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正摇头叹息,突然听到重韫一声冷嘶,忙问,“你怎么了?”
重韫面皮发红,支支吾吾道,“……可否劳烦你转过身去。贫道背上伤重,须尽快上药。”
话说完,脸更红了。
少女瞧了他一眼,道:“你自己能上好药吗?”
说着身子倾了过来:“我帮你吧。”
重韫惶然变色,往后退了又退,一个没留神撞上身后的柱子,刺痛感立时从背上伤处传来。他皱着眉,硬生生将疼痛忍了下去,急道:“娘子,娘子自重!”
少女却步步紧逼,微微一笑,轻启红唇:“你们人间的规矩,男子看了女子的身子,不就要对那女子负责吗?”
重韫别过脸,又羞又急,道:”娘子救命之恩重韫十分感激。看了娘子的身子实属意外,如若娘子不忿,大可将这对玷污了娘子的招子挖了去,重韫绝不敢有半个不字!只是重韫毕竟是修道之人,实在禁不得娘子如此戏耍!”
姑娘用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前襟,柔声道,“道长道心坚定,奴家十分佩服呢。奴家是得了道长一口精血才脱画而出的,此等大恩,实在无以为报。道长若不嫌弃……”
少女眼波流转,几乎能将人的魂儿勾了去,“奴家愿与道长结为夫妻,渡道长成仙。不知道长,肯否?”
那热气一直吹到重韫面上,她的唇,差那么一点点,就能贴上他的耳廓。
他额角青筋乱跳,忍无可忍,终于气急败坏地低吼出声,“你、你当真是天上的仙人吗?!”
那没说出口的话是:这般妖里妖气,这般、这般放浪……怕是连妖精也不过如此吧!
少女撇了撇嘴,身子猛然后撤,刷地转过身去,对身后一摆手,道:“要上药酒快上,省得疼死了又怪我。真是不解风情的臭道士……”
重韫轻呼一口气,如蒙大赦,赶忙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膏药来。在雨中淋了许久,这膏药也被泡发了,现下也不知还能不能用。
重韫掂了掂,也转过身,背对着少女,手一抬,将膏药上覆盖着的油纸揭了,反手身后,摸索着寻到伤处,心一狠,一用力按上去——
嘶——
这膏药虽有奇效,但药性刺激,这般贴上去疼倒是真疼。重韫忍了又忍,才将那声痛呼又咽回肚子里去。又动作敏捷地将中衣外裳一件一件地套回去,系好衣带,平复了下复杂的心情,这才转过身去——
那少女捧着下巴,灼灼的目光正好与他对上。
重韫下意识地拢住衣襟,薄怒道:“你怎么这般……”
脑中回荡的词俱没一个好的,重韫思来想去,一个也骂不出口,只好冷下脸,哼了一声。
少女撇了下嘴,目光扫过他的胸膛,道:“好稀罕似的,看不得么。哼。”
声音轻轻的,像是生气,又像是撒娇。
她话音落时,顶上刺啦一声,无数碎瓦落将下来,头上破开一个大洞。此时庙外雨早停了,白泠泠的月光洒进屋来,照亮了摆在香案后头的泥胎佛像。那佛像掉了半拉脑袋,被这月光一照,原本慈悲的脸上竟显出三分狰狞来。
突然狂风四起,像是夏日山洪般撞开庙门,涌进庙来,吹得地上干草四下乱飞。
少女抬起头,冷冷地盯着顶上那处破口。
重韫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屋顶上蹲着一个人,身上肌肉虬起,衣袖自肩膀处寸寸碎裂开来。他躬着身,将脸探进洞来,头上明晃晃九个戒疤,只是已不复初见时的白色,而变作一种类似于凝固了许久的血液的那种红褐色。
风卷着干草往上,正好擦过那僧人的脸,像是被惊动了一般,那僧人原本一直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
重韫见到他的眼睛,心下也是微微一惊:怎么,这恶僧的眼睛竟便成这样了?他的瞳仁已经不见了,两个眼眶内只剩下夹杂着些许青灰色的眼白,看上去分外骇人。
重韫心中惊骇,忙往前一站,将姑娘护在身后,低声问道:“这僧人,是何物?”
他这一说话,便见那僧人眼球转了转,脸转过来,口中“嗬嗬”两声,突然就炮弹似地从那处破口弹飞进来。
千钧一发之刻,重韫只觉腰上一紧,却是站在他身后的少女单手抓住他的腰带,硬生生将他拖离了原地。
刚才僧人那击来得惊魂,两人对视一眼,少女朝他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紧贴双唇,示意重韫,千万别说话。
少女抱着他的一条手臂,依偎过来,紧贴着他,两人并肩站着,只见那僧人进庙之后,四肢均落在地上,姿势如同犬类,只睁着一双青白青白的眼,一动不动。
他不动,重韫自然也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经了方才那遭,重韫自然明了,这僧人似乎对人的说话声分外敏感,只要不开口说话,他似乎就不会发动攻击。
四下里凉风嗖嗖,少女虽不怕冷,可这风吹得到处都是粉尘,呼吸几遭,便觉鼻腔内一阵发痒,忍不住拿手揉了揉鼻子,又忍了忍,终是没忍住,阿嚏——,打了个极响亮的喷嚏。
她这喷嚏一响,便见那僧人弓起脊背,不过却就着那个姿势没再移动。
少女看了看,觉得不对劲。不对。
是不对。下一刻,她猛地拉了重韫一把,拖着他向庙外狂奔:“跑——快跑!”
第4章 恶僧
两人一路狂奔,只闻身后风声响动,却是谁也没功夫回过头去看上一眼。开玩笑,逃命重要呢,谁有空管那是个什么东西,总之绝对不是人。
先头一段路还是少女拉着重韫跑,没几步便被重韫后来居上,现下变成重韫拉着少女跑。可惜少女运道不好,跑着跑着便崴了脚。她这一摔,倒是连累了重韫。两人双手握得极牢,重韫被她的力道一扑,也跟着摔了个狗啃泥。
爬起来,袖子在嘴上一抹,呸呸。
重韫伸手一拉,将少女拉起来,“快跑。”
少女才迈出一步,就痛吟一声蹲下身去,拿手捂住腿脖子,泪眼汪汪,“疼,疼,疼。”
身后草木哗哗响动,那声音越来越近了。重韫无法,只得弯下腰,道一声“得罪了”,一手穿过姑娘臀下,一手扶上少女肩头,将人打横抱起,复又撒足狂奔。
少女将双手绕到重韫脖子后头,紧紧抱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