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也不跟叶瑾宁争辩,反而提到了楚邢,今天楚邢问叶瑾宁的事,让他迷迷糊糊中萌生了一个念头,“六妹妹,你怎么看待楚公子今日问你的这些事?”
  刚提到他,叶瑾宁就跳脚,没好气道:“这就是个大傻子,跟他好说歹说就是不改变主意,我就不明白了,去做这掉全族脑袋的勾当,比得上好吃好喝家财万贯的皇商巨富吗?”
  叶邵寅一噎,突然就有点心虚,他自己就跟楚邢一样,也在做掉全族脑袋的勾当,而现在他之所以问这个问题,则是因为他正在动叶瑾宁的主意。
  像叶瑾宁这种有才能的人,日后想独善其身根本不可能。
  他错开了眼神,不敢去看她,“你刚刚才收了人家银票,回头就这么骂他,合适吗?”
  叶瑾宁犹豫了一下,正色道:“那不一样,这是两回事,我不会为了钱说谎违背我的原则,他就是去送死的,难道我还能说他是去得道成仙的吗?”
  叶邵寅顺着她的话想了一下,觉得没准她愿意说人家能得道成仙,对方还会信呢!这一想莫名觉得好笑是怎么回事?
  “你说这个人傻不傻?提的都是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皇子?被废、被杀、被囚禁,就连活不过七岁的皇子也敢拿来问我,晦气,太晦气了,还不如问太子殿下呢!如果太子殿下没死,还有其他皇子什么事?他在的话,这朝代肯定还能再繁荣个几十年。”
  叶邵寅捂住了额头,抽了抽嘴角,心想还好大皇子、三皇子不在,不然他们听到自己在叶瑾宁的嘴里成了被废、被杀的晦气之辈,大概会直接举着一把刀就杀过来了吧?
  也庆幸这里是楚邢的地盘,周围被楚邢严令不准任何人接近,不然他们两兄妹今天恐怕是走不出去的了。
  姬成泽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被人寄予厚望,说他是储君,是太子,应当做万民之表率,不能输给其他兄弟。
  自记事起,他就是孤独的孤家寡人,他的兄弟们跟他不亲近,他的长辈们不当他是孩子,他也没有朋友,能陪伴他的只有书。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体越来越弱,严重的时候甚至能病入膏肓,昏迷不醒,在他整个童年中,他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太子殿下恐怕命不长久……
  多么戳心的一句话啊,只要一想起来就跟只针似的扎在自己的心口上。
  就连他也是这般认为的,没人会可惜他身体的虚弱,心疼他将会早逝的命运,拥护他的朝臣一听他活不长久,表面恭维他,背地里另寻出路,宫里的人看似怜惜他,暗地里咒他快点死,好为其他皇子腾地。
  他的兄弟们更是野心勃勃,暗地里拉帮结派,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位置。
  他会早死的命运,已经盖过了他的才能,盖过了皇帝对他的宠爱,盖过了所有的一切,别人提起他,也只剩下了身体不好,随时可能死去的储君……
  他处理完方乔之后昏迷,就是他即将死去的征兆。
  没想到人刚昏迷醒来,陡然想起叶瑾宁,想测一测她的深浅,寻着叶邵寅给他留下的踪迹,刚到门口,就被皇商楚邢给请了进来。
  这一进来,好巧不巧地刚好听见叶瑾宁说的最后一段话。
  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盼着他死,还是有人惋惜他,看得到他这个人的。
  他有些动容,眉目都柔和了下来,甚至隐隐浮起了一丝丝的涟漪。
  就听到叶瑾宁下一句话,“太子殿下就是个短命的,你还是不要拥护他了,他那心性看似个狠的,实际上就跟白米饭一样软得一塌糊涂,等他三年后死了,看到你为他伤心难过,他恐怕会死不瞑目,就怕他从棺材里跳出来。”
  姬成泽:“……”
  哦,那倒不会,他死绝了,还真没办法从棺材里跳出来。
  “总之,你得趁着他现在还活着的时候离开他,别让他担心,就让他安心地去吧!”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刚好推开了门,与姬成泽面对面地撞了个正着。
  哦豁,这就很糟糕了。
  叶邵寅紧跟而出,他首先看到的倒不是姬成泽,反而是楚邢,见楚邢一脸尴尬的样子,才后知后觉看到了姬成泽。
  “……”
  姬成泽笑容灿烂,白净无暇,这一刻,叶邵寅却严重怀疑人生,不断地反问自己,他是谁,他在哪,他为什么在这里?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擦了擦眼睛发现姬成泽还在,心里头就只剩下‘完了完了完了’的想法了。
  今天大概不是什么好日子,先是被叶瑾宁说他会得花柳病去世,在王家人面前彻底没脸,后头又撞上了太子,流年不利说的就是这种了吧?
  他频繁示意叶瑾宁,叶瑾宁却无动于衷。
  叶瑾宁是谁?她脸皮厚得可以去当城墙,在看到姬成泽的时候,除了有短暂的沉默外,人就像没事人一样,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问道:“殿下,您在呀?”
  姬成泽还回应的点了下头。
  “什么时候在的?”
  姬成泽状似苦恼地想了想,说道:“大概就在你说我是个短命的,让你二哥不要拥护我的时候吧?”
  实际上,还要更早。
  但这一刻的姬成泽就有些恶趣味了,想看看叶瑾宁会有什么反应。
  叶邵寅头皮发麻,心中泛苦,感情后头叶瑾宁说他的全部坏话,他都听见了?
  他真心觉得今天就不适合出门,为什么就出门了呢?大概是因为他太孝顺了吧……
  姬成泽叹了口气,状似忧愁地说道:“没事,你可以当我不在,毕竟我在你眼里,是个死了都能从棺材里跳出来的。”
  “咳咳咳咳,”叶邵寅剧烈地咳嗽起来。
  叶瑾宁听不出反话,反而点了点头。
  就在叶邵寅跟楚邢都替她感到尴尬的时候,叶瑾宁拍了拍身上的褶皱,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姬成泽/叶邵寅/楚邢:“……”
  当然,她最后没走成,被姬成泽给请走了。
  叶瑾宁心虚,加上看到姬成泽命数后对他存有的那一丝崇敬之情,自然生不出反抗之心。
  于是,她基本是被提着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到下周二,下周三不更,准备为接下来的榜单存稿,感谢各位小天使的谅解~
  为啥我日更后姑娘们反而不愿意出来留言了?哭瞎qaq
  感谢“最爱徐教授”为本文投的地雷。
  第十八章
  姬成泽将她请到了一处马车,马车外朴实无华,里头却另有乾坤。
  布置不能算奢华,却很精细,地上铺的全是毛茸茸的毯子,叶瑾宁一脚踩上去就觉得脚底板软绵绵的,很舒服。
  马车上摆放着好些吃食,上面甚至还燃着熏香,格外好闻。
  叶瑾宁丝毫没有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的窘迫感,反而怡然自得,逍遥自在得仿佛她才是主,姬成泽是客。
  看得姬成泽的贴身太监高兆有些不喜。
  姬成泽在太监高兆的服侍下,脱下了厚重的大氅,露出里头绣了花的月白色深衣来,他用衣袖掩住嘴里抑制不住的轻声咳嗽,袖口还绣着精贵的花纹。
  待咳嗽缓解过后,他才把衣袖放下,眉目已然染上恹色,脸色越发苍白了起来。
  太监高兆服侍他喝下一碗药,随后姬成泽虚弱地朝叶瑾宁笑了笑,“这破败身子让叶姑娘见笑了。”
  叶瑾宁摆了摆手,“无碍无碍。”
  他见叶瑾宁自上马后便很少看他,还以为叶瑾宁是不自在了,想想叶瑾宁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姑娘家,于是微微勾起嘴角问道:“可是霁玉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惹得叶姑娘连余光都不忍看我了?”
  只是她下一句话就让他的笑容一僵。
  “那倒没有,只是您这将死命数,看了徒增伤感,不看也罢。”
  姬成泽还没说话,身旁的太监高兆反应更加激烈,“放肆,你这小小学士庶女竟敢诅咒太子殿下,你这是大不敬之罪,罪当处死。”
  这话听得叶瑾宁很是不悦,当即就皱起了眉头,“我从不干诅咒之事,我修的是佛教道义,只说所见所闻之事,犯不着诅咒他人徒增我的罪业,况且我也没说错太子殿下的命数,太子殿下眼神涣散、印堂暗淡,已经开始受不住任何寒气的侵袭,身子骨溃败不堪,明显的短命之相,命数只剩不到一年,就你们自欺欺人蒙蔽双眼,我说将死命数何错之有?”
  叶瑾宁看了看他,状似了然地摇头道:“我说您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火气,原来是个阉人,阉人脾气是大了些倒也能理解,我也不是看不起阉人,不过您晚年为老不尊可真不是我说您,您学什么不好,非得学宫里的年轻人招对食,这下可好了吧,临老终于能出宫养老,结果被人家姑娘骗光了所有钱财被丢在宫外自生自灭了,虽然可怜,但这不能作为您现在倚老卖老的资本啊,如果谁都像您一样,因为晚年凄惨,所以中年脾气暴躁爱胡乱咬人,这天下还不乱了套?”
  “你说什么?你胡说八道!你辱骂太子,竟还侮辱老奴,说老奴招对食被骗光钱财,谁教出了你这般恶毒的女人?”
  “难道您敢说您现在没有频繁骚扰尚衣局的一个宫女?还拿人家的家人去威胁她?”
  “高兆,可有此事?”
  “不,太子殿下,老奴没有啊,老奴岂敢做这种事?都是她在污蔑老奴,是她,太子殿下千万别听信谗言,这就是个爱挑唆是非的。”
  “挑唆是为何意?您可知出言污蔑、挑唆是非死后会是个什么下场?轻则入拔舌地狱,重则下一世轮回入畜生道,您怎么就想不开不想做人了呢?”
  “你你你……”高兆被气得不轻。
  马车外,叶邵寅跟暗卫首领顾寒站在树上观察着马车内的动静。
  久久,顾寒叹息似地说了一句,“你这妹妹,是个奇人。”
  叶邵寅抽了抽嘴角,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顾寒指的是哪方面的,高兆是太子殿下的贴身太监,姬成泽出生后就一直由他照顾,他颐指气使、牙尖嘴利最是刻薄,太子身边的人都受过他的气,吃过他的亏,没人喜欢他,要不是因为他忠心,太子殿下对他颇为容忍,他早就被太子身边的人给处理了。
  而他不过跟叶瑾宁处了这么一会,就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被叶瑾宁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别说,他们只是在外头听着都觉得挺爽的,心里头憋着的那口气好像有人帮着他们出了一样。
  叶邵寅的目光落在马车上,有些沉重地开了口,“你说,我这妹妹适合做太子殿下的幕僚吗?我当初帮太子殿下,那还是改头换面,做了好一番挣扎,换别人的身份才敢去做的,我这妹妹先前说过,帮哪个皇子夺位,那都是掉脑袋的买卖,是要拿全族性命去拼的,而我现在,却打起了她的主意,我或许……不是好哥哥吧?”
  顾寒没有说话。
  叶邵寅看着他,他眉目冷峻,像终南山上永远覆着的那层雾霭一样冷。
  他明白顾寒的意思,他不止不是一个好哥哥,还不是一个好儿子,不是一个好孙子,他已经将全族人的性命都抵上了,就在他开始动叶瑾宁主意的时候。
  他用靳少天的身份,但凡他想退出,随时可以放出靳少天已身亡的消息,毕竟真正的靳少天在两年前确实已经死了,而他的妹妹叶瑾宁不一样,她代表的,还是叶家。
  马车内,高兆还想骂叶瑾宁,被姬成泽制止了,姬成泽即使是笑着的,高兆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冷厉,他心下咯噔一声,知道自己惹恼了太子,哪里还敢多说一句?立马闭上嘴巴,将那份憋屈给生生咽了下去。
  姬成泽收回目光,又是一派随和无害,有些伤感地看向叶瑾宁说道:“叶姑娘先前还说我有三年命数,才几日不见,怎么就变一年了?莫非霁玉哪里开罪了叶姑娘,让叶姑娘故意拿话来开霁玉的玩笑?”
  叶瑾宁本还有些心虚,听到姬成泽质疑她在开玩笑,她顿时就炸了毛,“我从不开人玩笑,我先前看您,您确实病死于绥和四十三年,如今我看您这命数,却成了病死于绥和四十一年,别说三年了,一年都够呛。”
  姬成泽顿了顿,嘴角往下压了一压,他状似无力地抚着胸口,往后躺了躺,“叶姑娘,原谅霁玉还是不太相信姑娘的话,这样吧,劳烦姑娘替霁玉算上一算,看准不准确?”
  换做往常,叶瑾宁听到这话铁定是背过手负气就走的,她说话做事只跟着自己的心走,从来不管别人信不信,因为她坚信,她不会有错,但姬成泽的命数太特殊了,她还没见过这种会自己改变命数的情况。
  因为它的改变,让她前后说的话不一致了。
  就算姬成泽没有怀疑她的意思,叶瑾宁还是觉得自己被打脸了,当场就有些恼了。
  她不服气地说道:“您不是一开始就体弱多病,在四岁以前您也跟其他人一样健康壮实,四岁那年被人推下了池塘,救治不及时落下了病根。”
  姬成泽眉眼动了下。
  四岁那年他被人推落池塘,醒来后所有人都咬定是他自己贪玩才落了水,就连他的父皇也相信了那些人的话,说得多了连他自己都差点以为是他自己贪玩,没想到有一天还能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这件事。
  “您五岁那年被人下了毒,差点活不过来。”
  “七岁那年您以为向流星许愿可以挽回祁妃娘娘的命,半夜趁着宫人不注意爬上了高楼,受了一夜的凉病得半条命都没了。”
  祁妃娘娘不是姬成泽的生母,姬成泽的生母是先皇后,先皇后生了姬成泽后就产后大出血崩了,皇帝看小太子幼小无依,这才指给了祁妃。
  祁妃对姬成泽谈不上多好,相反,她对姬成泽很冷淡,但对那时的姬成泽来说,那就是他的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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