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所有人都挺直了腰,蒋飞袂和赵全胜是最轻松的,一滴汗都没出。赵达修为比几个少年少女好些,虽然热,但好歹站得住。比较出人意料的是吴莎和宋甜,她们俩全凭一股“死也要见衣清明”的毅力在撑,居然站得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余白和白琅是最惨的,他们俩已经开始忍不住踮脚了。
  白琅比余白还惨,封萧处处针对她,每次看见她踮脚就像鬼似的出现在她身后把她给按下去。
  最后封萧也守得不耐烦了,直接在殿前点了一炷香,跟他们说:“这柱香燃尽之前,谁都不许动。”
  白琅眼睛死盯着这柱香,脚下越来越烫,香也燃得越来越慢。刚才还吹拂在殿前的冷风好像突然消失了,这柱香在寂静的空气中惬意地烧着。
  白琅觉得心下微颤,痛恨万分。
  那个万缘司谕主还真是又闲又缺德,连这儿的风都停?
  第32章 无风起浪
  几晚过去,白琅终于知道, 站铁板还只是最轻松的。
  这几晚他们滚过刀山下过火海趟过油锅, 再撒点葱姜蒜就能一起装盘上桌, 去孝敬镇罪司里那些囚犯老爷了。
  吴莎和宋甜表现最好, 有些训练连蒋飞袂这种实力强劲的人也撑不下去,可她们俩都顽强渡过了。白琅表现最差,倒不是因为她修为差, 而是封萧一天到晚盯着她。
  十夜之后,吴莎、宋甜和蒋飞袂率先通过训练, 去往镇罪司。
  走之前, 吴莎和宋甜拉着白琅说悄悄话。
  “人嘛, 总归要有个目标。”宋甜老气横秋地说,“有目标才能坚持。”
  吴莎补充道:“比如我和甜甜,我们训练的时候,心中只有一个目标, 那就是衣清明。只要想着通过训练就能见他,我们自然什么苦都能吃, 什么罪都能受。”
  白琅略微明白了一点。她立刻把钟离异当做自己的使命和信仰, 决心为他努力奋斗,进入镇罪司,然后找出破解封印的方法。
  ……可惜没有一点用。
  二十夜后, 赵全胜、赵达和余白也走了。
  余白说:“你还是换个目标吧,我看你现在这个不怎么好使。”
  于是白琅绞尽脑汁想了个新目标——为了结束和封萧独处的恐怖夜晚而努力。
  这个目标有奇效。
  在第二十一个晚上,她一次性通过了所有训练, 累得坐在了地上。她本以为封萧会给她调令,让她前往镇罪司,结果万万没想到他拒绝了。
  “还差得远呢。”他说。
  白琅忍不住反驳:“其他人都是一达标就走了啊?”
  封萧冷冷地问:“你为什么要去镇罪司?”
  白琅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呃,我也想去看衣清明。”
  封萧逼近她,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你拿我当傻子吗?你来之前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白琅最怕这种必须说谎的场合了,她真的一点天赋都没有。而且现在她坐着,封萧站着,辩论气势就先输了人一筹。
  “我想去镇罪司……学习道法……”
  这个理由一说出来,白琅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多么伟岸的“沉迷学习,难以自拔”的形象啊。
  封萧被她搞得有点懵,一时间竟然也没能想到反驳的话。
  白琅思路通畅,趁胜追击道:“对,我想去各司看看,多学点东西,累积经验,为将来的发展打好基础……”
  “你想有什么发展?”封萧立刻打断她,“篡位当司命吗?起来,继续。”
  痛苦的夜晚还在持续。
  白琅每晚都是快到天亮才回来,脸色疲惫,形容颓靡,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样子。钟离异觉得心中有愧,于是这些天表现得格外乖巧,就连对楚扶南都和颜悦色了几分。
  有一天他见白琅实在太累,于是把她拉到楚扶南的小阁楼里准备好好谈一下。
  白琅终于找到能诉苦的人,一口气把这二十几天的经历讲了一遍。
  楚扶南听完,愤愤不平地在阁楼里走来走去:“那个负责训练的人真不是故意折磨你吗?”
  白琅叹了口气:“我之前在化骨狱断缘的时候顶撞过他,这次正好落他手里了。”
  钟离异原是为她不平,但听完又觉得有蹊跷:“他后来都训练些什么?”
  “就是练意志力吧,又是冰又是火的,我做到后面都意识模糊了。”
  楚扶南连忙捂住耳朵:“你说话注意点,我还是个孩子。”
  钟离异一个巴掌拍他脑袋后头:“就你废话多,赶紧出去。”
  楚扶南被轰走了,钟离异拉个小板凳坐在白琅面前,严肃地问:“阳热,阴寒,你仔细算过这些阴阳锤炼的次数和间隔吗?”
  白琅何止是算过,她度秒如年地数着呢!
  “三十六次阴,三十六次阳,如此交替循环,一共七十二次,大概是真气运行一个大周天的时间。”
  钟离异问:“这个人是化骨狱出身对吧?”
  白琅点点头,好奇地说:“你怎么知道?”
  钟离异面无表情:“因为魔境炼体有几个功法特别出名,他用的恰好是最出名的,化骨狱绝学六铭隐文法。此法上有九玄三十六天,下有九垒三十六地,可炼六六之数的天机隐文入体,最终达到寿与天齐的目的。”
  他现在只想掐着白琅的脖子问她,为什么你内修丹道就有天殊宫不传绝学,外炼血肉就有化骨狱圣典秘卷啊!
  如果将来搞到浮月孤乡的心镜定观经,那这个性命双修的路子在魔境之中就算走到极致了。
  可惜白琅并不知道她在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她单纯地感慨道:“这也太奢侈了吧,原来他一直拿化骨狱绝学给万缘司培养狱卒啊?”
  “我跟你说……”钟离异眼珠子一转,坏水开始止不住地往外流,“他估计是支开其他人在给你用。”
  白琅红着脸捂住心口:“他突然喜欢上我了?”
  钟离异气得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跟孔慎学坏了?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不确定,不过既然他敢用,你就不要客气地学,知道不?”
  “这不好吧……”
  钟离异恨铁不成钢:“哎哟你怎么就不懂呢?其他人花多大力气拜入化骨狱,一步步踩着死人路从外门混到内门再成为亲传,然后得授六隐文中的一两个!现在有人在你面前把六隐文全展示了一遍,还是按三十六阴、三十六阳分章节给你排好的,你犹豫个什么劲儿!”
  白琅按住他那张摇来晃去的凳子,认真讲道:“我觉得不对,还是应该先问过他再说。”
  “照你这么说,那些观前辈斗法然后有所感悟的都不对咯?”
  “自然不是,观斗法而有感,感是他们自己的。但是见法而私学,学到的是别人的。”白琅细致地驳回去,“我觉得十绝境为各自秘法设门槛总有它的道理,直接拿有点不好。”
  钟离异每次都被她说到没脾气。
  他起身,丢下一句:“那你去问他,要是真愿意教,我就教你御剑飞行。”
  从沙漠回来之后,白琅跟折流、钟离异两人求过好几次学御剑飞行的事情。结果折流不表态,钟离异当然不能绕过他来教白琅,此事也就被搁置了。
  他现在放这话是觉得白琅不可能搞得定对方。
  没想到白琅特别开心:“好好好,我明天就去买剑。”
  这一脸板上钉钉的样子,钟离异还真有点慌。
  下一夜,风有点湿润,宫殿里的野草都往阴影中瑟缩。
  白琅好不容易熬完了三十六阳、三十六阴的折磨,从颈背到腿弯,没一处不是疼的。她瘫坐在台阶上面,大口呼吸着带点草木清香的空气。
  “前辈啊……”她喘着气问,“这是六铭隐文炼体法对吧?”
  封萧刚要离去,听她这么一说不由皱眉:“是。”
  “那您每天这么用,是想教我吗?”
  封萧用复杂的眼神看了她很久,最后转身离开,什么都没说。
  白琅连忙从台阶上跳下来,跟在他背后叫道:“前辈,对不起,冒犯了!你要是真想教,可以直接一点,不用不好意思的……”
  封萧快步消失在了她面前,下一刻就出现在内司劫缘阵里。
  从劫缘阵出来,面前是空荡虚无的天际,周围云雾笼罩,连脚尖都看不见。金柱玉阶连绵成片,半虚半实,眨眼就被微风吹散,消失在触手不及之处。
  也不知道往前走了多久,面前又是高不见顶的玉阶,阶下有金童玉女侍奉。拾级而上,最顶端有不规则的碎块状寒玉,周围有玉幕连成片遮挡。
  封萧踏上去的时候,玉幕被微风撩起,未见其人,先闻其笑声。
  幕中人声似环佩相撞,清朗通透:“瞧瞧,自己挖的坑,如今想怎么填?”
  封萧进入幕内,看见司命侧卧在寒玉上,手里拿了把粗齿的羊角梳在理头发。他从司命手里夺下了梳子,黑着脸说:“头发都快掉没了还梳?”
  司命又笑,笑着笑着就咳起来,他抬袖掩嘴,侧过身道:“别拿我说事,你就讲讲吧,教还是不教?”
  “谕主,您怎么看?”封萧问。
  司命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白发,嘴角笑意难掩:“问的是你,自然由你说了算。”
  “是您让我去试她天权的……”
  司命愉快地点头:“是啊,但是法子是你自己挑的,与我何干?”
  “……”
  最开始发现白琅身份是在竹林里。
  司命那时候闲得无聊,化风看封萧教纪雅之法术,白琅一出现他就感觉到了。但她使用天权的时候不像击钟人或者他自己,周围没有钟声、清风之类的异象能够判断。所以要想知道具体能力,必须逼她再用天权。
  后来正好提拔司缘人,封萧为了能同时看紧纪雅之和白琅,索性就把她们俩安排在一起了。
  那次白琅还真动用了很庞大的天权。不过夜行天打了个岔,封萧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他身上,也没能从白琅这儿看出什么具体名堂。
  司命第一次见面之后就推断出,白琅的天权很大可能与信息获取有关。所以封萧完全可以把她想要的消息摆在她面前,然后引诱她使用天权。
  可是封萧也没想到白琅的想法比司命还简单粗暴,她直接开口问了……
  “谕主……”他无奈地低头,“您做决定吧。”
  司命将掉下来的头发一根根拾起来,束作一把,细细摩挲着:“她修妙通五行术,但不认识衣清明,所以应该是夜行天那一脉的。”
  封萧点了点头。
  司命垂眸略一思索,嘴角笑意始终不去,眼睫似蝉翼轻拂:“你自己若是不介意的话,大可以教她。以后碰上夜行天,估计他脸色会很好看。”
  封萧脸一黑,原来这位还记恨着夜行天在化骨狱说他的那几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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