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小贼站住!”
  不一会大街上便出现一番奇景。一个中年汉子被一个少年和七岁小童追得满大街抱头鼠窜。那汉子一矮身,从一个卖炮竹的摊子底下钻过,转进一条摆菜卖鱼的小巷里,一路鱼跳菜飞,踢飞无数菜篮和担子。
  那小童眼见汉子半个身子钻进巷子尽头的狗洞里,就要逃进别人家去,当下扯下腰带上的一颗珠子掷了过去,那珠子迎风便大,恰似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将狗洞前头一堵,那爬洞的汉子一头撞将上去,撞了个眼冒金星。
  少年冲上去扒住他一条腿将人拉出来,从汉子怀里勾出了一个织锦荷包。
  院墙里头传来一阵妇孺的尖叫:“哎呀骇死人了,天上下石头了!”
  少年与小童相视一笑,手拉手飞蹿出鸡飞狗跳的小巷,沿路留下一串悠扬的笑声……
  钱塘君的小太子脾气一点都不肖乃父。他是个温和善良的孩子,在深海里玩耍时,遇上被岩缝卡住的小蟹会上去拉一把,偶尔浮上水面,碰上溺水的孩子,便化作一条银色小龙将人背到岸边放下。若是遇上他父亲发脾气,弄得钱塘江上波动浪涌,他便会偷偷溜出龙宫,悄悄地跟在那些正在江心捕鱼的渔船身边,唯恐船只倾覆,伤了无辜渔民的性命。
  他是个善良的孩子,若有机会长大成人,接手钱塘龙宫,一定会成为造福一方,人人颂扬的水神。
  就是临死前,对着变幻成重韫模样的狐妖,他嘴里依然没有苛责的话语,只是那么伤心失望地问他:“我做错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做错!重韫心中无声地嘶喊,都是我的错!该死的是我!我本来应该一命偿一命的,我本来应该替家人赎罪的,但我……却苟活到了今日!
  白亮的电光将匕首锋利的刀口映得一晃一晃的。
  重韫将刀尖对准了心口,握刀的手猛然推进——
  耳边传来一声尖叫,一双手紧紧地攥住他的手腕。
  泪眼模糊间,他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圆圆的脸庞,眯眼笑起来颊边会凹进两个浅浅的梨涡。
  荨娘从他手中夺走匕首,怒道:“道长!你想干什么?我找了这么久才找到你,你居然想自杀?”
  重韫垂眼看她,只见她浑身是血,就连双手也是伤痕累累。
  他哑着嗓子问她:“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天上滚过几道雷声,轰隆——轰隆——一声比一声沉闷。
  荨娘拉住重韫怀中尸体的手,放低声音问他:“你把他放下,咱们回去好不好?”
  重韫的手臂微僵,没动,也不说话。
  荨娘强忍住眼中的泪,接着道:“道长,你知道吗?我刚刚,又做了那个很长很长的噩梦。九重天上,锁仙台上,有人拿着刀子顺着我的后颈插/进来,插/进皮与肉里,顺着肌肉的纹理划下去。”
  “监刑的人对行刑的人说,慢着点啊,她那层皮,可是上好的法器,用来做鼓面,鼓敲出来的声音一定宏亮。”
  “我的手脚都被锁住了,疼得恨不得立刻就死了,我哭,我喊,青帝大人我错了,快来救救我。小天,织女,快来救救我。可是他们一个都没来。”
  “金乌的马车从西边落下去,九重天上一点点暗了下去,天河里的海星却亮起来,一闪一闪的,就像凡间的星空。我已经辩不出疼痛,只听到刷,刷的声音,那把刀已经割到尾椎,掀开我背上的皮肉。”
  “我想,我恐怕要死了。可是我一点都不想死。于是我聚集起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喊了一声‘道长救我’!”
  她笑着落下泪来,“道长你果然来了,我一喊你……你就来了。你砍断缚住我手脚的铁链,背着我跳下了锁仙台。九重天,高何止十万丈,那么高,你说也不说一声,就跳下去了,我简直要被你吓死了。”
  “我问你,道长,这么高跳下去,要是摔死了怎么办?”
  “你说,我是来救你的,怎么会让你死呢?”
  她用力一扯,将那具焦黑的尸体扯落在地。她的眸子里亮着两团火,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道长,这一次,换我来救你!”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总算写到男女主相遇了我的天。
  第67章 同生共死破幻境
  小白抱着双腿坐在天王殿中等了重韫足足一个时辰,还未见到主人回来,心里暗自着急,又不敢擅自离开法阵。呆坐了一阵,心中焦躁不已,不由抱着胳膊在法阵中央的方寸之地来回踱起步子。他抓耳挠腮,纠结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毕竟他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连半条鬼影也没瞧见。他就不信了,难道自己前脚才走,这法阵后脚就能被鬼端了不成?
  小白刚走出天王庙,迎头便是一阵阴风,刮得他脑后的发带噼啪作响。
  他反抬右臂,将发带按住了,顺着甬道朝东走。走了片刻,不知怎么地,眼前强光一闪,再瞧时,竟绕进一片小树林里,转了半天都出不去。林子里薄雾冥冥,静得连根绣花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小白缩着脖子,硬着头皮往前走,袖子里揣着重韫留给他的定身符,暗中给自己鼓气:小白别怕,待会不管看见什么,甭理会它三七二十一,定住了,撒蹄子就跑。主人说你跑得很快的。
  正这般想着,忽见前头一道鬼魅也似的身影飘过来,小白登时上下牙齿打架,脑子一空,只晓得摸出一沓符纸洒将出去,也不管定住没定住,转身就跑。
  他跑了一会,忽然发现两条腿没有四只蹄子跑得快,想要变回妖身,又不舍得撕坏了重韫借给他的衣服。犹豫了下,一咬牙,转到一棵歪脖子树后躲好,借着树干的掩护解起衣服。
  他解了外袍,脱了长衫,拉下腰间的汗巾子,将裤头一扯,正准备把裤子撸下来,忽听得一声喝问。
  “兀那蠢驴,见了我跑什么?”
  树边转出来一个身着青襦裙的女人,正是那半途中赌气与他们分道而行青鱼精念奴娇。
  “啊!”
  “啪!”
  小白单手提着裤子,分外无辜地捂住半边脸,眼里泪光盈盈,颇不服气地质问:“你干嘛又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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