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只是在陵烟的印象当中，唐岚的语气与这声音又有些差别。陵烟抱臂狐疑的盯着那处房间，很快又听见那另一名年轻男子也道：“那我们就先走了，唐师兄你早些休息。”
“嗯。”屋内的人声音温柔清润，叫人如沐春风，陵烟听到这里，便见那两个人小声交谈了一阵，随即朝着外面走去。
那两人离开之后，这处院落又恢复了寂静，一只鸟儿自空中飞来，落到了陵烟身侧的树枝上，压得枝叶轻晃，阳光自指缝间穿梭而过。陵烟沉眸最后看了那房间一眼，里面的人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她也不再等待，只转而跟随着那两人的方向继续追去。
不对劲，肯定有哪里不对劲，方才那两人唤唐岚作“师兄”，但沉玉身为神尊，又怎么可能会去当什么人界的弟子？
片刻之间，陵烟又追上了那两人，那两人正在与几名其他门派的人交谈，陵烟有意要打探唐岚的事情，很快便也混进了人群里，她当初在安岳镇中的时候就与邻里关系极好，擅长与人交流，如今想要套两个人的话自是十分容易，很快便与那两个人聊成了一片，并找机会打探了一番，这才弄明白这几人的来历。
两个人当中，那女子名字叫做柳萱，男子叫做季桑，皆是九大宗门之中真武书院的弟子，此次前来此地，自然是为了要参加这次的比试大会。真武书院身为九大宗门当中实力最强的门派之一，此次派了九名弟子前来参加这次的比试，这两人便是其中最晚入门的弟子。
“不知你们这次比试的弟子当中，可有一名叫做唐岚的人？”时机差不多了，陵烟终于将藏在心底的问题给问了出来。
听到“唐岚”这个名字，那女弟子柳萱不由得一惊，瞪着陵烟道：“你怎么知道唐师兄？”
“师兄？”陵烟轻声问了一句。
柳萱连连点头，开口道：“唐岚是我们的师兄，早我们一个月入门。”她说完这话，随即又想起来问道，“还没有说，你认识师兄？”
陵烟点头，她不过犹豫了片刻，便又道：“我从前住在安岳镇。”
听到“安岳镇”三个字，柳萱眼中骤然一亮，似是明白了过来，就连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季桑也在旁托腮道：“原来是安岳镇，难怪你认识唐师兄，我曾经听唐师兄提起过，他从前就住在安岳镇外不远处，几个月之前他去安岳镇，却没想到在那正好遇上了一群妖怪抓人，那件事情……你应当也知道吧？”
陵烟沉默片刻，想到了自己与唐岚初识之时的被小妖抓去的那山洞，点头：“我知道，唐岚当初被妖怪给抓了是么？”
“被抓？”季桑目色中泛出一阵犹疑，他摇头道，“唐师兄当然没事，在那些妖怪要抓他们去的时候，他被人给救了。”
陵烟蹙眉，“什么？”
柳萱也点头道：“我也听唐师兄提起过，师兄说救他的那两个人肯定是神仙，一身神通可厉害了，一下就将那些小妖给吓走了。他就是因为见了那两名神仙，所以才会生出修道之心，加入了我们真武书院。”
陵烟听着这话，久久未有回应，柳萱有些好奇的盯着她看，低声又问：“你怎么了？”
陵烟倏地笑了笑，却没有解释，只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还要回去找个人，我先走了。”
说完这话，没再有片刻停留，陵烟便离开了此处。
而等到她离开之后，那柳萱和季桑才相互对视一眼，两人都对陵烟的突然到来和离开有些疑惑。
“糟了，忘记问她是哪个门派，叫什么名字了。”柳萱小声道。
季桑摇了摇头，沉吟道：“这个人，看起来不太简单。”
柳萱忍不住笑了一声，喃喃道：“你看谁都说不简单。”
季桑没再开口，只盯着陵烟离开的方向，良久才招呼着柳萱往另一处而去。
天色渐渐暗去，整个翠秀山庄四下也都亮起了灯火。
陵烟不愿回到那处翠秀山庄给千罡门所安排的下人房，在外面晃荡了一圈，不知为何还是回到了先前那“唐岚”的房间，她坐在房间外面的高墙上，衣摆被夜风吹得晃荡漂浮着，目光有意无意的掠过那房间透着灯火和人影的窗户，却没再有别的打算。
方才那一番打探，她大致已经将情况给猜了出来。
这屋子里面的人，不是唐岚，却又是唐岚。
她本以为沉玉化身为唐岚，就如同她化身为夏容晴一样，用的是一张虚假的容颜和一个虚假的身份，到现在她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世上当真有唐岚这个人，沉玉不过是借了此人的身份而已。
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这一段时间来的感情，正如同泡影一般无法抑制的消散着，直到最后，连存在的痕迹也将不存于世。
她才终于体会到一种无法言喻的不甘之情。
夜风在秋天里现出几分萧瑟，陵烟虽不怕冷，却不知为何也觉得寒凉起来，她将身子蜷在一起，抱着双腿，思绪胡乱的飘着。
便在此时，不远处一直紧闭房门的屋子，不知为何突然敞开，一道清瘦人影立在窗前，微微仰头，目光巧合的便撞在了陵烟的身上。
第五五章
寒夜里星光点点闪烁，星芒下两人静默对视，直到——
房间里的人突然一言不发合上了窗户。
陵烟：“……”
这反应似乎与她想象之中有些不同。
她翘起唇角，无声笑了起来，正要再动作，便见房间里的人影动了动，片刻之后，那窗户又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来。
“你在做什么？”唐岚仰头看着她，夜里众人都睡去了，他声音压得很轻，却刚好够陵烟听清楚。
陵烟坐在墙头上，面色复杂的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半晌未曾答话。好在她半个身子都没在树荫里，灯火和星光皆被隐去，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她目光描摹着那人的眉眼，片刻后才道：“吹风。”
唐岚目露不解之色，但却未曾多问，只浅浅的“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道：“夜里风大，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陵烟道：“我打扰到你了？”
唐岚一怔，摇头。
陵烟笑到：“那你大可不必管我。”
唐岚就这般站在窗内盯了陵烟半晌，果然没有再管她，兀自合上了窗户。
一直到看着窗户再次闭上，再看不清里面那人的脸，陵烟才收起笑容，整个人像是脱了窍一般静在原地。
她不愿意回去打扰步延溪和华雁两人，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为什么来到此处，纵然是她也说不清楚。
她才发觉自己心中仍是可笑的想要见到沉玉的，只是如今两人立场不同，永远无法走在一起，若当真见了面，恐怕也只能够斗个你死我活。
陵烟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来这什么山庄，这样她就不会见到真正的唐岚，更不会因此胡思乱想，她只盼着这长夜赶紧过去，明天快些到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赶紧有个了结。
在墙头上坐了大半个时辰的时间，陵烟将夜风饮了个够，却在倏然之间，下方的房间里面又传来了一阵动静。
陵烟很是警觉，很快低头看去，却见这次那房间打开的不是窗户，而是大门。
门内透出昏黄的灯火，唐岚披衣自屋中走出，一眼找到了陵烟所在的位置，敛眉轻声道：“要不然，你进来坐一会儿吧。”
陵烟拂过眼前晃荡的树叶，朝那人一笑道：“好啊。”
她毫不客气的进了唐岚的房间，唐岚跟在后面，合上房门，随即又回身去给陵烟斟了一杯茶，他看起来心绪似是复杂，犹疑着要说些什么，陵烟却先他一步道：“你从前住在安岳镇旁对不对？”
唐岚动作一顿，继而点了头，他依旧背对着陵烟，似乎在屋子的柜中翻找着什么东西，等了一会儿才回身将茶杯递到陵烟的面前：“你想问什么？”
陵烟自进屋之后目光便一瞬也不曾从他的身上移开过，到了此时，她才低声道：“我在想一些事情。”
“何事？”唐岚喃喃问道，一双眼睛亦是紧紧盯着陵烟。
陵烟摇头。
她看着眼前的唐岚，想起了一些离奇的可能。当初是沉玉在安岳镇当中救了唐岚，并扮作了他的模样潜入那妖怪的洞穴当中，遇上了同样潜入其中的自己。如果当初，沉玉没有救下唐岚呢？
那么遇上她的，就会是真正的唐岚，那么和她成亲，让她喜欢上的人，会不会变成真正的唐岚？
陵烟认真看着眼前的人，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过荒谬。
这么长的时间，她早已足够了解沉玉，她知道没有谁能够取代得了谁。
“不过你们两个还真是像。”陵烟盯着唐岚，喃喃说了一句，若非早知道此人是真正的唐岚，陵烟认为自己或许当真会将他们认错。
唐岚不解道：“什么？”
陵烟偏过头道：“你很像一个人。”
“什么人？”唐岚神色一滞，出声又问。
陵烟笑到：“我夫君。”
唐岚像是怔了一下，目光费解的往陵烟看去，陵烟知道自己这番话必然会叫人惊讶，不过她也不甚在意。这些话在她心中已经憋得够久了，她在魔界找不到处说，与认识的人也无法说出来，只得闷在心底，直到今日。
看到唐岚的面容，她将眉一挑道：“你跟他生得很像。”
“他……”唐岚神色忽变，像是在犹豫，又像是顾忌着不敢开口，只等了片刻才道：“你与他……”
“我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陵烟沉眸道，“那个人是个混蛋，年纪不大还会咬人，装着一副老成的样子，对我隐瞒自己的身份……和年纪，还背着我做了那么多事情，平时话说得那么明白，口口声声说担心我，走的时候却连拦也不拦我一下……”
陵烟越说心里憋得越是难受，忍不住点了头，最后肯定的总结道：“对，是个混蛋。”
唐岚在旁眼神恍惚的看着她，半晌没能够作出回应。
陵烟抿唇又低声道：“那种小家伙有什么好的。”
说话之间，陵烟又突然抬起头来，她像是不大愿意再细说沉玉的事情，只将话锋一转询问唐岚道：“真武书院是什么样的地方？”
唐岚没料到陵烟话头转得如此之快，只沉默了好一阵才在陵烟的面前坐了下来，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些关于真武书院的事情，以及九大宗门当中其余门派的事情，陵烟托腮听着，想到即将参加比试的步延溪，也不知他与真武书院的众人相比究竟有几层胜算。
聊了好一阵子，陵烟将想问的东西都问了，这才终于离开房间，打算回去找步延溪等人。
而唐岚站在门前，在目送着陵烟离开之后，才终于合上房门。
房间内的烛火随着这番动静所带出的风微微闪烁着，他将后背紧紧抵在门上，苍白着脸伸出右手，轻轻摊开掌心。
掌中一道光芒流泻而出，金色的光球在他面前轻轻飘动，自那光芒中央，传来赤衍着急的声音：“神尊，究竟怎么了？刚才我开阵找你怎么一直没反应？！”
陵烟不知道的是，如今的唐岚，其实就是神尊沉玉。
“赤衍。”唐岚将脸埋在灯火的阴影里，打断了赤衍的话，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道，“我年纪很小吗？”
赤衍在那头听得一愣：“啊？”
虽然说九百岁的年纪也算是长大成人了，不过在动辄就是几千几万岁的神界，这点年纪的确是有些不够看。
就在赤衍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自家神尊真相的时候，沉玉又放弃了追问这个问题，只轻轻摇了摇头，开口打断了赤衍的思路道：“你找我有事？”
赤衍回过神来，连忙道：“神尊，我们已经查清楚了，这次九大宗门的比试大会，实际上是想要选出道宗领袖，统领九大宗派对抗邪教闇云殿，这个闇云殿，应当就是妖界所控制的势力。”
沉玉了然点头，这些事情他来之前就已经听东锦提起过，他接着问道：“东锦说九大宗门之中有内鬼，你可曾查出究竟是谁？”
赤衍迟疑片刻，随即道：“具体我们仍不清楚，所以不论哪个门派皆不能够完全放心，此战的胜者，只能是真武书院。”
每个宗门皆有各自信奉和尊崇的神祇，而在这其中，真武书院所尊崇的，便是九天之上的真火凤凰。
神界早有规矩不能够插手人界之事，人界的修真宗派自是不能由神界来左右，但如今人界修行者实力越来越强，四方势力又对其虎视眈眈，若当真叫人界这势力被妖界和魔界所占去，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所以才会出现现在这般情形。
沉玉正沉吟着，赤衍不由得道：“神尊可已经看好了人选？真武书院当中，究竟谁能够赢得下这场比试？”
“季桑，真武书院的小师弟季桑。”沉玉应道，“他天资极高，根骨奇佳，将来必有大成，我会趁这段时间指点他修行，接下来的便靠他自己了。”
说完这话，沉玉又想起一事，随即问道：“真正的唐岚呢？”
赤衍应道：“我暂时将他带到了东锦那处，那小子第一次来神界，现在还觉得自己没清醒呢。”
沉玉听他这般说了，便没再多问，只接着道：“你继续查内鬼的事情，还有——”他语声一顿，扭头朝着身后屋外的方向看去，小声道，“注意魔界的动静。”
“啊？”赤衍不由得一惊，有些茫然的问道，“魔界怎么了？神尊你在那里发现魔界的人马了？人多吗？有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