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吴侧妃便起来,怔怔的看着陆锦珩,心想他难道是信她了,准备宽宥了?
  “世子?”
  “吴侧妃,我很愿意相信你的话,但是片面之词实在是不足取信。不若这样,你亲笔写张邀贴给孝安伯府送去,以你的名义邀李夫人于府外碰面。”
  吴侧妃怔了怔,她知道将李夫人供出后,陆锦珩定不会放过李夫人。只是她没 想到陆锦珩让她来设这个套给李夫人钻。
  这招儿高明啊!
  李夫人为伯爷生儿育女,虽无正室名份更无诰命加身,却也是实打实的贵眷。任陆锦珩再如何猖狂,也不能带着侍卫去孝安伯府抓人。
  他必得先将此事禀告给皇上,再由皇上指派官员去孝安伯府拿人,由专员审问。
  可孝安伯府在宫中也是有耳目的,且不说这套流程走下来,李夫人早可能听到风声出城避祸去了。即便是李夫人不逃,一来专员也不敢对贵眷用刑,二来伯爷必在外走动游说,最终出来几个和稀泥的,能审到什么地步很难说。
  而陆锦珩如今要吴侧妃以私邀名义将李夫人诓出来,直接将人‘请’来郡王府,以他的手段录出口供占了先机,再呈给圣上看。
  届时白纸黑字的罪状在手,自无需再假手他人审理,伯爷想救人也就难了。
  而李夫人,无疑会因着吴侧妃的诓骗而有被背叛的感觉,到时必也不会嘴下留情。
  短短一瞬,吴侧妃便想通了这些。她的身子不由得晃了晃,不知是跪的膝盖酸麻,还是真的心神俱碎。
  “世子,虽然李夫人怨念颇深,不可饶恕,但……”
  “侧妃既知她不可饶恕,就无非再多言了。”
  正想为李夫人求情,以免自己受其牵连,可不等吴侧妃说出下半句,就被陆锦珩截断了话头。
  看着吴侧妃立在那儿不动,陆锦珩催问道:“怎么,侧妃不想写?难不成是有什么把柄抓在对方手中?”
  “没……没。”吴侧妃连忙否认,妥协道:“我写,我这就去写。”
  她唯有赌李夫人能看出字里行间的怪异,警惕而不露面。只要李夫人不出伯府,便还有转寰余地。至少能给她点儿时间再与李夫人私下见一面,说服李夫人将此事抗下来。莫要被陆锦珩杀个措手不及。
  吴侧妃正想出书房回去写信,陆锦珩却直接从书案上取来纸笔,交给她。
  在这双眼睛的监督下,吴侧妃匆匆写了信,命贴身丫鬟送去孝安伯府。
  吴侧妃约了李夫人于一处茶社包厢碰面,而去茶社的自然不是吴侧妃,而是两名侍卫。
  很快他们二人便将来茶社赴约的李夫人扣住,带回了郡王府。
  路上李夫人便猜到了怎么回事儿,她虽不敢信侄儿出卖了自己,但事已至此也由不得她不信。
  李夫人本就心灰意冷。儿子妻离子散,她也被伯爷不待见,郡主婆母更是口口声声的要将她轰出伯府……
  若非被逼至绝境,她也不敢剑走偏锋,暗害陆锦珩。
  如今又被视为同伴的吴侧妃诓骗诱捕,李夫人更觉无望,于是见了陆锦珩后也不狡辩,一一认下。
  只是吴侧妃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李夫人顺着她的话意去说,并未咬出她来。
  这倒令吴侧妃真心感谢。
  理好认罪书,陆锦珩当日下午便进了宫,呈给皇上。
  周幽帝随便扫了眼那些罪状,又将目光移到陆锦珩身上,从头到脚仔细打量。
  比起要处置谁来,他眼下更为关心的是宝贝儿子可有受伤!
  在确定陆锦珩浑身上下无一伤处之后,周幽帝重新看了看那些认罪书,问道:“珩儿啊,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孝安伯的侧室?”
  若论起来,李夫人的确有害人之举,只是若完全依照大周律法来判,杀人未遂与杀人还是不同的。杀人未遂只需关押,无需偿命。
  只是周幽帝想着,这样一来莫说陆锦珩定不会甘心,连他也不会满意!居然有人胆敢害他的珩儿……
  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解恨!
  陆锦珩想了想,“皇上,此案既到了您这儿,便得判的能服人。”
  “那……”周幽帝想着莫不是陆锦珩这回要发善心,只让那犯妇吃几年牢饭。
  顿了顿,陆锦珩浅浅的勾唇:“孝安伯的侧室罪不至死,那就罚她苦果自食。”
  当晚,宫中禁卫手执圣谕亲自出动,去雍郡王府拿了李夫人,先是喂其一包化骨散,之后便将其丢到一条凿穿底的破船上,让其随波逐流了。
  那船漂离岸边不久后,便缓缓下沉……
  很快便消失于水面。
  同岸的另两名共犯,也就是李夫人的那两个表侄,因着无权势傍身自不用寻这么麻烦的名目来处置。直接被带去了菜市口砍头。
  待一切办完,皇上的心腹大太监赵德顺才亲自去了趟孝安伯府,将事情讲明。
  孝安伯看着侧夫人亲笔写下的罪状,既伤心又惶愧,无话可说。
  第103章
  天色将黑未黑, 乾正殿内刚刚掌起了灯烛。
  两位宫婢将圣上寝宫里的灯烛挑得更亮了些, 而后朝着皇上与世子行礼,退至殿外。
  周幽帝与陆锦珩分别坐在棋案的两头,手中持着黑白子漫不经心的下棋。每下一步, 都犹豫许久。
  其实这么多年来,幽帝已然习惯了这种交流方式,借着对弈的由头将宝贝儿子留于宫中,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只想多与儿子相处相处。特别是陆锦珩刚刚遇人暗害,他便更想留下儿子在宫过一夜, 秉烛夜谈。
  陆锦珩手中白子落下,顿时吃掉了幽帝的五枚黑子!
  周幽帝脸黑,举着一颗白子踌躇许久做不出最终决定。
  “皇上这一步棋,考虑了半柱香了。”陆锦珩脸上挂着笑,温声调侃。
  周幽帝也不气,只是抬头认真的看了眼一旁的香炉,略显不满的回怼道:“净瞎说, 明明那香才燃去三分之一多一点点。”
  说这话时, 周幽帝甚至孩子似的掐着拇指食指,给对面的陆锦珩比量了下那香下去的长度。
  陆锦珩不禁笑笑,一半跟三分之一多一些又有多少区别?难怪世人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确实不假。哪怕是一国君王也逃不过。
  陆锦珩只在心中这般想着, 周幽帝却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边落下手中那枚黑子, 边遗憾道:“老了……朕果然是老了……”
  不知为何, 听着素来不服老的幽帝这般说自己, 陆锦珩心头竟生出丝丝酸意。抬头嗔圣上一眼,学他道:“瞎说。”
  这话说完,陆锦珩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手中棋子原本的指向。他刚刚设了个套等幽帝来钻,果真幽帝就中了套儿,被他将黑子诓进了陷阱里。如今他手中的白子一下,便可使得幽帝惨败。
  可他临时改主意了,将白子下在了无关紧要的一处。
  周幽帝悄悄抬眼望了下陆锦珩,眼中噙着欣慰的笑意。这小子终于知道心疼他了。
  要知道他与每个儿子都下过棋,的确他们任何一人都如陆锦珩这般不愿去赢他。只是心思却天壤之别。
  那些儿子不愿赢他,是怕他动怒,蓄意逢迎。而陆锦珩不愿赢他,是当真心疼他,怕他将技不如人归罪到年老智衰上。
  他有这么多儿子,可时常却觉得自己只有眼前这一个儿子。果然也是这个儿子最知道疼他。
  幽帝心里正这般乐着,突然听到陆锦珩又开了口。
  “皇上,可还记得上回我带进宫来的那位苏姑娘?”
  幽帝正举棋不定,听到这话面上微微一怔,“记得,怎么?”
  陆锦珩总共就带过这么一个姑娘进宫,他怎会不记得。只是想到上回苏鸾说的那些话,幽帝撇了撇嘴:“莫不是你还对那姑娘不死心?”
  他可是记得,那姑娘亲口说自己定过亲了。
  陆锦珩不解的抬头看皇上:“为何要死心?就因为她说自己定过亲?”
  “这还不够?”周幽帝反问时还觉得理所当然,但当话说出口时,蓦地想起他当年对陆锦珩母亲的痴念。
  不禁心道也难怪,这情爱之事岂是说能放下就能放下的?
  “皇上大约是忘记了,与苏姑娘定过亲的那个薛家,已经被您调离京城了。”陆锦珩漫不经心的说道。
  周幽帝面上一紧,“有这事儿?”他怎么不记得了……
  陆锦珩笑笑。当初奏请圣上将薛淮一家调离京城时,他没提自己的私心,只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故而皇上根本未往那些方面想,就轻易点头了。
  “嗯,有。”陆锦珩边下着棋边应声,根本不做多余解释。
  长长的叹了口气,周幽帝便道:“既然如此,八成他们两家的亲事也只得作罢了。”
  “那皇上不如将苏鸾赐给我吧。”陆锦珩也不兜转,径直将心思表明。
  周幽帝脸色一沉。倒并非为别的,而是先前这小子破天荒的让了他一子,没将他赶尽杀绝,他原本还当这小子是孝心发现……
  原来竟只是有求于他?
  “不赐。”周幽帝斩钉截铁。
  陆锦珩抬眼看他,一脸疑惑,皇上对他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完全没料到老小孩儿这会儿又发作了。
  “为何!”
  周幽帝随心落下一子,挑挑粗眉看着陆锦珩:“想娶媳妇行,你先搬进宫来住。”
  陆锦珩皱眉:“成了年娶有妻室的皇子,尚且要封王出宫自立一府。我为何反倒要住进宫来娶媳妇儿?”
  “这……”周幽帝一时无言以对。
  多年来,他一直利用各种机会,游说陆锦珩搬进宫来住,可陆锦珩从来不听他的话。眼下他也不过是逮到了个好机会,想要挟要挟。
  被陆锦珩这一反驳,周幽帝也觉得这要求有些没道理,只得一推六二五:“反正不赐!”
  下棋时,陆锦珩的左手里总是习惯性的攥着五六颗棋子,见周幽帝这样油盐不进,他也无兴致再哄他玩儿,直接将手中一小把棋子丢回棋笥中。
  “不下了。”说着,陆锦珩便起身欲走。
  周幽帝一怔,朝着陆锦珩的背身儿伸手:“你这是要去哪里?”
  “出宫!”陆锦珩头也不回。
  “此时宫门已然下钥了!”
  “皇上忘了我会轻功?”翻个城墙还是不成问题的。
  说这话时,陆锦珩已然走到了殿门旁,脚下稍做停顿,同时微微侧了下头,似在等待对方的反悔之意。
  果真周幽帝败下阵来:“赐赐赐!待三日后清明一过,朕就下旨召见你那个苏姑娘成了吧?”
  陆锦珩唇角微微一勾,显露出一丝得逞的快意。之后便折返回来,坐回周幽帝的对面,重新将棋案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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