们两个人难道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不是吧,我祖籍河东,是家里独苗。”
  “我怎么和主子是一家?”
  众人议论纷纷,卢峰皱眉,“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你这碗里放了东西?”
  庄重道:“我刚才压根没碰过这些碗,并没有在水里动了手脚。”
  卢八郎惊呼,“这滴血认亲完全不作数啊!可为何会流传了这么多年?”
  庄重尽量用大家能听得懂的话解释道:“人的血可分为四大类,同种血型的人血会相融,反之亦然。血型的种类受父母双方影响,所以大部分会相同,但是也有例外,能够两两结合衍生出第三种,也就导致了不融。再加上外部原因,更是不做准。若是按照滴血认亲的方式找亲人,那可就亲人满天下了。”
  卢峰道:“这样的事务必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否则得出多少冤假错案。”
  庄重去寻封焕,利用他的名气将这滴血认亲不靠谱的事宣扬出去。封焕当场试验,结果自个的血竟是能与庄重融合在一起,顿时就信了。
  未多时,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甚至大佑。这个试验极为容易,不可能人人造假,又打破了人们的认知,消息一经传播,不知道让多少人悔恨当初。
  这其中就有玉明。
  玉明回头去寻薛氏,薛氏却不再理会,只道:“在你不敢重试一次的时候,我们之间就已经恩断义绝。”
  玉明想将薛子安带回,薛氏将他遣回。事后询问薛子安可否愿意回玉家,薛子安连连摇头,“娘在哪里,子安就在哪里。”
  第二日薛氏便命人将玉明想要与她复婚,还欲将薛子安认祖归宗的事告诉玉家姨娘。果不其然,玉明虽偶尔过来探望,却再也不提认祖归宗之事。
  “庄哥哥,这个是什么?”薛子安从庄重勘察箱里翻出一把像剪刀模样,可剪刃部分却是两根棍子的东西询问道。
  “这个叫做开口器。”庄重拿了过来,用力扭动后面那个圆形金属片,螺杆就回让那两瓣金属分叉逐渐打开。“当死者出现咬紧牙关的情况,因为尸僵的作用,口腔会变得非常难以打开,就用它就可以打开遗体的嘴,便于检查口舌、牙齿的情况。死者口唇内有无黏膜挫伤出血、牙齿有无松动,常常对于判定死者是否死于捂死有重要的意义。”
  薛子安自打知道了庄重的本事,又间接证明了他并非野种,尤其还听了卢小宝述说当初庄重验骨之术破了卢八郎继父一案,对验尸越发感兴趣。卢小宝见他好奇,便是跟庄重卖乖,硬是拉扯庄重给薛子安讲故事,还让庄重把他的好玩意都拿出来瞧瞧。
  卢小宝缠得厉害,庄重就拿了可以拿出的东西过来给两个孩子瞧。薛子安一看到箱子里的东西,眼睛都瞪圆了。
  “这又是何物?”
  “这个细长棍子叫骨膜分离器,用来剥开颅骨的骨膜。它两头弯而扁平的部分并不锋利,可以防止在剥离时造成颅骨伤痕,与原本的外伤混淆。”
  “哎哟,听得我头皮发麻,你怎么可以和小安说这般可怕的东西。”五夫人过来送点心,就听到庄重这句话,只觉瘆得慌。
  薛子安道:“伯母,我觉得很有意思呢,我以后也想像庄哥哥一样。”
  五夫人笑道:“得,小安越发像我们卢家人了,我们卢家从前就是干这行出身的,现在重哥儿接了这活计,没想到小安也有兴致。”
  “我们两家有缘,要不是有你们小安现在都不知是死是活。”薛氏正在给卢十一娘绣屏风。薛氏的手艺不比外头差,竟是还会双面绣,这可是稀罕物件,没点门路的有钱也买不着。卢家根基浅,又是武将出身,颇为粗俗所以有钱也买不着。没想到薛氏就会,一块双面绣的帕子可让卢十一娘出尽了风头。卢十一娘也想学,可天生不是这块料,线还崩得多,还没耐性,折腾了两天就给跑了。
  “不若我们两家结为亲家?我家十一娘虽是大了些,可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五夫人越想越觉得好,她虽与薛氏结实时间不长,可薛氏极为对她的脾气。卢十一娘是她的心病,就怕嫁给不知根底的人会受委屈,可要是嫁给薛子安那就不用愁了。
  薛氏极为喜欢卢十一娘,也道:“这敢情好啊,十一娘最是和我性子。”
  一旁的卢十一娘蹦了起来,“不要!我才不要嫁给小安这个小不点呢。我劲这么大,他这么小,我不小心把他捏坏了可怎么办?”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薛子安顿时羞红了脸。卢小宝不乐意了,觉得薛子安被自个的姐姐嫌弃了,“姐不要小安,我要!”
  ☆、第42章
  庄重因揭露滴血认亲乃无稽之谈,加上之前又破了不少冤案,如今已小有名气。国子监的学生都对他另眼相看,比从前多了敬意。
  国子监的学生虽高傲,可若真有本事,他们也会给予尊重。不管是太学生还是律学生,以后都是要走仕途,很有可能就会涉及到断案。所谓技多不压身,不少人都向庄重讨教。庄重也不吝啬,一一告知,在学生中间人缘极佳。
  “庄贤弟有这般才能实乃天下苍生之福,我的家乡就曾有滴血认亲导致的悲剧。一得知此事不作数,我便立马书信回家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国子监的学生来自五湖四海,因此不少人都听到过类似之事。
  庄重也叹道:“我原本也是不知晓的,毕竟此说法流传已久,总应有他的道理。实在是我可怜那玉家小子,又听我舅母说薛夫人严守妇道并非那浪荡轻狂之人,所以才好奇。便是寻人试验一番,这才知道这说法不靠谱。”
  众人好奇,庄重便是将玉家之事一一道来,听着好似只是感叹事情的本身,实际不知不觉将那玉明往沟里带。
  “这玉明还真是有意思,没见过非要给自个戴绿帽的,而且连亲骨肉都不要了,还真是凉薄。”
  “可不是吗,就算为了孝道也不能让自个的发妻背负这样的名声,从前与薛夫人情深意切,没想到竟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况且还要可自个的骨肉都不要了,实非大丈夫所为。”
  “齐家治国平天下,他玉明连自个家都弄得一团糟,又如何有本事为官?”
  众人皆是讨伐,说是同情薛氏和薛子安不如说是瞧不上连内宅也管不了的。况且确实听说玉明家中由一个姨娘打理,实在不成体统,又听到这事越发觉得这玉明实非良才。再加上文人相轻,更是被贬得一文不值。
  庄重不过稍稍使了劲,就让玉明被冲到风口浪尖,无能和品行不端之名被冠于头上,以后仕途也会受影响。
  原本庄重就瞧不惯玉明,觉得这个男人太没有担当。偏他为了讨回薛子安的心,竟是偷偷在私底下说薛氏的坏话,想要挑拨母子俩的感情。薛子安为此伤心不已,有这样的父亲如何不让人心寒。庄重也才会有此一举,没得让这样的人也有好日子过。
  薛子安现在是庄重的徒弟,庄重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最护短。
  “表哥,你什么时候带小安去验尸啊?”卢小宝大眼睛闪闪发亮,一脸期盼。
  庄重弹了弹他的大脑袋,“才学了几天就敢提验尸。”
  薛子安对法医感兴趣,庄重也就从最基础的教起。本也没放心上,毕竟薛子安年纪太小,原理什么的涉及太多知识他并不能明白,只不过说些表面的东西而已。培养兴趣,若以后真愿意走这一行庄重非常乐意教。庄重不介意把自己所学全都教给别人,可因为涉及的知识太过超前,不知根知底的不敢将原理到处,只能说一些现象而已。这么一来,想要真正学好且有突破就十分困难了。
  若薛子安感兴趣,他可以从基础知识开始教授,也不怕泄露出去,令他人生疑。
  薛子安耳朵红红的,“师父,您莫要听小宝胡说,徒儿并无此意,徒儿什么都还没学呢,怎可轻狂。”
  卢小宝却道:“正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学才应该去瞧瞧,否则你学会了结果看到尸体就晕过去岂不是白费劲了?”
  薛子安听这话也犹豫起来,一旁的卢十一娘则道:“那也不成,小安的身子这么弱可不能接触那些浊物,若邪气入体可就糟糕了。”
  卢小宝也瞪圆了眼,连忙收回自己之前的话,“表哥,您再让小安养几年,莫要急着带他出验尸,也莫要将他逐出师门。”
  “放心吧,你表哥是那没数的人吗,瞧把你急的,还真把小安当你媳妇了啊?”
  卢小宝挺着小胸脯道:“那当然,我卢小宝说的话那是一个唾沫一个钉!”
  “你,你别胡说!”薛子安的脸直接红透了,自打那日卢小宝说了这话,两人在一块玩就被人笑话。连他娘都开他的玩笑,说是要给他绣嫁妆。
  卢小宝不乐意了,“莫非你不喜欢我?”
  薛子安声音细小如蝇,“哪有的事。”
  “那你为何不肯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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