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73章 玩偶(十三)
  对医疗场所的搜查, 警方的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协查令发出去了,南城附近各大医院都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然而这项兴师动众的工作需要时间, 他们还无法做到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就将目标人物迅速地揪出来。
  医院太多了,每一家医院都有很多病人, 并不是所有病人都会如实提供自己的身份信息。
  机场方面没有邱畅的入境记录, 这反而让周锡兵更加相信邱畅是使用了假护照回了国。因为一开始邱阳的目标人物是王汀,而王汀的公务员身份决定了出国需要办的手续会更多。邱畅回国进行换肾手术是最稳妥的, 国内的换肾术开展得相当不错,整个亚洲范围内都是遥遥领先的。
  尽管这方面暂时没有突破, 可从警方察觉到神秘人给陆娴发视频就开始进行另一项工作终于有了成果。
  心理专家分析神秘人对待陆娴的心态接近于小女孩对洋娃娃, 肯定会想办法接触到陆娴本人。警方排查了陆娴身边的人际关系, 并与邱阳的身边人物关系进行重叠,但并没有发现可疑人选。最终, 他们还是通过登门调查的最原始方式查找到了可疑目标。
  现代人对于邻里并不关心,常常面对面住了好几年, 对面的邻居是谁都搞不清楚。这在温馨苑这样的中高档小区里头尤其常见。第一轮登门拜访的时候,警察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还是有两户人家吵架闹闹了起来, 民警出警的时候才察觉到不对劲。
  其中一户人家指责另一家的宅男用望远镜偷窥自家,宅男坚决否认。他压根就没有用望远镜偷窥的习惯, 他家连望远镜都没有, 怎么偷窥。警察仔细询问了情况, 又请教了相关专家, 终于确定偷窥的望远镜反光可能来自于另一栋楼。这个小区里头,楼层并不是一般高, 有小高层也有大楼,偷窥的人便利用楼高之间的错差使用望远镜透过窗户隔楼相望。
  警察顺着这个思路,将后面的高层住户门一家家敲开了调查。最终将目标盯在了一户迟迟无人入住的空房里头。
  南城的房价高的吓人。有意思的是,一大堆人无处安身的时候,南城不少小区的亮灯率却并不高。这一处空房对面的人家也鲜少过来,这里什么时候来过人,压根就没有谁在意。大冬天的,人人都打扮得跟要去抢.银行一样,谁留心看谁啊。
  这间空房显然定期有人过来打扫,灰尘并不多。警察没有在里头找到望远镜,却在地板的缝隙中发现了陈洁雅的少许血迹。顺着这个思路,他们通过调看视频监控,摸到了邱阳的助理骆远。
  出乎警方预料,这一次,骆远竟然丝毫没有否认自己见过陈洁雅。与邱阳的说辞差不多,他原本并不知道陈洁雅是谁。
  “之前你们问过我,上上个礼拜六晚上我去哪儿了。我没撒谎,我的确是去陪客户了,而且是两拨人。送完一拨人以后,我又开车去赶下一个场子。途中有个女的要求搭顺风车,说是要去买奶茶。我本来不想理她的,可是当时天已经不早了,我看她打扮像是个学生模样,怕她独自一人在路上有危险,就让她上车了,准备将她送到前面的奶茶店门口就好。”
  赵处长盯着骆远的脸,沉声道:“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
  骆远笑了笑,表情镇定自若:“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我不喜欢惹麻烦。这女的上车以后,说自己手机被偷了,身上没钱,让我请她喝奶茶。我虽然觉得她有点儿轻浮,却懒得计较,就给她买了杯奶茶。当然,你也可以说我见色起意,看脸。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的。
  她接过奶茶喝了两口,皱眉说不是这奶茶。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让我送她去了一家慢吧。她下车的时候,我正好接了个电话,车子就没有立即开走。等我打完电话后,她就出来了,身上的大衣跟包都没了,脸色也有点儿奇怪。
  当时,我问她东西呢,她却跟三魂少了两魂半一样,说不清楚。我手上接了事情,本来想要聊骚的也没心思了。她嘀嘀咕咕说是要去迪厅买奶茶,我还奇怪好端端的奶茶没喝完,她怎么又要奶茶了。谁知道她突然间发起了脾气,拿吸管头子划起了自己的手。可能是天气干,她的手背很快有血淌出来。
  我吓坏了,以为是撞见碰瓷了,就想赶紧让她下车。她不肯,动手想抢我方向盘,我俩在车上打了起来。然后,她整个人就跟混沌了起来一样,嘴里头始终念叨着“奶茶”。那时候,我才怀疑自己碰上了瘾.君子,不想跟这种人有瓜葛,说不清楚,我就将她送到了迪厅门口。
  她跌跌撞撞下了车,摔倒在迪厅门边的台阶上了。我本来想下车扶他的,但是很快里头就出来了几个人将她给扶进去了。我以为那几个人是她朋友,加上我自己手上还有事情,我就先走了。”
  赵处长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并没有抬高,像是慢条斯理一般:“你没有开走你的车子。”
  “对!”骆远面上有点儿尴尬,然而还远远不到慌乱的程度,“因为我当时发现自己开错车了,开的是一辆□□。原本这车是想去跑狗场那边赛车玩儿的。我担心年底查得紧,一发现不对,我就将车先丢在迪厅门口。我又打车去了酒吧。对了,我们公司人性化管理,打车的车票我还留着,已经交到财务报账去了,你们可以去公司翻财务凭证。第二天,我才将那辆凯迪拉克又开走了,重新喷了漆。”
  这人像是笃定了警方手里头没有证据一样,态度极为平静:“我撒谎了,我承认,因为我怕麻烦。当然,你们一开始问我的时候,我真没想起来。因为当晚到了酒吧以后,我喝了很多酒,人都断片了。你们再问我那晚上的事情,我都晕晕乎乎的。客户也差不多,玩疯了的时候谁还记得谁来了,谁走了。后来虽然想了起来这事,我又想我又不知道那姑娘从迪厅出来以后又去哪儿了。我倒是没想到,她竟然又蹭上了我们邱总的车。”
  “谈谈吧。”赵处长压抑住了心头的怒气,“你为什么要潜入人家的空房子?”
  骆远态度平静:“不算潜入吧,那房子是我朋友的,我手上有钥匙,但我很少过去而已。偶尔去,我也是躺在地上发呆,不开灯,什么都不动,就这么躺着,凝视黑暗如同仰望星空。”
  “我去他大爷的仰望星空!”监控室里头的老吴简直要捋起袖子揍人了。这家伙嘴巴里头一点儿实话都没有。
  他平静的态度像是在嘲笑警察,说他掳走了陈洁雅,证据呢?拿出证据来。噢,房子地板砖里头的血迹啊,那是陈洁雅跟他抢方向盘的时候,蹭破了的手冒出的血沾到了他的衣服上。他第二天晚上就回了温馨苑,大概是血迹碰到了水,又化了开来,滴到了地上。同样的,警察找到陈洁雅的头发也不奇怪,他承认自己跟陈洁雅接触过啊。说不定就是当时陈洁雅的头发掉到了他身上,他没留意到而已。
  赵处长轻轻敲了下桌子,朝审讯室门口的警察点了点头,后者走进来,对着骆远做自我介绍:“我是缉毒处的,骆远,现在咱们谈一谈奶茶的事情。”
  骆远的瞳孔微微抽了一下,叹气道:“我就给那女的买了杯奶茶而已。没规定不能给不认识的姑娘买奶茶吧。”
  缉毒处的陈副处长露出了笑容:“当然,只要不是加了料的奶茶。”
  赵处长出了审讯室的门,直接将自己手底下的人召集到一块儿开会:“咱们再顺顺思路。现在基本上可以肯定,陈洁雅是被这个骆远给从健身馆带走的。不出意料的话,再将陈洁雅拖到养狗场的人也是他,他说的酒吧距离养狗场不算太远,他在散场前赶回酒吧不是难事。但这中间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奥迪车是怎么来的,那辆奥迪当时的确是邱阳开出来的。他要怎样才能确保车子正好开到自己拖着的垃圾桶跟前,又不让邱阳起疑心呢?”
  六子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有没有可能是这样,这个计划对骆远而言,其实并不重要。就是个小玩意儿,连掳走了陈洁雅也是他临时起意。事发当晚,她将陈洁雅哄到了迪厅门口,后面的事情就由他挑中的演员自行发挥。他作为上线的上线,有可能认识这几个小毒贩子,知道他们捡尸体的癖好。于是他在旁边欣赏了陈洁雅被糟蹋的场景,又拍了视频。紧接着,他将陈洁雅背出去一段路,然后丢进垃圾桶推着往前走……”
  “临时起意的话,他怎么知道邱阳的奥迪车什么时候到,又会到哪里?”老吴摇摇头,“这人肯定得计划周详了。”
  “有没有可能推着陈洁雅往前头走的,是第二个人。”陈露作为法医代表,坐在边上一直没吭声,此刻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上次周哥被他们戏弄的时候,其实暴露了一个可能,如果当晚也在玩一个类似于感官剥夺的游戏,骆远作为邱阳的助理,有机会改变游戏的指令,比如说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到某处来推走一个垃圾桶。陈洁雅完全可能被第二次喂药,当时是昏睡状态。邱阳当时人在附近,这就意味着他们当天游戏的地点很可能并不是很远。”
  六子兴奋地接了下面的话:“然后骆远去找邱阳,邱阳很可能当时喝高了。骆远作为助理,帮他开车理所当然。他顺理成章地将车子开到了垃圾桶前面,带走了陈洁雅。等将人关进狗舍以后,他可以通过再一次喂药之类的手段让陈洁雅安静地待在狗舍里头。他自行离开,前往酒吧进行自己的应酬。在这过程中,邱阳身边人见过他,默认了他跟邱阳一直在一块儿。加上他们这些人都喝了不少酒,所以脑袋也是混乱的。”
  老吴拍了一记桌子,亢奋起来:“没错,这么一来就解释得通了。咱们现在需要查清楚当天晚上是哪些人参与了他们的游戏,分别又都接到了什么指令。”
  这一项排查工作并不顺利,他们的小圈子有五十多号人,每一次聚会来的人数都不一定。参与游戏的人也是在现场随机抽取的,组织者发出的指令也许是短信、微信或者其他聊天工具,也有可能是写在纸条上,现场的工作人员蘸水写在桌子上,甚至有可能是直接耳语告知。
  至于上上个礼拜六晚上是怎么玩的,大家众口一词记不清楚了。后来还是赵处长等人轮番上阵,将所有的工作人员全都拉来一一询问,才艰难地确定了当时收到指令去推垃圾桶的人。
  警方还使了诈,强调监控中拍到了这人的正脸,这位玩了通宵的本城知名商人之子才勉强承认:“对,我就是推了个垃圾桶。那天结束了,我还给关爱低收入人群基金会捐了钱呢!大冷的天,这些清洁工也挺不容易的。怎么了,我们又违法犯罪了?不至于吧,不就是给垃圾桶挪了个位置么,我又没偷了它卖钱去。”
  赵处长盯着这位富商之子,一字一句道:“垃圾桶里头当时有个女人。”
  富二代的眼睛顿时瞪得死大,旋即表达了自己的鄙视之情:“切,我就知道这帮子货高雅不起来,那女的不会还光着身子吧。”说到这儿,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哎哟,那女的自觉自愿玩的吧。邱畅那事儿出来以后,好多女的都要求光着身子钻进旅行箱里头被带着逛大街呢。他们倒是会玩啊,都直接从旅行箱变成了垃圾桶了。够刺激,下次可以试试。”
  赵处长面沉如水,不得不敲了敲桌子强调:“那个女人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识。”
  这回富二代是真被吓到了,一副温香软玉的女人躯体一旦变成尸体,那意味完全不一样了。他结结巴巴道:“我不知道,我就是按照指令行事,我可没有协助转运尸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翻开盖子看,我就是按照指令来的。就连那一身环卫工的衣服,也是邱阳他们提供的。他那儿什么衣服都有,随时方便大家玩制服扮演。”
  后面无论赵处长等人再如何询问,这人都始终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玩游戏最重要的就是遵守游戏规则,他放下垃圾桶就按照指令去下一个地点了,根本没有留心垃圾桶的去处。如果不是大半夜推着个垃圾桶在街上走挺新鲜的,他早就将这事儿给彻底忘干净了。
  骆远被缉毒处跟刑侦处两拨人轮流审问,竟然也能咬牙扛住。
  他倒是承认了推垃圾桶的指令是自己发出去的,但对垃圾桶运送陈洁雅这事儿却一问三不知。甚至在警方强调他们已经发现垃圾桶中留有陈洁雅的血液样本后,他还不以为意地表示:“说不定是她的卫生巾刚好丢进这个垃圾桶了呢?这谁知道。我还是那句话,想要指控我的罪行,请拿出证据来,空口白牙鉴定,实在不应该是警方的办事态度。又是说我绑架,还想指控我杀人,警察同志,证据呢?起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让陈洁雅站在我面前控诉我也行啊!”
  第74章 玩偶(十四)
  王汀没能睡好, 这一夜里头,陈洁雅的脸不停地在她的睡梦中出现。傲慢的、狂妄的、目空一切的, 恐惧的、无措的、死命挣扎的,一张张脸重叠到了一起, 飞快地在王汀脑海中旋转。王汀甚至模模糊糊地有种说不清的厌烦, 她为什么要认识这个人呢。
  一夜梦魇,清晨吃早饭的时候, 她都有点儿怔忪,差点儿将豆浆倒进了鼻子里。
  周锡兵原本也情绪不高, 见她这样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边递纸巾给她, 一边调侃:“我的厨艺有这么好?不胜荣幸。”
  王汀尴尬地放下了杯子,赶紧接过纸巾擦了擦, 没有吭声。
  周锡兵以为她是在为工作上的事情犯愁。平常早饭前,她都会拿出笔记本将这一天要做的工作给列出来, 今天却仿佛精神恍惚一般。这段时间,部里头派调查组进驻他们系统彻查吃空饷等一系列问题, 周锡兵也有所耳闻。他安慰了她一句:“你也别担心,到这地步, 肯定是抓大放小, 牵涉不到下面的职工的。”
  王汀“啊”了一声, 勉强接住了他的话题:“随他去吧, 反正也不是我能操心的。”
  话虽然这么讲,王汀一到单位就从徐佳那里听到了一个相当要命的消息, 他们年底的奖金没了。说好的不牵连下面职工,屁,出了事情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普通职工。
  人事科按照惯例将签报打上去了,但是领导没批。今天上午开办公会,大主任更是直截了当地表示,这件事要暂缓缓。
  在机关里头,所谓的暂缓缓,有五成以上的可能是彻底没戏了。
  徐佳叹气,压低了声音跟王汀抱怨:“这回咱们完蛋了。领导们都缩着脑袋做人,恨不得能从我们这群小的身上刮一层油下来好往上表忠心呢。也不看看我们,都皮包骨头了,哪里还来的油。我已经计划考省考,往地方公务员发展了;你有什么打算不?”
  蔡敏已经被单位直接开除了,可是那个设备科副科长的位置,现在依然没有个说法。保不齐等到这件事风声过去了以后,领导就悄无声息地安排人挑起这个担子了。
  王汀笑了笑,无所谓道:“再看看吧,我看省考的岗位下来以后有没有合适的。”
  “照我说,你还不如回医院干呢!”徐佳跟她分析,“捧技术饭碗总要少看点儿人脸色。你看看我们科长,再看看你们主任,还有后勤的李主任;说起来冤得很,莫名其妙就替人扛了锅。”
  王汀嗤笑:“你以为当医生就没有替人背黑锅的时候了。我有个师兄,当年就是莫名其妙被黑了一路。”
  她正说着,王小敏就兢兢业业地催促她:“王汀,王汀,你有邮件来了。”
  王汀掏出手机一看,是封医疗网络平台定期发送的电子杂志提示邮件。也就是在这样的邮件中,才会有人称她为一声“王医生”。大约也正是因为这样,王汀一直没有将对方设置为黑名单,拒收邮件。
  她轻声念着邮件标题《频繁伤医的背后:到底谁让医患成为仇敌》,抬起头冲徐佳笑:“看到没有,又出现伤医事件了。就因为医生去了一趟厕所,患者家属就把人打晕过去了。”
  徐佳瞪大了眼睛,惊恐道:“至于吗?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这人有三急谁能幸免啊。”
  王汀一边看着邮件一边轻轻地笑:“不如意了呗,生病不高兴,工作不顺心,生活太艰辛,总之碰到触发点了,想打就挥拳头了呗。反正十之八.九,医院都会息事宁人,打了也白打。”
  她的目光扫过了下面近年来伤医事件的总结,当目光落到齐师兄的事情时,她微微停留了一下。齐师兄的案例排在最后一个,紧接着便是点评:最令医者心寒的是,医护人员极其家属惨遭无辜伤害后,舆论中还有人叫好,不问青红皂白地认为他们该死该杀。
  王汀的脑海中模模糊糊地闪过了一些画面。她匆匆忙忙跟徐佳打了声招呼,先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电脑王小花正在跟一屋子的固定资产八卦最新的娱乐头条,见她回来了,立刻喊:“王汀,你怎么不多跟徐佳聊会儿啊!人事科对单位的事情最敏感。”
  王汀挥挥手,招呼王小花:“快,好好查一查陈洁雅有没有对齐师兄的事情说过什么。”
  王小花有点儿懵,完全反应不过来王汀这一出究竟是什么意思。它一边开始上网,一边追问王小敏:“怎么了啊,王汀刚才碰到什么事情了?”
  王小敏正忧郁呢。徐佳老让王汀赶紧换工作,它不要王汀走。它委委屈屈道:“徐佳老说咱们单位不好,让王汀走。”
  王汀没有心思听王小敏跟其他固定资产打小报告,直接拨了个电话给周锡兵:“我希望是我的错觉,可我现在有点儿慌。齐师兄,你能想办法查一下齐师兄最近的行踪吗?他是不是接近过医院之类的医疗场所。不对,这是废话,小苗苗要植皮,他肯定会去医院。我是说,如果你们没有在南城周边的大医院里头找到邱畅就诊的信息,那么还有一种可能性是他们选择了并没有换肾资质的医疗场所,由拥有换肾技术的医生进行手术。”
  如果邱阳在的话,那么他肯定会坚决反对如此草率。但是邱阳已经被这个人忽悠进警察局了。那么,邱畅到底在哪儿进行手术,那就由这个人说了算。
  “齐师兄的导师是国内知名的肾脏病专家。”王汀一瞬间甚至担心自己患上了失语症,每一个字朝外面吐的时候都无比的艰难,“齐师兄原先是麻醉专业的,工作了两年以后才读的研究生。读研的时候,他就是出了名的一个人能顶得上一个医疗组用。”
  王汀说到后面的时候,已经有种想要哭的冲动了。她觉得自己想到这些事情都是诛心,可她还是想了,而且是忍不住地去想。
  昨天晚上,齐师兄一直到他们开始烫火锅才回的家。齐师兄的身上带着消毒凝胶的味道,很淡。她原本以为那是消毒液的气味。小苗苗身上伤疤还需要植皮,烫坏了的皮肤经常容易发炎,需要用到碘伏之类的药品消毒;况且对于外科医生而言,即使多年不上台,依然会保留医生时代的一些生活习惯。王汀自己就从来不留长指甲,也不抹指甲油。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办法解释最后他推拒王汀给小苗苗钱的时候,王汀察觉到的怪异。
  不是齐师兄不肯收钱,而是齐师兄当时碰到了王汀的手。他的指缝间那一点白色的痕迹,很有可能是滑石粉。
  外科医生上台前戴手套,有人会为了不让手套黏在手上影响了操作,而将外科手套里头的滑石粉全部搓到手上。理论角度上,医生都是等手上的消毒凝胶干了以后再戴手套,但临床上往往是来不及等到完全干了的。于是滑石粉碰到了凝胶,便跟涂料一般粘在了齐师兄的手指缝里头。
  昨晚,为了早点儿赶回来跟自己还有家人一道吃晚饭,下了手术台的齐师兄匆匆忙忙地简单冲洗了一下就回家了。于是他的身上留下了手术后的痕迹。
  王小花将所有的信息全都匹配了一遍,大声喊着王汀:“没有啊,陈洁雅没有提过齐师兄的事情。王汀,你为什么要觉得齐师兄跟陈洁雅的失踪案有关呢?他们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王汀浑身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了下来。她抽泣起来,结结巴巴地跟周锡兵道歉:“不好意思,我大概是神经过敏了。”
  周锡兵没有说话,等她哭完了才安慰道:“对不起,是我害的你精神压力这么大。”这些事情原本跟王汀毫无关系。陈洁雅无论是失踪还是死亡,都应该是警方的工作。因为他的缘故,她被莫名其妙地扯了进来。
  “不是。”王汀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突如其来的情绪。
  已经崩坏了的秩序,凭什么要人们去遵守。齐师兄是医患纠纷的受害者,是被抛弃的人。她何尝不是?他们都承受着不公平。她选择了匿名信举报反抗,齐师兄会采取什么手段为自己讨回公道呢?
  王汀模模糊糊地想起了很久以前,齐师兄因为论文事件被导师排挤离开时,那位带她去给齐师兄送行的师姐说的话:“其实你俩挺像的,固执的理想主义者。你们这种人,往往容易在社会上吃大亏。”
  大约也是这个缘故,此后齐师兄虽然已经离开了南省,王汀却还暗地里关注着齐师兄的消息。她想要看一看,一个固执的理想主义者究竟在社会上会经历些什么。谁知道,到了她研三的那年,她听到了齐师兄家女儿被患者家属烫伤的消息。随后一路直转急下,医院不愿意帮齐师兄,希望息事宁人。再后来,为了讨要赔偿费,失手伤人的齐师兄进了监狱。
  那时候,他们这些校友还想着能不能给他写联名信,为他求情。最终,事情也不了了之。齐师兄进了监狱,没了工作,没了行医资格。
  如果,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能够让他重新拾起手术刀,他会不会心痒难耐呢?一天不练心中有数,齐师兄已经有两年多的功夫没有上过手术台了啊。
  周锡兵的动作非常快,等到晚上过来接王汀下班的时候,他已经查到了齐师兄来南城这半个月的行踪。齐师兄出狱后没多久,就决定跟妻子一道,带着孩子来南城求医。他没了行医资格,又坐过牢,想要从事本行根本不可能。刚好接近年底,保洁人员比较紧俏,齐师兄就在熟人的介绍下开始从事保洁行当。
  “从行程上看,齐鸣的作息非常严谨。他一直忙着给各家大扫除挣钱,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这半个月中,除了有一次帮助雇主家送突然发病的老人去了社区医院以外,他没有去过省人医以外的场所。昨天一整天,他都在温馨苑两户人家做大扫除,上午一家,下午一家,快到天黑的时候才走。两户人家的主人都可以给他作证。”
  周锡兵将一句总结性的评论咽了下去,他想说的是,齐鸣就跟一位老老实实接受过改造的人一样,甚至带着点儿惊弓之鸟的惶恐。
  警方没有惊动他,派出所的民警以到了年底,需要清查辖区内流动人员为由,将他请到了派出所里头。年底小偷多,辖区内刚出现了撬门翻窗盗窃的案子,民警正要走访摸底,齐鸣的行踪就是这样被摸出来的。齐鸣做事非常细,他的每一份工作都做了记录,包括雇主的联系方式都记下来了。民警核查过后,没有发现问题。
  这是一个好消息,然而说不清为什么,王汀心里头却难以放轻松。她转头问周锡兵:“你晚上有没有事情?我想去看看小苗苗。”
  烫伤了的小苗苗十分孤单。在家乡时,她还有小朋友跟她一起玩。等到了南城,周围的孩子都不愿意带她玩。还有人当着她的面骂她是丑八怪。
  王汀跟周锡兵人一进齐家矮小憋仄的门,小苗苗便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地跑上来抱住了王汀,开开心心地问:“今天我们还看动画片么?”
  齐师兄的租房里有一部旧电视机,但是因为没有装有线电视信号,能够收看的节目非常少。加上屋子里头光线差,齐师兄夫妻并不太愿意小苗苗看电视。
  王汀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道:“看啊,今天你们接着看。”
  王小敏开心得不得了,这一回它可不是偷偷看动画片,它可是陪伴小朋友的心灵导师呢。没有比它与动画片更能慰藉小姑娘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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