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人可真难做啊。
  顾飞音又一次深刻的认识到,做人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她一直都知道钱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她全身上下加起来就百来块,加上毕好人给的一千来块,多的是一分都没了。可她问了几天路也没一个人知道幕山在哪里,眼看钱一块块的减少,前路茫茫不可知,这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所以她找了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面馆做跑堂的。
  她去的第一天,店家生意旺如火,第二天就门可罗雀了,第三天她失去了她的第一份工作。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被解雇了。明明她笑的可好了,跑得可快了……大概人间的工作要求太高了吧。
  第一次失业,顾飞音还是有些感慨的,好在她还拿到了四十块钱的工资,能吃好几顿了。
  顾飞音的第二份工作是发传单,别人一天能发几百张,她能发几张!下班的时候传单组组长给了她五十块钱,良心建议她换份工作,这工作可能不适合她。
  “为什么?是我做得不好吗?”
  “……不,你做得很好。”传单组组长有些害怕的看着黑长直姑娘,要说实话,他组织过不少人发传单,大多敷衍了事,三四五张一起发,发完就收工了事。就这黑长直姑娘最认真,站得笔直不说,笑容都是标准的四十五度五颗牙,就是气场不对,一笑就让人绕路三尺,狗都不敢靠近她。这姑娘邪门,他不敢说真话,只看黑长直姑娘眼神幽幽的盯着他看起来有些害怕,“……可能是门牙碍事吧?”
  门牙?!
  她都震惊了!
  原来除了没学历、没文凭、没文化、没经验找不到工作外,连没门牙也找不到工作了吗???
  顾飞音认真的咨询了一下:“我没门牙的话,应该找什么工作比较合适?”
  传单组组长有些一言难尽,这姑娘虽然阴森森的,但是个热爱工作的好姑娘:“……现在的工作都要形象的,你缺个大门牙看起来不好看,客人看了也不好,找工作就麻烦了。要不你先去医院把门牙安上吧?”
  顾飞音满脸沉重,她也没想到一颗门牙能让她失业,她以为只是漏下风啃东西不方便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如今既然牵扯到失业,那就要认真处理了:“好吧,我去看看吧。”
  传单组组长抹了把冷汗,见顾飞音一走,自己也脚底抹汗,溜了。
  第7章
  面馆的工作是包吃包住的,顾飞音原以为自己能干久一点,存点路费钱出来,哪知道第三天就被解雇了,更别说现在连发传单的活都没了,如今吃住就成了大事儿。
  吃的她都能将就,不饿肚子就成,就是住比较麻烦,住小旅店最便宜的都要百来块,租房子要上千巨款!她是舍不得的,所以刚来那会儿她都是偷偷住河岸边的那栋烂尾楼里,想着先打听清楚幕山在哪里,钱省着点用,她就能直接赶车回家了,回到家她就住坑里,坑里还有她私藏了好些年的私房钱,也不需要交房租了,哪里晓得没有一个人听说过幕山!连地图上都没有记载!
  她的计划落了空,又不能坐吃山空,这才去找了个包吃包住的活儿。
  可惜人间的工作要求太高,她成了失业人员,还得花钱去补个门牙,也不知道贵不贵,不然找不到工作,日子真要过不下去了。
  晚上她裹了床棉絮在烂尾楼里睡了一宿,这棉絮还是她之前从路边杂货店花了五十块买的,一天的工资都没了,睡得都挺好的,脑袋一捂也没那么冷了,就是隔壁邻居砰砰砰了一晚上,又跑又跳的,早上那会儿才消停。当然她毕竟是个外来户,也就不好去让她安静点儿。
  这天她天不见亮就起了,洗了把脸,在包子铺买了俩肉包子就往医院赶。
  等她到了医院都快被这里的人山人海给震惊了,等她好不容易挤进去,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才挂到号,排号都排到下午去了,她又一次体会到了人界艰难,生活不易,面色也不由沉重起来。
  午饭是在医院门口买的盒饭,十块钱一盒,两荤一素,米饭还可以多来点儿。老板娘特实诚,饭盒都给她压满了,顾飞音朝她勾了勾嘴唇,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她现在也知道了,没了门牙的牙齿不能随便露。
  老板娘打了个寒颤,见黑长直姑娘笑容这样勉强阴森森的,看起来就像是没了希望,很可能是绝症了,手一抖,又给她压了点儿米饭。
  顾飞音感动极了,决定以后都来这儿吃午饭,毕竟价格实惠分量还足足的。
  直到顾飞音捧着盒饭走远了,老板娘摊子前才重新聚满了人。
  顾飞音捧着盒饭,在医院里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能给她坐的空地儿,就连外面花坛上都坐满了,无法,她只能找了个墙角蹲了,可惜没过一会儿她这墙角都有人要和她争。
  一个男人爬着过来在她旁边哭,血泪流了一地,差点把她的新棉鞋给弄湿了——她永远也不想穿湿湿的棉鞋了!
  顾飞音小心的往旁边移了移,让着点儿,她又不好说让脚边这位小伙子别哭了,打扰他伤心,何况他还没了两条腿,对于残疾鬼她也懒得计较。
  顾飞音麻溜的吃完盒饭把场地让了出来,去牙科排号去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安个门牙。
  ……
  当然她万万没想到,安个门牙最便宜也要六七千!
  顾飞音真是没想到,如此平凡的门牙居然如此贵,把她全部身家贴上都不够,她一脸凝重:“没有更便宜一点儿的吗?”
  牙科医生看着眼神黑漆漆的长发女人,尤其是她青白着一张脸安静忧伤的模样,让人就忍不住心里直打鼓:“你这牙是整颗全掉了,还要做牙根修复,只是牙冠也要两三千,再说这牙齿是要跟你一辈子的,其实我建议你别用太便宜的,不然很容易出问题,还会伤到牙龈,到时候你再来医院更麻烦,人也受罪,不如一步到位……”
  说到最后,牙科医生话音都没了,莫名就觉得身边冷了许多,黑长直垂在脸颊形成的阴影为她画上了一抹更沉重的色彩,只见她抬手捂在唇边,拧眉说道:“早知今日,吃饼的时候我就小心点儿了。”
  牙科医生:“……?”吃个饼也能把门牙啃掉?那饼是铁做的吧?
  顾飞音真是悔不当初,这个时候她倒是越发感激毕恒和蒋龙两位好心人了,如果不是他们出手相助,也不知道她还会拉下几颗如此珍贵的门牙,真是卖了她也买不起一颗啊,工作可怎么办……
  “那我先暂时不安门牙,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先让我把门牙这个洞补起来,就算不补起来,但别人看见我的时候我是有门牙的,不影响形象的那种……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没门牙,最好能便宜一点。”
  “……最便宜的,一副假牙也要两三百。”
  “……没办法了,先给我来一副假牙吧。”
  ……
  顾飞音揣着假牙离开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垂着黑长直在医院门口排队买盒饭,寒风冷冽,吹在人身上凉飕飕的。
  老板娘眼看中午来过的黑长直姑娘晚上又来了,垂着脑袋站在那儿,和中午一样,前后左右的人都和她离了三步远,她沉着白生生的脸,看起来还算正常,就是眼神黑乎乎轻飘飘,看着就怪邪门,尤其是她嘴一勾……老板娘抖着手给她压了一盒子饭,然后她诡异的居然从从黑长直脸上看见了些满足和感激?唉,大概是重病又很穷吧,看起来才阴森森。
  老板娘回头瞅了一眼,果然看见黑长直姑娘蹲一边吃盒饭去了。
  唉,怪可怜……的。这边还没感叹完,那边黑长直姑娘就转过了脑袋,黑乎乎的眼睛看着她,咧着嘴角,堪称友好:“嘿嘿。”
  老板娘一惊,赶紧别开了头。
  顾飞音感叹了一下老板娘人真好,晚饭也可以来这儿吃了。
  她正满足的扒拉着盒饭,就见中午在她脚边哭过的那个男人又追着什么人爬着出来了,边爬边哭,血从缺失了两条腿的腰部流出来,洒了一路。这次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红衣女鬼,那女鬼飘在半空,幸灾乐祸的模样,像是在看戏。
  顾飞音瞅了眼,发现地上那男人追的是一男一女,那女人怀孕了,旁边扶着她的男人应该是女人的丈夫,等两人上了车,眼看车子离去,地上的男人一边爬一边追,嘴里发出凄厉的嚎叫。红衣女鬼捂嘴娇笑,男人叫得越凶,她笑得越快乐。
  顾飞音看着她轻飘飘的飞来飞去,不禁有些羡慕起来,想曾经她也是用飘的啊,想去哪儿飘一飘就去了,也不用腿,哪像现在腿用多了就又累又痛又僵,当然没有门牙更不是什么大事……
  大概是她看的太认真,飘在半空的女人似有所觉,突然转过脑袋,阴冷的眼睛看向她,然后倒吸了口冷气——这捧着盒饭蹲在马路边的黑长直为什么用那样羡慕又贪婪的眼神看着她?虽然身边的气息看不出什么但就是让她很不舒服,还一边盯着她一边扒饭,嘴巴一动一动,好像在用她下饭似的……
  红衣女鬼面色一戾:“……你居然看得见我?你是什么人?难道也是来抓我的?”
  顾飞音奇怪的看她一眼,她抓她干什么?她不想搭理这个让人嫉妒的女鬼,不过很快的,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友好的勾了勾嘴角:“你好,我看你对这里好像很熟的样子,你知道这里的停尸间还招工吗?”
  红衣女鬼:“……?”
  红衣女鬼一泄气:“工作?你在找工作?”
  “是啊,现在的工作太难找了,我想找个不用怎么见人的工作。”她指了指地上没了腿的男鬼,“我看见他突然想起来的,尸体就不能算人了,也就不会在意我的形象。我觉得我完全能够胜任这份工作!”
  ……?红衣女鬼有些茫然的偏了下脑袋,和黑长直阴沉沉的对望。
  红衣女鬼首先败下阵来:“这里的停尸间有专门的人看守,你要是想进医院工作的话,要么做护士,要么做医生,你哪个学校毕业的?”她话音刚落,就见黑长直无比震惊的模样说:“现在连看尸体的要求也这么高了吗?还要求学历文凭?”
  “当然了,现在去哪儿不要学历文凭?就是做个保安扫个地还要特别培训,不合格不给通过的。”
  “……”顾飞音满面凝重,毕竟她连小学毕业证书都没有,看来这条路也行不通了,好在她当机立断买了副假牙,不然未来的路还真不好走。
  红衣女鬼就觉得这黑长直诡异得很,不仅不怕她,还能如此平静的和她聊天,也是难得,“你真不是来抓我的?”
  顾飞音摇摇头,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找工作,哪有心思想别的。
  红衣女鬼阴测测的笑了:“其实我周围还有好多姐妹儿,你要是急着找工作的话,我让她们帮你注意着点儿?”
  顾飞音立刻道:“好,那就麻烦你们了。”
  她垂着黑长直,仔仔细细的扒完了整盒饭,一粒米都没剩下。临走时和红衣女鬼说了明天晚上再来,中午就算了,没找到工作前,一份十块钱的盒饭对她来说压力还是很大的。
  “对了,我什么工作都能干的,多苦多累都不怕,话多的我尽量胜任,话少的当然最好。”虽然她是有假牙的人了,但也怕话说多了肯定露馅,她可不想再经历失业的苦了。
  红衣女鬼:“……”
  她眼睁睁的看着黑长直飘着步子走远了,那头黑长直随着夜风飘啊飘,飘得她打了哆嗦,总觉得那黑长直无比诡异,怪吓人的。
  ……
  吃了个饱饭,工作又有人帮忙找,顾飞音心情很好,难得睡了个好觉,只不过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被几声尖叫惊醒过来。
  她迷迷糊糊的醒过来,邻居小姐蹦蹦蹦的跳得比往时还欢快,整栋楼似乎都能听见“砰、砰、砰”的响,混乱的尖叫声里和更凌乱的脚步声,好像是来了几个人,有男有女,这三更半夜不在家里睡觉也不知道跑来干什么的。
  还有隔壁的邻居小姐,每天晚上都跳跳跳,偶尔还来她门口跳跳跳,她都习惯了,也懒得理。
  她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第8章
  顾飞音快睡着的时候,门口又传来刷刷刷的扫地声,那粗嘎的声音从黑夜里也传来,像是什么坚硬的东西在划拉地面,听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没办法,她起身去看了一眼,借着淡淡月色,一眼就看见房门外面站了一个佝偻的背影,穿着一身蓝黑棉袄,手里拿着一把竹扫帚。
  哗——
  哗哗——
  哗哗哗——
  对方似乎是知道顾飞音出来了,直挺挺的脑袋转了三百六十度看向她,那僵硬满是皱纹的脸上又青又白又紫,两只眼睛灰蒙蒙的死气沉沉。
  太婆看她一眼,又转过脑地啊继续扫地。
  顾飞音:“抱歉,你弄的声音太大了,我想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出去工作呢,能麻烦你去楼下扫吗?”
  太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顾飞音凝重的皱眉:“不行吗?”
  太婆看了她一会儿,抱着扫把,踮着脚尖下了楼,那佝偻的背影一摇一晃,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居然如此好说话,倒是一个十分通情达理的老婆子。
  就是楼下的声音好像更大更慌乱了,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再喊什么太婆哇哇哇啊啊啊,不过没一会儿又没了声音,就仿佛是被人卡住了脖子似的。
  这些人她真是一点也看不懂了,也不知道这个烂尾楼里有什么好玩的。
  她下楼瞅了一眼,发现来的那几人都躲在四楼的一个小房间里,此刻正窝在里面瑟瑟发抖。
  邻居小姐和老太婆两个都在房间门口,就是不进去,就跟故意逗着人玩似的。邻居小姐在房门前上上下下的蹦,蹦跶得可欢快了,力气大了还能把脑袋撞到天花板又弹回来,天花板都快被她撞穿了,偶尔还会发出嘻嘻的笑声。老太婆抱着扫把在走廊来回走,慢吞吞的扫着地,哪里有声音,她就扭着可三百六十度转动脖子望过去,死气沉沉看人的模样可认真了。
  这里毕竟是烂尾楼,没门没窗户四面通风,一眼就望到了头,躲在里面也能清楚的看到门口的情况,寒风一阵阵的吹过来,吹得人心里都直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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