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后面的一众人等,只觉得帝师回谢府之后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所有的冷漠,在看到父母的那一刻开始,已经不复存在,姊颜搀扶着爷爷,回身说了一句,“今夜就在府里修整,不必拘谨,明早照常卯时出发。”
  “是。”
  听到她说卯时就要出发,谢三夫人有心劝她多留一会儿,“阿颜,连日赶路已经辛苦,既然已经到家了,不如好好休息一下,卯时太早了。”
  “母亲,我也想多留,可是现在能回家住一晚已经是特例了,怎能私心误了行程,您也不用担心,我们身体好,这些不算什么劳累。”
  老太傅道,“难得回来,就不要揪心这些了。”
  东西安放好了以后。
  随行动官员学生自然要来拜访一下老太傅。
  太傅看着这些年轻人,一个个为国事奔忙,不怕辛苦,也很是赞赏。
  “大家一路辛苦了,我老了,看到你们我总还是放心的,今天大家都不要客气,吃饱睡好就是。”
  “多谢老太傅。”
  姊颜看着几个学生对老太傅道,“这几位是国子监的学生,我给他们做过武教习,也算是我的学生,他们主动要求跟来,希望能积累经验,早日报国。”
  老太傅笑呵呵的先打趣了她一句,“没想到你也有教学生的时候。”
  又看了看这几个学生,他们相貌本就端正,能够有报国之心,一个个看着也是正气凛然,在姊颜的调教之下,举止越发大方,没有畏缩之像,再加上吃了十几日的苦,目光越发坚定,的确是好苗子。
  “这个时候,你们能想到从学堂走出来,就已经不错,不过颜儿脾气不好,又没什么耐性,你们跟着她,总还是要多吃些苦头,但是她终归不会害你们,只要你们勤勉,能吃苦,好学,总有出头之日,只一样,千万别忘了你们刚出来的时候的愿望。”
  长者总还是希望这些后辈能够好好的,老太傅一心为国,十年前从朝堂抽身而出,却时刻没有忘记忧国,谢灵查到的那些事,他现在也知道了,他也是最能明白谢灵和姊颜的担忧的人。
  谢家守护楚国三百余年,血脉中一直传承着这种责任。
  就算是看起来脾气不怎么好,向往自由的姊颜,在发现楚国面临危机的时候,还是会耐住性子留在京城。
  张龄答道,“帝师虽不多话,但言传总是比不上身教,我们在她身边,可以学到很多,我们不会永远只是个只会读书的书生。”
  老太傅欣慰的笑笑。
  谢大夫人道,“酒菜已经摆好了,不要干站着了,大家入席吧。”
  姊颜道,“酒便算了,我们一路上都不喝酒,不能误事。”
  大夫人笑道,“好好好,那就多喝些汤暖暖身子。”
  姊颜与家人在内厅落座。
  看着谢湍夫妻,到底有些愧疚,便道,“三伯,三伯母,我一定会找到七哥的。”
  提及谢灵,三夫人微微低下头,悲意涌上心头,今日颜儿回来,的确是值得高兴的日子,可是还有个孩子,他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啊。
  当日谢运家里写信报丧,姊颜认为谢灵他们的尸骨没有找到,可能还有活着的可能,所以让谢运改了说法,谢家人虽然也收到了商国传回来的消息,但是显然认为姊颜和谢运的消息更为可靠,到现在还认为他们是遇险失踪,而不是密信上写的不能活着回来了。
  谢湍忍住难过,反劝姊颜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他们,我们相信他,不会就这样出事,这事跟你无关,你不要太过自责。”
  三夫人也道,“你们不管在哪儿都是一样危险,自从你担起帝师的担子,不知被刺杀了多少次,你们都是好孩子,我从小就把你当自己的女儿,自然也不会怪罪到你的头上,这一路上多艰险,有你七哥的前车之鉴,你一定要加倍小心。”
  大家都知道,小九她是面冷心热,这次谢灵出事,她多少都会责怪自己。
  谢家大爷便道,“你们为朝廷办事,凭的就是自己的责任心,他是为了他自己的理想和责任,所以义无反顾的去了,就算出事,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这个应该是和你一样,只是他先出事,这个时候,你更不能怀疑自己,因为他们不在,那些责任,都要你去扛起来。”
  姊颜道,“大伯,我都知道,但是他们去商国的决定,我也参与过,如果我阻止他们,也许就不这样了。”
  谢家大爷道,“如果如此的话,你也不是谢姊颜了。”
  姊颜有些无奈。
  大夫人忙道,“说这些做什么,今日我们都给你做了拿手菜,快尝尝。”
  谢五郎这才敢插话,“是啊,我们可都没这么好的待遇,小九快先尝尝。”
  姊颜道,“我是晚辈,哪能先动,听爷爷的。”
  老太傅乐呵呵的道,“那就别看着了,吃吧。”
  谢家虽然是世家大族,但是家族和睦,并不太过在意什么食不言,反而更在乎大家维系亲情。
  几位伯母更是可爱,非要姊颜说说谁的手艺最好,姊颜也是很无奈。
  四夫人没有多说什么,不过离姊颜最近的那条糖醋鱼,却是她亲手所做,这个好位置,伯母们都默契的没有跟她抢。
  姊颜也是很给面子的吃了很多。
  和二哥两个人在京里过了个没意思的年,如今和家里人团聚,方才感到只要亲人在一起,比什么节日都高兴。
  吃完饭,漱口净手,一家人坐在一起叙话。
  这些日子赶路,风餐露宿的,随行的人也确实跟着受苦了。
  谢家准备周到,菜肴一盘一盘管够,谢家人热情好客的,没有那种世家大族的自傲之气,令人很是自在。
  各个都吃的饱饱的,来着是客,总不能让人吃了就关在客房不出来了,谢家四郎五郎八郎,带着大家去府里参观。
  张龄去过京里谢家的老宅,对比之下,苏越的老宅舒适雅致为主,少了威严之气,但是满满都是烟火气。
  那京里的老宅,虽然也是万中无一,但是更为贵气庄严,就谢灵兄妹住着,总是感觉空空荡荡的。
  谢家的三位公子相貌堂堂,谈吐不俗,各有其出众之处,一个大家族竟然没有出一个无能庸庸之辈,也着实罕见。
  听说谢家四郎在书院做了一位先生,五郎喜好收集各地风物,尤其是美食,好写了几本有意思的风物志,至于八郎,则是好奇门遁甲。
  谢家好像从来不阻止小辈们不同的喜好。
  长辈们看着孩子,总是高兴的。
  饭后姊颜与大家闲聊,长辈们所有的关注都给了她,爷爷却只是乐呵呵的看着,谢渊夫妇也是尽力的拉近和姊颜的关系。
  这样的家,姊颜永远不会冷漠以对。
  夜深了,大家也该散了,姊颜道,“爷爷,大伯,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我希望咱们家再也不要搅入这摊子事儿来,大哥二哥六哥七哥,我觉得已经够了,甚至还有卿月姐姐,虞儿,我们家做的已经够了,诸位长辈,还有哥哥们,不要为了我们几个的选择再去冒险了。”
  谢家大爷脸上的笑一收,却没有生气,只是正色道,“有的事,不是永远会受控制的,以前我们也不想小辈们再跟我们一样,深陷泥潭,可是你们最终不也是做出了现在的选择,大家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有自己的考量,你不想在看到亲人难受,可是我们谢家人,又有几个可以眼看着百姓受苦,看着家人苦苦支撑呢,你想一个人顶着是你的决定,但是你不能替大家决定。”
  姊颜抬眼看了看大家,发现大家都说赞同之色,是啊,本就该了解自己家人的,是自己自私了。
  一向不多话的二伯道,“九丫头,我们是可以一起承担一切的一家人,再说我们谢家也有足够的力量去支撑这些压力,你不要太倔犟了,你要知道,我们每个人都希望可以保护你的。”
  四夫人在一旁握住了姊颜的手,母女二人相视一笑。
  姊颜笑道,“看来是我最近太过压抑了,忘记怎么任性了,大伯,你们以后可一定要偏宠着我,一直都不许变。”
  大家看她撒娇,也欣慰的笑起来。
  “天色不早了,大家别陪我了,我陪爷爷下两局棋去。”
  “小九还是偏心,就喜欢陪着爷爷。”
  爷爷傲娇道,“怎么了,我年龄大了,小九多陪陪我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
  四夫人叮嘱了好几遍,让姊颜一定要睡觉,不许任性又缠着爷爷下一夜的棋。
  姊颜送走他们,又扶着爷爷去了书房。
  二人在一起的时候,爷爷的话匣子才打开。
  人老了,话总是多了些,总怕没有机会再说。
  老太傅的棋艺在十年前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如今心态变了,棋艺也越发高深,可是姊颜却是他一直都敌手,这一点,谢灵也不及姊颜。
  两人以前总是一下就是一两日,有一次还下了七日,就为了破一个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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