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明若柳懒得管他,她坐在顾琢斋身边,顾琢斋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室内温暖如春,两人牵着手不说话,皆是忍不住偷偷扬起了嘴角。
  “你进画院了吗?”
  “这间院子住的舒服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声音撞在一处,明若柳低头不好意思地浅笑,顾琢斋看着她鬓边垂下的乌发,忽然就起了种将她揽进怀里的冲动。
  “我想知道你离开后每一天的事情,你过的好不好,这些日子又经历过什么,我全都想知道。”他急急说着,没意识到自己几乎从未向明若柳这样直白地说话。
  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向明若柳靠近,明若柳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和尘土的味道,鼻头蓦地一酸。
  经历过昨天的兵荒马乱,她感觉此时的宁和稳妥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我很好。”她忍住眼泪轻声说,拉起顾琢斋手背轻轻贴上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般地又喃喃说了一遍,“我真的很好。”
  相隔过千里,他们到底还是找到了彼此。
  顾琢斋爱怜地看着明若柳,昨夜还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相思和不解,在这柔软的触感里瞬间烟消云散。能找回她,和她这样重新坐在一处,他曾经有过的痛苦都算不得什么了。
  门外响起刻意的咳嗽声,两人惊醒,立刻松手分开。南煌端着个汤盆走进房中,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们一眼,硬梆梆地说:“菜齐了,可以吃饭了。”
  “吃。”明若柳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吩咐他和泛漪落座吃饭。
  南煌说到做到,吃完饭顾琢斋才将最后一口消食茶咽下去,他就走到门口,向他一挑眉头,示意他可以走人了。
  顾琢斋被南煌的小气气到好笑,但既已有言在先,他便放下茶盅向明若柳告辞。
  “你再留一会儿嘛!”明若柳不舍地拉住他衣角,撒娇道。
  顾琢斋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我明天还来的,我早点走,你也能早点休息。”
  明若柳不乐意地一撇嘴,“这还早得很呢!”
  “你还走不走了?”南煌提声插到两人话中,不豫地向顾琢斋一摆头。
  南煌催得急,顾琢斋安慰似地拍了拍明若柳的手,随即起身离去。
  明若柳虽然知道南煌此举是为了自己着想,但她和顾琢斋月余未见,此时还有一大堆的话想讲给他听,便颇是委屈。
  顾琢斋回头瞧见明若柳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不由笑了。
  “我明早就来,你等我。”
  “嗯。”明若柳闷声答应道。
  顾琢斋走到门口,与南煌擦肩而过,看到南煌一脸不爽的表情,朝他嘲讽地轻扬了下唇角,算是小小地回敬了一下这两天受的气。
  南煌一愣,待反应过他笑里示威的意味,想要反击的时候,顾琢斋已经施施然离开了院子,没给他这个机会。
  第86章
  新年过后,天气日渐转暖,画院要新呈一批折扇,顾琢斋在集芳堂画过上百幅花鸟,手上功夫颇是精到,汪石交予了他几幅画,让他做主笔。
  进院不过两月就能主笔,是史无绝例的事儿,顾琢斋知道自己若是画不好几幅画,恐怕会落人口实,是以每日殚精竭虑一心扑在画上,不敢有一刻懈怠。
  画院给顾琢斋安排了住处,但他想离明若柳近一点,便仍是住在旅馆。他每天出了画院就直奔明若柳的小院,晚上吃过晚饭回到旅店,犹要用工钻研到半夜才肯休息。
  这日他在院里耽搁了些时候,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然擦黑。他这一整天全神贯注在画上,此时便觉得疲累不堪。
  他走到明若柳的住处,觉得实在累得不行,又怕明若柳瞧见他这模样担心,便在台阶上静静坐了会儿养神。
  亮已经升过了树梢,初春的空气不似冬天那般侵肌彻骨,但也如融化的雪水一样颇是寒凉。顾琢斋仰头看天,心里又是疲惫又是愉悦。
  每天三个地方来回跑,白天在画院得如履薄冰的小心做人,晚上还要时不时应付南煌的刁难,他的生活说不上多么一帆风顺,但他仍然对现在的一切心满意足。
  夜越来越凉,顾琢斋感受到身上泛起一股凉意,便起身敲响了门扉。
  “来了!”里面很快传来了声轻快愉悦的女声。
  听到声音,顾琢斋站在门前悄然勾起了唇角。
  明若柳拉开门,看到顾琢斋,立即笑生双靥,她亲昵地挽住顾琢斋臂膀,似是抱怨似是撒娇地说:“我还以为这么晚,你不会来了呢!”
  明若柳的脸明艳无忧,顾琢斋看着她的笑,沉积在心里的那一点疲惫瞬时蒸发得一干二净。
  “我怎么会不来呢?”他语调温柔地说。
  明若柳感受到他今天的眼神分外柔软,她害羞地低头浅浅一笑,关切问道:“你吃过饭了吗?”
  顾琢斋摇了摇头。
  “那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你到房里等我,很快就好了。”
  明若柳说着就要往小厨房走去,顾琢斋拉着她不肯放手,她疑惑地回头看向顾琢斋,顾琢斋手上略用了一分力,将她拉进了怀中。
  明若柳猝不及防落到顾琢斋的怀抱里,她难为情地用双手抵在顾琢斋胸前,低声抱怨道:“你干嘛呀!小心他们出来看到!”
  顾琢斋漫不经心地一笑,无所谓道:“他们不会看到的。”
  他向来克制自持,明若柳少见他如此散漫,除开意外,又觉得羞怯甜蜜。
  “可是它看到的。”她轻声说着,伸手指了指天上,抿嘴笑着抱紧了顾琢斋的腰。
  顾琢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眼望去,看到她指的是天上那轮霜白皎洁的月,一颗心刹时就化成了如水的月色。
  “那就让它看。”
  他模模糊糊地说着,低头吻上了明若柳的唇。
  依旧是那熟悉柔软的触觉,明若柳衣襟上馥郁独特的香味扑入顾琢斋鼻中,混合着这几个月来的思念和压抑,引诱得他越吻越深。
  明若柳感受到顾琢斋放在她腰上的手将她越圈越紧,心里就像有一把刷子在来来回回地扫一样,一阵一阵地发痒。
  “唔……”她感觉到自己又要控制不住吸取顾琢斋身上的精气,连忙小小推开了他。
  顾琢斋半眯着眼看向她,意犹未尽的眼神让她手脚发软。
  “我喘不过气了。”她逃也似地移开目光,靠在他胸前细声细气地说。
  顾琢斋似是无可奈何地低低笑了一声。
  独属于男子低沉的声音落到明若柳耳中,烧得明若柳耳垂发烫,她抱紧顾琢斋,在他怀里埋得更深了些。
  顾琢斋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结结实实地将她抱在怀里,歪头亲昵地蹭了几下她的脸颊,长长叹了一口气。
  明若柳乖顺地回应着顾琢斋的怀抱,他的体温和依赖让她像泡进了温泉一样舒服又满足。
  良久,顾琢斋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已经写信回去,请师娘帮我卖掉天宁巷的房子。”
  “啊?”
  这消息来得猝不及防,明若柳惊讶看向顾琢斋,疑惑不已。
  “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这回事?你卖房子干什么?你现在是缺钱吗?”
  顾琢斋被她这一连串的疑问逗笑了。
  “我不缺钱。”他无奈地说。
  明若柳亮晶晶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模样,顾琢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认真道:“等我在画院站稳脚步,我在京城置办下一处像这样的宅子,我们成亲好不好?”
  成亲两个字出其不意地砸进明若柳脑子,她睁圆眼睛,整个人像被抽离了魂魄,一下僵住了。
  顾琢斋瞧见她这呆若木鸡的模样,唇边的笑漾得更深了。
  “我想每天都能见到你,我想长长久久地和你在一起。”
  明若柳始终呆愣愣地看着他,好似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好笑地轻轻弹了一下明若柳脑门,明若柳如梦初醒地揉了揉脑袋。
  “你嫁给我,好不好?”他将明若柳摁进怀里,声音轻得只有她听得到。
  明若柳脑子一片空白,晕晕乎乎地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她想要和顾琢斋厮守终身,但她终究是个妖,不是个人。她不想骗他,她想要他再真正了解自己后,还依然能爱着自己。
  明若柳半晌不说话,神情紧绷得如临大敌,顾琢斋心里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怎么了?你是……不愿意么?”他小心翼翼地问,心不由自主地吊到了嗓子眼。
  明若柳缓缓摇了摇头,但她的表情仍然不像是愿意。
  “那你……是为什么……”顾琢斋不想让明若柳觉得自己在逼她,但此时心下大乱,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措辞。
  “不是的。”明若柳瞧出他眼里的退让和受伤,急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不想让他误会。她说完这三个字,迟疑了会儿,含糊道:“是我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儿?”顾琢斋追问。
  明若柳天人交战了好久,还是没有勇气向他说实话。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我一定会告诉你。”
  明若柳话里莫名有种破釜沉舟的意味,顾琢斋心里更迷糊了。
  “不管你要告诉我什么,我都是想要娶你的。”
  明若柳模棱两可地笑了笑。
  “先进屋吧,再不进去只怕南煌真的要急了。”她岔开话题,拉起顾琢斋的手往房中走,心中忽而起了一点荒谬的笑意。
  顾琢斋怎么也不可能猜到她要对他说的事儿是她不是人,而是只妖吧?
  明若柳不愿多说,顾琢斋也不再多问,反正他对自己的心意已经十分坚定。
  那天被南煌赶出门之后,他回到旅店就写了信拜托孟思年帮忙买房子。以前他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可现在他如愿进入画院,有了一展拳脚的机会,他便一定要拼尽全力,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这晚顾琢斋离去之后,明若柳一直想着他说的话,心里始终拿不定主意。泛漪在厨房洗碗,她蹭到门口,犹豫了半天,开口问道:“泛漪,若是程安亭想娶你,你嫁么?”
  泛漪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遽然转过身,呆了一瞬反应过明若柳话里的意思,马上激动得放下手里的碗,大声嚷道:“顾公子说他想娶你么!”
  “小点声!”明若柳连忙嘘了一声,示意她冷静。
  泛漪极力压抑地跺了一下脚,擦干净手兴冲冲地将她拉到一旁,兴奋问道:“你答应了么?”
  明若柳苦笑一声,“我怎么敢答应?”
  “啊?”泛漪意外地一声轻呼,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脸上的笑容悄然凝滞。
  是啊,她们怎么敢答应?她刚刚怎么忘了,她们不是寻常的人间女子,她们是被凡人视为妖邪的妖。
  明若柳的心因为泛漪的反应揪得一痛。
  “我要告诉他我是妖。”她轻皱了下眉头,沉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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