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别哭了,真的不疼。”
  “……”
  “我才想哭好吗?可我眼睛发干啊……”
  “……”
  “所以你们魔像都做得这么精致的吗?哭起来可真像啊……”
  所有安慰的话都像是她无奈的自言自语。
  可薇薇安不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说,别哭了啊。”
  薇薇安只觉得脸上一凉,接着便感觉到那冰凉的指尖按上了她的脸,将她的眼泪拭去,动作温柔而细致。
  薇薇安愣住了。
  “对,就是这样子。”女孩满意地笑了,“乖孩子。”
  “我……我不是……”薇薇安涨红了脸。
  “嗯?”
  “我的身体也不是魔像!”她辩解,“眼泪是真的。”
  “哦?这可真稀奇。”
  “这不稀奇——”薇薇安坚持,“所有牧师,所有的,都只能用自己的身体下来。”
  “为什么?”
  “因为——”
  话音未落,一只箭矢已经飞至,噗地穿过女孩尚未来得及放下的手。
  “离她远点。”
  同时到来的,还有金弓冰冷的威胁。
  “舍维尔你干什么!”牧师不满地冲金弓喊道。
  “薇薇安,”金弓面色阴沉,“你没感觉到吗——法师之血的气息已经转移到她的身上了。”
  第104章 诅咒
  “你在说什么?法师之血不是和那两个人一起消失了吗?”薇薇安反驳, “怎么可能还在这里?”
  “是么?”舍维尔冷笑,“可你怎么解释她的情况?就在刚才,她身上的伤痕明明都还在。你不用挡着, 我看得很清楚。可现在呢?”
  从巴弗灭古怪的神情中,薇薇安不用回头也知道, 这个女孩身上的伤痕必然是已经痊愈了。
  而显然, 这变化完全落在了舍维尔的眼中。
  “而且你说的那两个人都认识这位法师——一个是同伴,一个是告密者, 谁知道呢,总而言之都脱不了干系。”
  “但是舍维尔——也许如果不是她,我们现在都已经死了!刚才那个异变……”
  “你也知道是异变。”面对薇薇安的解释,舍维尔根本不为所动,“所以没准根本不是这个法师制止的, 而是她引起的才对吧?谁知道是不是她的同伴——没准还有那个盗贼, 一起带着法师之血消失了。而且那样的湮灭中,她居然毫发无伤,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面对舍维尔的质疑, 一旁的当事人只是饶有兴致地听着,一副并不打算插话的样子。
  而薇薇安显然说不过金弓,一时语塞。
  顿了顿, 她才反问道:“那你想怎样?”
  “我们得把她带上去, 然后交给委托人。”舍维尔的回答十分简单, “我这里有备用的星界石。”
  “你在开玩笑吧?”
  这种直接把一名高阶法师当做物品的做法显然让薇薇安震惊了。
  “你才是想开玩笑, ”舍维尔面色淡淡, “难道你忘记我们先前签订的任务了吗?薇薇安,不要告诉我,你打算放弃委托。不,这不是放弃,你这是打算背叛委托人?”
  薇薇安瞬间白了脸色。
  “不要滥用你的同情心,薇薇安。”舍维尔说,“我第一天就告诉过你。假如你背约的话,先不说那位委托人究竟是谁,有什么样的势力,但就一般程序来说,你不仅会被冒险者公会彻底除名,队伍还需要为你支付一大笔违约金,一百八十枚黑晶,还面临降级的危险,你也会遭受神殿的重罚——尤其是他们得知你有‘法师之血’的消息,却隐瞒不报……”
  舍维尔每说一句,薇薇安的脸就惨白一分。
  他说的都是事实。
  薇薇安知道。
  ——但他们也可以选择不说啊?
  涉及的队伍不是离开了,失踪了,就是彻底消失了。
  只要他们都不说,又有谁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呢?
  但多么可鄙又可悲啊……
  从一开始到现在,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需要帮助,舍维尔总能用一句“任务为重”反驳一切。
  明明都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她真的不是很懂,为什么每次她想要帮助别人,最后都会被舍维尔以“你想得简单”来终结。
  可从没有人愿意和她解释一下,所谓“复杂的现实”到底又是什么,为什么总是那样冰冷,而且无趣?
  “其实只是你自己想要法师之血吧?”
  薇薇安盯着舍维尔的眼睛问。
  气氛骤然凝固。
  舍维尔的眼神冰冷,有那么一瞬间,薇薇安甚至以为他会发怒——甚至动手也说不定。
  然而没有。
  金弓的猎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薇薇安,”他说,“禁魔牢笼——听话。”
  ……
  林做了一个梦,
  一个关于风、流水还有声音的梦。
  梦中她回到了灰血森林,回到第一次和森林融合的夜晚。
  她梦见自己成为了风,漂浮在巨大的森林之上,仰望着深渊之上那枚骨色的月亮。
  她还听到了流水的声音,梦到哀叹泥沼之下,一片又一片新生的娜迦安静地沉睡卵壳之中,偶尔抖动微卷的尾巴,发出轻微的梦呓;死法之涧边,刚刚冷却的熔岩中气泡不断浮起,发出细小的破裂声,如同水的低语。
  她的触觉不断延伸,化成无数的拜耳草,接收着来自泥沼中每一节音符。
  啊,那样美好的时光,连梦中想起来都会不由自主地微笑。
  那样自由的变化——那种新奇的感觉,比什么游戏都有趣。
  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让她忍不住手舞足蹈。
  可是她刚刚想动,就发现自己再也动不了了。
  冰冷的黑暗包裹住了她,她被束缚在了凝固的时间里,漆黑的、真正的泥团之中。
  静止的时间中,蜘蛛最后释放的力量积攒在微小的一瞬中,可当时间流动之时,就会统统爆发出来,足以毁灭整片遗迹,包括她。
  她想要使用“吞噬”术法,试图吞噬这突然爆发的力量。
  可符文早在先前漫长的战斗中耗尽。
  她只能用身体去承受、吸纳这可怕的力量。
  当爆炸结束的时候,她还在。没有被炸成白沙。
  可她被固定住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
  就像是曾经流动的灵魂被突然钉在了架子上,封在了瓶子里面,凝固成了石头,再也无法动弹。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无法变形是这么让人难受的一件事。
  她忽然就想起出来之前和哈尔之间那场可笑的争论。
  哈尔是对的。
  她不需要人形,她不想要人形。
  她只想变回原来的样子。
  但是动不了了。
  从脑袋,到手指,到腰肢,到大腿,所有能感知到的部位都被死死封住。不会再有柔软的触须,也不会再有各种奇怪的形状,而是完完全全的人体——或者说魔偶。
  是的,她试图挖开身体,发现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皮肤还是之前孢子兽提供的材质,里面也还是深红色的泥巴。
  无论怎么破坏,都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所以也不是人类。
  只是这样变成了人的样子,再也改变不了了。
  这个认知让她一度惶恐。
  可惶恐过后却是感到荒谬,还有无与伦比的愤怒。
  她没想到,有一天说出口的心愿,会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形式,通过命运馈赠于她。
  无法拒绝,不得不接受。
  此刻正是深渊夜色最深浓的时刻,一切都显得昏昧不堪。
  她翻身而起,在模糊的夜色中,怔怔地盯了会那双完美无缺的手,摸了摸左手手腕内侧,那里看上去什么也没有,但是摸上去的时候,能感觉到轻微的起伏,一枚海螺,一支三叉戟,还有一对新出现的獠牙符号。
  然而使劲一挖,却什么也没有。
  她还试图回想了一下以前连接梦魇灵魂烙印时候的感觉——虽然只有那么一次,但她记性向来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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