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手可及的胜利

  这些时日的战斗,虎卫军一直占据上风,伤亡也远低于大食近卫军,开战初期对方五万人的优势,现在已经所剩不多。正因如此,大食近卫军士气跌落得厉害,这才选择了休整。
  连休三日不出,这说明大食近卫军已经没有靠进攻取胜的把握。
  对虎卫军而言,多日鏖战,将士们也很疲惫,自身也有一定伤亡。当然,跟大食近卫军一比,就要好上很多,所以能够组织反攻,而且能取得战果。
  但这个战果,最多也就是杀伤大食近卫军不少修士罢了,若是大食近卫军反攻为守,虎卫军眼下也无法彻底击败他们。一旦攻势受挫,往后境遇就无法料知。
  马伦还有五万近卫军,现在不知在何处。
  无论他们出现在哪里,都是一股可以左右胜负的关键力量。
  所以在大食近卫军闭门不出的时候,李晔也没有下令虎卫军进攻,双方一个据有忽论城,一个在大营里休养生息,三日下来,场面倒是颇为和谐。
  这种和谐的场面,对付出不小,志在赢取战争胜利的双方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李晔召集诸将军议,“大军远征而来,粮秣物资的运送,每日所耗甚巨。这些年来,安西都护府虽然储备了大量军械物资,但对数十万大军而言,仍然只够半载所需。我们还要西征,此间战事必然不能拖延太久。”
  百多万的长安禁军,此战出动了七十万。三支练气修士军队中,将士虽然有随身储物袋,但能携带的东西也有限,说破天就够一场大战消耗。每战结束后,还是需要从辎重营中补充。
  领军出战,最怕的就是碰到这种双方军力相当的僵持战局,彼此谁也不能奈何谁。战事没有进展,持续拖延下去,将士必然怠战。
  人最怕的不是眼前的困难,而是看不到希望。大军同样如此。
  没有取胜的希望,将士就算出战,也难以奋躯效死。久而久之,就会产生思乡、厌战情绪,尤其是在异国他乡的时候。
  虽然眼下看来,数月乃是大半年,大军不至于出现这个问题,毕竟长安禁军都是精锐,还不至于如此经不起折腾。但李晔必须看得长远,西征还有那么大一段路,要是在七河流域就受此重挫,战事必然拖延。
  赵破虏满面羞愧,出列抱拳道:“陛下,臣明日就组织亲卫陷阵士,亲自带领他们攻打大食近卫军大营,不胜不还!”
  李晔点点头:“从明日起,大军攻打大食近卫军大营。兵家战阵如何配合陌刀阵,解决遇到的阻碍,是诸位兵家将领应该要摸清楚的。论沙场之道,兵家乃是魁首,不能因为敌军强悍,战阵之力无法正面破敌,就找不到取胜的办法。”
  赵破虏抱拳领命,面色激愤,眼中却闪烁着思考之色。
  李晔说得没错,虎卫军与大食近卫军,虽然战力相当,各种取胜法门相互克制,打了十来天也没能分出胜负。但这并不是虎卫军不能战胜对方的理由。
  古往今来,有多少僵持的战事,难道都是以撤兵为结尾?且不说攻城守城的各种手法要轮番上场,诱敌惑敌奔袭迂回要层出不穷,连阳谋阴谋都会交替使用。
  为了取胜,无所不用其极。
  对赵破虏而言,兵者诡道,两军对垒时,或者示敌以弱,或者攻其必救,或者发挥排兵布阵的深度,利用各种细节打开突破口,都是题中应有之意。
  念及于此,赵破虏眼神渐渐明亮。
  经过这么久的对战,他对大食近卫军的了解已经很深。该如何针对他们的战法,需找对方的弱点,扬长避短,他脑海里渐渐有了思路。
  是时候发挥他这个名将的能力了,那绝不应该只是战阵之力而已。
  之前长安禁军征战,都是直接碾压过去,对手就灰飞烟灭,根本无需赵破虏多想。现在遇到了强劲对手,就该积极发挥他的兵家大才。
  诸将散去之后,岐王挑着眉头对李晔道:“看赵破虏的样子,应该是有想法了。”
  李晔点点头,“跟大食近卫军对战近十日,我们一直都在防守,虽然有反攻,但力度有限,这不利于我们发现对方的弱点。强军对战,总该什么都试过才行。”
  听到这,岐王忽然道:“其实我觉得,如果忽论城之战真的打上半年,最后取胜的必然是虎卫军。自古秦兵耐苦战,我大唐关中子弟的韧性,可不是大食修士能比的。
  “当年铁血郡王带着安西都护府的老卒,在强敌环伺之境中,还奋战了数十年,直至兵卒都是满头白发,而归义军也是如此。此等壮举,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真要论持久作战,他区区大食,凭什么跟我们争?”
  李茂贞之前是关中诸侯,麾下将兵也都是关中子弟,后来虽然投靠李晔不掌兵了,但是她麾下许多精兵强将,却在不断建功立业。关中是京畿之地,所以军中也多关中子弟。
  李晔无奈的笑了一声,“莫说半年,我们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一个月内,必须攻到大食境内去——现在已经过去十日了。
  “大军要远征万里,就必须保持锐气,不能在一个地方被耽误太久。我大唐将士虽然坚韧不拔,但作为主帅,我却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上面。”
  李茂贞深以为然,点头如蒜,末了道:“马伦还有五万近卫军不知去向......这厮这一招棋着实阴险。
  “他们一日不出现,我们就一日如芒在背。虎卫军、羽林军就算进攻,也不敢倾尽全力,更不敢让将士太过疲惫。否则这五万人一出现,局势就真的艰难了。”
  李晔闭目不言。
  新月教是眼下世间第一教派,而且拓张性十足,好战本性深入骨髓,修士数量冠绝天下,非是保守的释门、道门可比,对李晔来说不足为奇。
  新月教那所谓的真神,更是神通广大。
  若非如此,忽论城外这十几万大食近卫军,早已经被虎卫军击溃,战局也不会严峻到这种程度。
  李晔让赵破虏进攻近卫军大营,其根本目的不是让将士去拼死,而是希望赵破虏能够找到敌方弱点。就算对方没有破绽,那也要打出破绽来。
  如此,虎卫军才有取胜之机。
  “能不能将那五万大食近卫军找出来?”岐王看着李晔问。
  李晔摇摇头,“大食修士云集七河流域,还有他们的真神在头顶盯着,我们的斥候修士渗透不过去,就更别说找人了。而只要这五万人行踪稍微隐蔽些,各城的西域商行眼线,也很难发现他们。”
  说完这些,李晔不再说话,岐王同样是闭口不言。
  情况就是如此,对唐军来说很不利。
  当然,如果唐军退却,全师而还还是能做到的。但如果放弃了此次西征,接下来大食东征,两军还是要对垒,对手的力量并不会减弱。这回大军在大食面前退了,将士锐气折损,往后如何面对大食军队?
  次日,赵破虏带领虎卫军出城,进攻大食近卫军营寨。
  虎卫军以强弓劲弩开道,攒射辕门营墙,近卫军将士龟缩不出,只以法器圆盾作为防御。修士有法器护体,辕门营墙却没有,它跟城墙不能比,经受不住持续打击,没太久就彻底崩溃,成为废墟,再也无法阻止虎卫军进攻。
  虎卫军趁势杀入营中,跟大食近卫军鏖战半日。
  傍晚收兵,虎卫军颇有战果,但无法取得关键进展。
  而在夜晚,大食近卫军重建了营墙辕门。
  虎卫军一连进攻三日,而后休整一日,又进攻三日。
  “我看唐军已经疲惫,现在如果将五万奇兵投入战场,很可能将唐军一举击溃。”夜晚,马伦飘在半空中,独自沟通真神。
  “不,唐军还不够疲惫,等他们再攻三日,那才是你的机会。”
  马伦仔细想了想,觉得这话有道理,“好,那就让他们再攻三日,到时候我一定会抓住机会,在他们收兵的时候,发动突袭,让他们饮恨于此!”
  正当马伦摩拳擦掌,准备赢取战争胜利的时候,虎卫军却停止了进攻,守在城中不出门了。三日过去,都没有任何动静。
  这让马伦很是失望。
  不过他并不着急,有五万奇兵在,战场主动权还在他手里,无论唐军是攻是守,他都有把握取胜。
  在虎卫军连续三日不出之后,马伦下令大食近卫军,开始攻打忽论城。
  他的目标很明确,不能让唐军休养生息,必须持续疲敝对方。等到对方经受不住的时候,五万养精蓄锐的奇兵投入战场,就能底定大局。
  这一回,大食近卫军的攻势日夜不停,各部轮番上阵,让虎卫军也没有休息时间。
  “虎卫军若是一直防守也就罢了,难免气力充足些,可他们却偏偏出来主动攻了我们好些时日。如今弩矢消耗得差不多,将士又劳累不堪,还能坚持多久?”
  马伦看着大食近卫军,不断从城墙涌入城池,嘴角笑意浓郁,“虽然我的大军也很劳累,但我还有五万修士!李晔,你有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一想到胜利马上就要被自己握在手中,马伦就觉得心潮澎湃得紧。势均力敌的战斗打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悬念。双方比拼的就是将士气力——这种最原始的素质而已。
  虎卫军后继乏力,而他的近卫军,还有新生力量。
  他现在已经开始盘算,哪一日能够夺下忽论城,彻底击溃虎卫军。
  “还需要三日,还是两日?”
  马伦摸着下巴,“反正不会超出四天了。届时虎卫军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只会被我的战士追杀殆尽。没了虎卫军,羽林军、狼牙军那二十万修士,如何抵挡得住我的大军围攻?”
  他张口做了两个咬合的动作,然后就笑得无声而开怀。
  拿下忽论城,击溃虎卫军,再两口吃下羽林军、狼牙军,他东征唐朝,就将再无劲敌。准备多年的大业,也会顺利达成,新月教将彻底掌控天地!
  “我会成为有史以来,这天下最负盛名的哈里发!千万年后,人们还会传颂我的功绩,赞颂我的美名!”马伦张开双臂,神色陶醉,像是拥抱住了整个天下。
  ......
  俱兰城。
  在马伦死盯忽论城的时候,在俱兰城驻扎了许久的狼牙军,终于得到主将上官倾城的命令,出城向西而进。
  他们的目标,是怛罗斯城。
  他们将掀起大唐与大食的,第二次怛罗斯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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