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
  赫立俄斯宫内富丽依旧。
  小人鱼“尾巴”仍旧留在原来的地方。看见宛籽，它兴奋地摇晃着尾巴想要跳出容器。
  “尾巴？”宛籽轻声交换。
  小人鱼更加着急，它绿豆一样的眼睛里似乎流淌出了着急的目光，拼命煽动尾鳍一遍一遍冲撞着容器壁。砰——砰——像是在焦急地诉说什么。
  宛籽被安顿到了之前的房间的“床”上，薇妮往她的手臂里注射了一剂针剂。很快，熟悉的困意又渐渐笼盖了她。
  宛籽急匆匆抓住薇妮的手，问她：“薇妮，你知道莱格修斯他现在状况吗？”
  薇妮不明所以，很快微笑起来：“元帅被皇帝陛下叫去商讨抵御虫族的战略了，过会儿就会来看你。”
  “不是……”宛籽狠狠咬了一口嘴唇逼自己清醒，吃力开口，“我想知道被亚瑟带回来的……受伤的莱格修斯，他现在在哪里？他是被关起来了，还是被送去基因研究所？他……”
  那个针剂里大概是有催眠的成分，宛籽越说越困，到后来视野模糊成一片，只能模模糊糊看见薇妮的影子。
  “睡吧。”薇妮的指尖拨开宛籽额前的碎发，“你现在需要充分的休息。”
  “莱格修斯……”
  宛籽还想询问，可是意识已经无法支撑，梦魇几乎是同时下来，彻底地把她残存的意识吞没。
  这是一个漫长的梦境。
  自从离开赫立俄斯宫，宛籽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梦，然而这一次梦境又有些异样。她看见自己穿着订婚那日的礼服，缓缓走在赫立俄斯宫富丽的过廊上，裙摆拖过石阶，石阶的缝隙里生长出鲜绿色的叶子，叶子间抽出柔嫩的枝条，星星落落的花朵一朵接着一朵绽放。
  梦里的宛籽没有心情欣赏美景，她慌乱地向前奔跑，登上赫立俄斯宫最高的塔尖。塔上寒风凛冽，吹得她几乎无法站立，远方的国土一片焦灰，赭红色的土壤分崩离析，整个世界如同末日那一刻的地球。忽然，大地龟裂，破军号从地底的裂缝缓慢升空。
  她看见莱格修斯站在军舰的驾驶舱内，银色的铠甲闪了闪，身后张开巨大的翅膀。
  几乎是同时，火焰从天而降，掉落在大地上。世界顷刻间千疮百孔，分崩离析。
  “莱格修斯——”宛籽站在塔尖，眼看着破军号的防护层崩裂，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惊慌。
  “你看，这就是世界。”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宛籽在嘈杂中回头，看见伊克斯帝国的皇帝，怀恩·伊克斯。
  他就坐在轮椅上，眺望着远方惨烈的战事，他甚至微微笑起来，目光落到宛籽的脸上，低声呢喃：“亲爱的地球人，这是这个世界本来的模样，你喜欢吗？”
  ……
  宛籽浑身湿透，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气。
  宛籽的视线渐渐聚焦，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这里是赫立额斯宫，莱格修斯的寝宫。“床”边坐着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如同傀儡。
  ……是新的莱格修斯。
  宛籽睁开了眼睛，躺在床上，一时间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去面对眼前这个长得和莱格修斯一模一样的人。她惊恐地看着他，努力回忆第一次见到莱格修斯的情形——那时候，她还是个在试管中生长的婴儿，莱格修斯走进实验室，冷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宛籽干涩开口，只挤出一个字。
  “莱格修斯”要比她记忆中更加安静，金色的眼眸毫无波澜，望向她的目光如同看一件机械产物。
  “莱格修斯·伊克斯。”他缓缓开口，“很高兴认识你，26号，帝国星辉。”
  我一点都不高兴认识你。
  宛籽在混乱中浑浑噩噩想，如果他已经被激活，那莱格修斯的存在代表着什么？帝国真的有可能履行承诺“治疗”他吗？
  “主脑显示，你需要短时运动。”
  “……恩？”
  “请允许我带你去做适量的运动。”新莱格修斯仿佛是在重复主脑的指令。他伸出手，居高临下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宛籽躺在“床”上思量了片刻，闷声不响地爬了起来。
  “请允许我。”新莱格修斯平静地重复。
  允许？
  宛籽不太明白，她盯了他半天，试探性地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
  如同接到指令，新莱格修斯俯身行了个异常复杂的宫廷礼仪，密而长的眼睫垂下，温驯而又疏远。
  宛籽轻手轻脚地跟随他的步伐离开寝宫，沿着漫长的过廊缓慢前行。过廊上花开了一片，星星点点，生机盎然。她仰头望着“莱格修斯”熟悉的脸庞，内心说不出来地平静。
  你看，其实我分得清的。
  她悄悄抓紧了口袋中的戒指，怀着缱绻的心低头想他——也许对你们而言，复制品有着一模一样的基因序列，能够替代所有的职能包括情感，可是莱格修斯，对我而言，你就是你啊，只有一个，不论死生，跨越时间。
  *
  宛籽跟着新莱格修斯的脚步，在庞大的赫立额斯宫兜兜转转走了好几圈，直到她的身体已经微微发起热来，才终于被允许在花园进行短暂的休息。
  休息时，宛籽就小心地观察伊克斯。
  她私底下给他起了个名字，本能地避开了莱格修斯的名，只取了他的姓。
  其实，伊克斯要比原来的脾气要好许多，至少比宛籽初识时那个冷面暴力狂要好得多。也许是因为没有经历过数百年的战争生涯？他的性格更趋向于一个沉默而又有礼的翩翩贵族，虽然疏离，却也还算通情达理。
  她渐渐放松情绪，寻找的合适的契机，终于开了口：“那个……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莱格修斯？”
  伊克斯低头，眼里带着淡淡的疑惑。
  宛籽慌忙摇头：“我的意思是、是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之前那个……那个莱格修斯。”
  伊克斯沉默半晌，道：“他损坏严重，目前正在修复，短时内无法接触外界。”
  “远远看一眼都不行吗？”
  伊克斯道：“高危修复期要避免二次生物污染，所有生物都无法靠近。”
  “这样啊……”宛籽丧气，肩膀耷拉下来。
  伊克斯静静陪在她身边，似乎并不焦躁。
  宛籽不说话，他也不开口。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流淌。
  不知道过了多久，宛籽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咧嘴笑了：“对不起……”
  伊克斯眨眨眼，低道：“资料显示，你似乎无法接受营养剂，我是否需要为你准备别的食物？”
  ……所以这个家伙最初原来不是那么死脑筋的吗？
  宛籽愣愣看着他，笑了：“不用，营养剂就好。”
  伊克斯眼里的光芒闪了闪，大概是接受了建议。
  而后又是静默。
  过不多久，薇妮带着一排营养剂款款而来，对着宛籽温柔地笑了，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人，手里端着一盘肉类食物。
  薇妮轻柔道：“根据你的身体状况，你需要补充的营养元素有点多。”
  另一个薇妮则微笑：“我猜你吃不下营养剂，所以根据之前的信息回馈，准备了麝香兽肉食，用高温除菌加工过的。”
  宛籽：……
  这赤裸裸的双胞胎既视感真是……
  宛籽觉得自己思维有点混乱，努力移开视线，接过看到了亚瑟和亚瑟2号从另一侧走来，一个笑得贱兮兮，一个目光冷得仿佛全宇宙欠了他八百万。
  宛籽：…………
  “宛籽？宛籽？？”薇妮担忧地喊。
  宛籽捂住了脑袋蹲下来，早就知道是一回事，直接看到的冲击感真是……无法言喻的混乱。她有点想吐，一点也不饿了。
  “……宛籽？”
  “你们能不要一起出现吗？”宛籽抱头苦恼，“我看着头晕头痛恶心……”
  这跟在地球上看双胞胎的感觉不一样，双胞胎只是长相一致，其实根源上还是两个人，可是复制人归根结底是用同一个范本制造的人造人，偏偏他们又有着不一样的经历与人生……这种感觉，细想起来简直有悖伦理。
  花园里，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一抹冰凉覆盖到了宛籽的脑袋上，轻轻蹭了蹭。
  “那我和薇妮留下。”那个声音笑道，“你这个讨厌鬼带着你的助手去实验室吧，工作比较适合你。”
  一阵静默。
  紧接着是离开的脚步声。
  宛籽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见眼前只剩下了端着麝香兽肉食的薇妮和笑得贱兮兮的亚瑟。她还来不及松一口气，脑袋就被揽进了亚瑟的胸膛，鼻梁都快撞歪了——
  “亲爱的，芭比好想你哦。”
  宛籽拼命挣扎，终于推开亚瑟，喘过一口气来。
  眼前的亚瑟一脸久别重逢感人肺腑的模样，似乎全然忘记了不久之前他还刚刚胁迫她回来的事实一样。
  宛籽冷冷后退了几步。
  “甜心？”亚瑟一脸受创，“爸爸牵挂了你那么久，你这样爸爸很受伤哒。”
  哒你妹。
  这特么的是选择性失忆了。
  宛籽咬牙道：“我还能换货吗？”比起这个死变态，那个冷暴力的亚瑟明显更靠谱。
  亚瑟斯斯文文挑起了一串麝香兽肉串，小心地放进嘴里咀嚼，轻佻地挑了挑眉：“莱格修斯正在修复期，照理并不允许探视。你猜最终会破例带你去的会是冷面冷心的他，还是你亲爱的爸爸我？”
  宛籽震惊抬头。
  亚瑟眯眼笑起来，俯身到她耳边，轻声道：“所有的等待都值得有回报，你也一样，亲爱的宛籽。”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前几天我在荒原时代看到的一则长评……【咳留言的妹纸说十分喜欢本文对□□，低生育率等科幻中比较常见，然而言情文里很少仔细探讨的点的展开。其实这也是我比较喜欢的东西，虽然的确听城中的，涉及到人伦人性方面很多敏感微妙且晦涩的东西。今天终于有网，浪费大家一点流量唠个长长的嗑~
  开这坑最初其实是因为前年（对==我存稿坑码字就是这速度）的反法西斯联合军演，盯着阅兵，看着那些穿长靴、制服、佩剑的金发兵哥们，听着俄罗斯空军军歌，整个人都沸腾了嗷嗷！！！但是普江网特么的不让写军婚= =……所以我………………
  当然，硬科幻我其实写不来，能力有限，就试图用相对莽莽撞撞的一个“小白地球人”，以不高的智商，去渐渐领略异世界发达的科技与很多有驳伦理的社会现实，这样的方式来写这个文。这也是我没有用25号作为故事女主的原因，25号和亚瑟2号的故事其实更加残酷与晦涩。虽然宛籽蠢蠢的咳……
  我想象中的高科技异世界，是一个冰冷的机械时代，它也许曾经有过与地球非常类似的过去，然而科技的发达，能源的匮乏，以及科技发达之下对“人体”进行肆意地改装与改良，势必会引发环境的恶化，基因的混乱，很多年后，我想地球也许会变成一个保留了“某些文化积淀”，但是以基因分级成若干阶层的社会。他们中的一部分将拥有人类的所有优点，蜷缩进本星球上不多的能供人生存的区域里，发展军事战斗力，开展对外殖民……而那些被淘汰的“子民”，当然不会被屠杀，他们只是变得与精英阶层脱离了而已，他们也许将保留类似地球的社会体系，在相对恶劣的“2级地区”生活和繁衍。。。
  当然，仅仅是这样的设定，不足以构成我们这个故事的展开，如果只有这样，本身就是一个稳定的分级社会，我其实8不出我热爱的狗血【咳，故事。。。所以我捏了个基因缺陷全面爆发，贵族不得已采用复制人繁衍，然而也阻止不了基因一点点破败的梗，让这个阶层必须往外寻找“解药”，以打破这个平衡，让我们的故事得以发生。
  至于宛籽的蠢……其实我觉得越是残酷的背景设定，我越希望女主能够稚嫩而笨拙一点，她不一定最聪明最强大，然而一定是最真诚，最努力，用不高的智商去领略这个辽阔的世界，用自己的求生的意志、善良的本质，还有一点点的成长，在一片废墟的世界里开出温暖的小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