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进吧。”张博尧按下门卡,木制的房门立刻感应打开,室内并没有外面看上去那么不堪,规整的十分整齐,白色的窗帘垂在地板上,窗户闭的死死的,隔绝掉街道上的微风。
门被顺手带上,毛不思随意地靠在玄关口,余光扫过四周的环境,心底瞬间有了计较,“请它出来吧。”
这个它指的自然是初一。
满屋的阳光被猛然拉上的帘布遮挡住,室内的灯光骤然亮起,惨白惨白没有丝毫的活气。
初一缩在张博尧怀里,很是不情愿,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脑袋,瓮声瓮气,“你找我什么事?”
言罢,一阵凉意,原本探头探脑的初一就出现在了大床上,抱着抱枕打量着面前的三个陌生人。
这是什么?毛不思哪怕近在咫尺,也没感觉的初一身上的鬼气,甚至她身上还染了张博尧的人味。
“你还活着?”毛不思脱口而出。
“死了。”初一撇撇嘴,“在医……”
还没等初一说完后半句,冷不丁的就有数颗圆滚滚的东西向她砸来。
“初一。”张博尧时刻关注着几人的动作,毛不思刚动,他就反应过来,当场就抓起一旁的坐垫甩了出去,却还是遗漏了几颗。
小圆球直直敲上初一的脑门,随即弹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毛不思出其不意,并未减少力度,饶是谁莫名其妙的挨上一下,脾气都不会太好。
就见原本坐着的初一这会已经抱着脑袋,冲着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有话说话,你干嘛打人啊。”
小珠子是临来南桐前,毛不思顺手从家里抓的,用的是上好的硫磺制成,驱鬼最是好使。
初一被砸了两下,除了本能的反应,并无灼伤,毛不思顿时安心,也明白了自己察觉不到初一的原因,“好好地装什么死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张博尧不知什么时候插到了毛不思和初一中间,他坐在床沿上把初一挡在身后,防止别人再伤到她,听到毛不思的话,也只是抬眼皱眉。
“她要是鬼,这会儿早被硫磺球给打穿了,还能在这发脾气?”毛不思背靠墙壁,双手抱胸,连伸手摸降魔杖的想法都没有,眼神却忍不住瞟了眼凤璜。
凤璜明显是知道初一身份的,他是神兽,这方面必然要比她敏锐许多,可那家伙居然从头到尾都没跟她提过,这才让自己如临大敌,生怕遇到个什么法力高超的鬼怪,到头来,不过是一个离体的魂魄而已。
看似与鬼相似,却又全然不同,一个是死,一个是生。
“不可能啊。”初一回想着之前身上发生的种种,不仅仅是她,即便是其他的鬼魂,也都是把她当成死人的,非要说不同的话,大概就是,“不过他们不愿意与我交朋友倒是真的。”
“化鬼时间越长,身上的阴气越重,你身上全然没有这些东西,时间一久,自然显现出与他们的不同。”毛不思拉了一旁的椅子坐下,非我族类,必有异心,“我要是鬼,也不愿与你交朋友。”
“那我是谁啊?”初一放下捂着脑门的手掌,问出了一个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问题。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毛不思是个捉鬼师,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
“那你们老追着我做什么。”如果不是她们逼得太紧,她和张博尧也不至于这么着急的离开港城,比起超市里的可可粉,还是张博尧在店里煮的好吃。
这件事就要全怪凤凰了,毛不思这几天因为张博尧的事情被弄得心里极其不安,这会儿见了初一,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下来。
“你事先知道居然不告诉我!”
“我不知道。”凤凰一口否认,指尖敲着胳膊自,吊儿郎当的模样很是惹人恼火。
“你……”
“爷爷我只能感觉到它的不同,至于是什么,依我如今的本事怕是也辩不出个所以然。”
马明义自从进了房间,就处于沉默中,只瞧着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反倒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你们为什么回来南桐。”除却初一的身份,这才是马明义最想知道的。
南桐不过是允州里一个小小的偏远县城,什么都没有,他们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这个地方,更巧合的是,这儿还是毛不思的祖籍所在。
凤璜手上的动作一顿,随着马明义的声音一起抬头去看张博尧和初一。
“是初一做了个梦。”等张博尧确定他们对初一没有恶意后,才把之前的事说给他们听,“我们也是想来看看,是不是可以找到什么线索,知道初一的身份。”
结果呢?
对上毛不思他们疑惑的目光,初一摇摇头,“来到之后才发现,我竟是对这里丁点的印象都没有。”
与其他陌生的县城无异。
“一个梦。”凤璜喃喃出声。
“对。”初一点头,她没有过去,以往很少做梦的,所以这个突来的梦才令她这么在意,“梦里有个声音让我来南桐,我一直以为那是我失去的记忆在呼唤我。”
再然后,他们被凤凰在机场发现,接着就等到了毛不思和马明义他们的到来。
马名义摸着手腕上的灭魂,愈发的不安,很多事情,都太像巧合,把他们一步步的往未知的方向引,“我觉得咱们可以尽快离开南桐。”
“这才刚来。”凤璜不乐意,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揉着脖颈,“我还没好好逛逛呢。”
“这种地方有什么可逛的。”马名义不做思考,直接否决,“我会让秘书买最近的一班飞机。”
轰隆——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变了脸,马名义挑开窗帘,露出小小的缝隙,晴空万里被乌云取代,窗外变得乌蒙蒙的,像极了此刻他变得糟糕的心情。
“救我,救我。”天空暗淡下来,姜水奔跑在空荡荡的郊区,头顶看不到太阳,雨滴穿过她透明的身体,她只知道奔跑,却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
太可怕了,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每件事都太可怕了。
脚步快到看不真切,她只管遵循着脑海中的声音,在路口做着选择。
“允州大暴雨,最早的一班也要等到明天。”林秘书的声音在话筒中响起,遇到数十年难得一遇的大暴雨,这种自然因素,也不是机场能够控制的。
“要不咱们先回酒店?”毛不思拽着马明义的袖口,他烦躁的情绪也感染到了她。令毛不思也没了探索这座故城的兴趣,“等雨停了就走。”
“你们也一起吧。”毛不思想了想,把初一和张博尧留下多少有些不妥,开口邀他们同行,窗外闪电雷鸣,“怪令人不安的。”
初一应着毛不思的话,点头如捣蒜。
车辆行驶在马路上,突如其来的暴雨让整个街道陷入沉寂,南桐地方本就小,这会路上除了昏暗的路灯,再无其他行人。
司机安静的开着车,车内的三个人没有言语,仿佛进入了沉默的怪圈。
毛不思透过车窗看向外面淅沥沥的大雨,翠绿的梧桐树从眼前飞快划过。
“救我,救我……”求救声由远及近,传入耳道。
毛不思身子微颤,背部立刻挺直,身边的马明义一如既往的沉默,司机也面不改色的滑动着方向盘。
“有东西。”凤璜薄唇轻起,单手撑着膝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啊?”司机伸着脖子看了眼前方的马路,空荡荡的,“没东西啊。”
白色的身影穿过雨幕,向着他们的车辆跑来,不时地回头张望,面上的惊恐掩都掩不住,直到车辆穿过,毛不思感到了对方冰一般的寒冷。
“毛毛,你怎么了?”马明义立刻察觉的毛不思的变化,她的手变得冰冷,连眼睛也睁的圆滚,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我看到了姜水。”她不是应该在永川才对吗,她不应该在父母身边活的好好地才对吗?刚刚那个,明明不是个人呐,“停车!停车!”
声音破裂带着颤动,吓得司机立刻靠边踩下刹车。
毛不思刚冲下车,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她停在马路中间,正悲切的望着她,大雨穿透她的身体,落在冰冷的马路。
“对不起。”姜水抿着唇,一步步的靠近毛不思,最后伫足在她面前,想要伸手去拉她,却生生穿过。
“毛毛。”黑色的雨伞遮在毛不思头顶,马明义一下车就被雨水淋了个半湿,他看不到眼前发生了什么,只能在一侧为她撑伞。
“怎么会这样。”毛不思不懂,她明明已经给她留下了符咒,只要她有危险,她会立刻赶去救她的啊,“我没有听到你的求助。”
“不是的,是我的错。”姜水掩面痛哭,是她太愚蠢,愚蠢到丢了护身符,愚蠢到信了高维峰,“选来选去,还是选了条不归路。”
“你跟我走。”毛不思伸手去摸脖子上的玉葫芦,抓了几次才抓住。
“不行,不思,先去救人。”姜水疯狂的摇头,“我之前被关在了旧工厂的盒子里,有几个小孩做迷藏,不小心撞翻盒子把我放了出来。”
“你被谁关起来的?高维峰?”
“不是,是个姓汪的女人。”那个女人的眼像无尽的黑渊,吞噬着一切,她看过汪声荃半夜无聊时会故意把行人推下楼梯,见过她让梦游的人打开窗户从十几层一跃而下,而她,只会恹恹的说着:真无趣。
她才是真正的恶鬼。
“孩子们现在应该还在旧工厂。”雨这么大,旧工厂又是孩子们十分熟悉的地方,一定会呆在里面等父母打伞来找的,“如果他们遇到那个女人,怎么办。”
“所以你就把他们丢在那,自己先跑了?”毛不思不可置信,姜水现在,完全可以现身变副模样,吓他们一吓,让孩子因惧怕而逃散,比起撞鬼,淋点雨又算得了什么。
“我当时吓坏了,没有想这么多。”她当时是真的吓蒙了,只想着快点逃离汪声荃,想着离开那个恐怖的地方。
她不想被逼着看尸体烧焦的惨状,不想看人肉从高层落下摔烂的瞬间,这段日子,她被迫看着这些画面,已经快崩溃了。
直到偶然遇到毛不思,她的的恐惧才减少了几分,才想起来那群七八岁的小孩子。
“这玩意儿,还真是把什么都甩给毛不思呐。”凤璜坐在车内,听着街道上传来的对话,不由得嗤笑出声。
“他俩是吵架了吗?”车窗紧闭着,司机听不到外边的动静,只能透过后视镜,看着一男一女撑伞站在雨中,“因为啥啊?莫名其妙的。”
“不是你的事,瞎操什么心。”凤璜用膝盖撞了撞司机的后椅背,“放首歌听。”
“哦。”吵杂的歌曲充斥在整间车厢,司机更加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凤璜随着音乐默默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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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呐,就是不能太心善。”三月,春光明媚,凤璜撑着身子躺在屋檐下吹风,小仙姑要死要活的呼疼生从室内传来,“好好地一个姑娘家,为救人伤成这副模样,我瞧着那肩膀八成是要留疤的。”
“非也,非也,若做人都不心善,岂能称之为人。”身边放着上等的佳酿,男人在隔壁用蒲扇扇着火炉,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莫看她叫的这般凄惨,灭煞救人,心底指不定有多欢喜。”
“药好了没啊,姑奶奶我都快疼死了!”小仙姑不满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就是脾气差了些。”男人无奈的摇摇头,“怕是以后嫁入夫家,免不了其相公日子难过些。”
“嫁你不得了。”凤璜冷笑出声,“我瞧着小仙姑对你倒是有几分意思。”
“话可不敢乱说。”男人端了药,长长的衣袍垂在地面,笑的温和,“我又不会娶妻。”
☆、废旧工厂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汪声荃指尖染着猩红,面前是沉睡的几个小孩子,她蹲着又数了几遍,才伸手摸向离自个最近的小孩的脸颊,从眉毛摸到下巴,在停在孩子的喉咙处。
这个年岁的孩子,还带着圆鼓鼓的婴儿肥,皮肤软绵绵的,睫毛像是沉睡的蝴蝶,卧在孩子的眼皮上,柔弱到她只要轻轻一碰,就能掐断那细小的脖子。
“没想到你连小孩子都不放过。”高维峰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他坐在废旧的楼梯口,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要真杀他们,你会出手相助么?”汪声荃一袭赤红,上面开满了深色的曼陀罗。
“跟我有什么关系。”高维峰对于汪声荃没有兴趣,对于她想杀谁也没有兴趣,青灰色从眼皮蔓延到下巴,眼中毫无波澜,“我只是来找姜水而已。”
“我之前还当你是个有血性的,断没想到褪去了人皮,化为邪祟后,骨子里竟是这般糟糕。”手从小孩的喉咙上收回,汪声荃忍不住掩唇轻笑,笑声配着工厂外淅沥的雨声,莫名令人毛骨悚然,“也难怪,没了刑律道德的束缚,这广阔的天地还不是任由你想做什么做什么。”
永远不要怀疑人性险恶,尤其是像高维峰这种带着满肚子怨恨与不甘枉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