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临到家门前,他便瞧见居平城的大夫拎着药箱从自家门里出来,他眉头一皱,吐掉口中叼的草梗,几步截住大夫,一问之下方知,铃草病了半月有余。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冲回家中,还未进后园就已经叫开:“铃草姐!”
  铃草姐正坐在园里纳鞋底,初春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将苍白的脸庞照得恬静温柔。白斐的声音传来,将她惊起,还未放下手里鞋底,就见道精壮的影子冲过来,把她手中鞋底抢走:“病了还坐在这里吹风,纳什么鞋底?你怎不叫人送信给我?”
  “小斐,你怎么回来了?”铃草见到他很是惊诧。
  “我要不回来,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你病重?”白斐气得很。
  “我的病已经大好了,你别担心……”铃草正安抚他,不妨厨房的布帘子后头钻出一个人来。
  “铃草姐,你的药好了。”清脆的声音如三月莺啼,穿着鹅黄衣裙,腰间系着围裙的梁英华捧着药小心翼翼出来,看到白斐却是一愣。
  白斐也怔了怔,才问铃草:“她怎么在这?”
  梁英华听他语气不善,略低了头,不言不语站在布帘下边,她头发松松挽着,家常的裙,素净的脸上飞起半抹红云,透着可怜可爱,目光却是直望向白斐。
  第89章 感情(虫)
  天井的光线正好, 四周种的几丛雏菊已经爆出零星花朵,处处都是家常的气息。三个人都站着, 因为白斐一句话都很是尴尬,最终还是铃草往白斐脑门上毫不客气敲了一记重的, 轻斥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远到是客,你不好好向人家问好,倒质问起来?”
  白斐才敷衍式转向梁英华:“梁姑娘好。”眼睛仍不大看她。
  “白当家好。”梁英华也不甚在意,把药端到铃草身边, 温声道,“铃草姐,药温了。”
  铃草谢过她, 端起药一饮而尽。那厢白斐等她饮尽汤药, 才火急火燎又问她的身体病情, 她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手:“我二月里着风得了寒症, 在家里将养了几天也不见好, 多亏遇着梁姑娘, 她已经在这里照顾我好几天, 又是请医延药,又是汤水照顾, 已经够委屈她了, 你一回来还大呼小叫的, 像话吗?”
  白斐便不吱声, 由着铃草骂自己,梁英华见二人感情深厚, 又见他对自己不冷不热,难免失落,便朝白斐解释道:“我来居平城办事儿的,年间受了铃草姐照顾,所以顺道过来探望,不想铃草姐卧病在床,里外没个人照应,你又去了赤啸军,所以才留下帮衬一把。”
  白斐闻言又急上,只问铃草:“我不是嘱托了宋义,要他照看你吗?这混蛋人呢?”
  “你别怪宋大哥,他并非不帮,只是铃草姐卧病在床,这内院后宅,宋大哥一个大男人,如何能照应得到?”梁英华一边将围裙摘下,一边回道。
  这话说得白斐无言以对,他自以为安排妥当,却仍旧不能周全,这回幸而有梁英华,否则……他也不敢多想,再看梁英华时,便觉她比起外界传言的精明干练还要再添几分温柔妥帖,既能上阵杀敌,又能出入厅堂,确是难得的女子。她将事情做到这份上,他又有什么不能明白的,只是牡丹再好,终究不是他心里那朵……
  “梁姑娘,谢谢你。”白斐郑重道谢,作了长揖。
  这谢,便是远近亲疏之分。梁英华心里悄悄叹了一声,避开他的长揖,将围裙放到椅上,只道:“江湖儿女,相互帮助自是我辈份内之事,白当家不必客气。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先告辞……”
  “英华别走,好歹留下吃个便饭。小斐难得回来,恐怕在家呆不了几日?”铃草忙拦住梁英华,又问向白斐。
  “明日酉末前必须回到军中。”白斐回她。
  铃草便续道:“下次再见也不知几时,英华若是无事,就让小斐陪陪你?你常说好奇居平关的轶闻,让小斐给你说说,可好?”说着,她狠狠一掐白斐手臂。
  白斐“嘶”了声:“姐——”又见梁英华水灵灵的眼睛望过来,他难以拒绝,只好顺势邀请她留下吃饭,梁英华也觉得很久见不着白斐,便厚着脸面点下头。铃草这才笑开,只道:“喝了药我有些乏,先回屋休息,吃饭时候叫我吧。小斐,好好招呼英华,莫怠慢。”语毕她回身往屋里去,那笑便蒙了层苦涩。
  少年英俊,风华正茂,与梁英华站在一处,美得像说书先生描绘的画面,他年少轻狂,正该配个如花美眷,能陪他鲜衣怒马,驰骋江山。
  那个人,肯定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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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斐要陪铃草回屋,却被梁英华轻轻拉住衣角,他回头,她只是无声摇摇头,指了指厨房,似有话要说。白斐想了想,扛起猪后腿,随她进了厨房。
  “白当家,我有几句话,才刚当着铃草姐的面,不便多说。”梁英华站在碗柜旁小声道。
  白斐搬出砧板,将猪后腿“砰”地扔上去,三两下解开油布,拿了菜刀道:“有什么话不便说的?”
  “是铃草姐的身体。”梁英华道,“大夫说铃草姐的身体很不好,幼年煎熬,年轻时又失之调养,如今已落下大病根,怕是很难断除,只能慢慢将养着,看能不能有所减缓。”
  白斐斩猪腿的动作一顿,脑中闪过铃草苍白的脸。这事他焉能不知?铃草的身体确实一日不如一日,小时候日子过得太苦,为了活下去也不知挨了多少煎熬,她又是个倔脾气,只知咬牙死撑,实则外强中干,装作没事人般在他面前强颜欢笑。
  见他面上无动于衷,握着刀柄的手却渐渐攥紧,梁英华便叹道:“原来你早知道了。”
  一时无话,只有白斐“砰砰”斩肉的声音,梁英华干站着也觉尴尬,便要起锅烧水,被他拦下:“这顿饭我来做吧。”
  “君子远疱厨,你会做饭?”梁英华不禁笑道。
  “我哪是什么君子?以前就是个街头混混,四五岁时在街上要饭,再大点就到处耍赖骗吃骗喝,要能有块肉吃,别说让我下厨,给人磕头都行!”白斐淡道。
  “给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呗?”梁英华便不插手,倚在灶边看他。
  “小时候……我小时候多亏有铃草,但凡她有一口吃的,就绝不落下我,以前想揍我的人很多,都是她拿着柴火棍替我赶跑的,为此她也没少挨人棍棒。如果没有铃草,也就没有今日白斐。”白斐把片好的猪肉下锅焯水,沉道,“所以,我发过誓要娶铃草,要照顾她一辈子。”
  师父说,要给梁英华面子,可他似乎……办不到。
  梁英华沉默良久,才轻声开口:“你那是感激,不是男女之情。”
  白斐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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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梁英华用过饭便告辞离去,铃草身体未恢复,早早歇下。白斐收拾好屋子,摸出阙簪躲了进去。
  任仲平正蹲在小院的地上逗蛐蛐,看到他来,笑颜逐开:“小斐。”
  白斐看了眼三层楼阙——清霜似的人影并不在。
  已经两个月了,师父还没归来。她说这一趟要离开一段很久的时间,久到他都有点想她了。从前是巴不得她赶紧远行,省得把他拘得慌,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想念她。
  若是她在,也许能给他些指点,又或者她不需要说话,哪怕静静听他抱怨,他就能平静,仿佛只要她在,所有的困惑都能迎刃而解。
  “仲平叔,你喜欢过女人没有?”师父不在,他只能和任仲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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