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叫我大师兄
回到观中,一夜看天,无心修炼。
龙锦衣始终想不出来,如何给范兰舟一个交代,也不知道接下该如何做,又等到什么时候。
一时之间,没有离开。
……
这大河边的山野天地,素来多雨。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竟一直是阴雨连绵,仿佛要下进地肺阴气层里一般,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龙锦衣自然是不需要吃喝的,但山下的凡人们,却不知道。
一些心善的,哪怕下着雨,也会送些吃食上来,龙锦衣来者不惧。
这五百年来,他伴随范兰舟的每一世,都习惯在附近开辟处野观,也不说是佛,也不说是个道,只时常下山走走,治病救人,也算是为了弥补自己干扰轮回之举,积德行善。
时间长了,自然引来凡人感激,香火供奉。
这一天,又是阴雨绵绵。
一大早,雨点连绵成一个模糊的灰色世界,从天而来,打在每一片叶上,每一朵花上,打的那些草木剧烈摇晃,但生命气息,却是越发旺盛,仿佛永远不被屈服这肆虐的风雨一般。
龙锦衣倚靠着门框,看着那些草木,隐约又有什么感悟要升起,但就是无法更深的出动心灵。
“不是我的道。”
一声喃喃里,摇了摇头。
继续思索起来。
身影一动不动,再加上那越发沧桑了几分的面孔,渐渐有了几分石头雕像感觉。
莫要以为修士不老,经历的事情多了,年轻的面孔,不自觉间也会苍老沧桑,再厉害的神通丹药,也无法彻底阻挡。
“呼呼——”
临近中午时分,脚步声和喘息声,一起从不远处的山道方向传来,将龙锦衣的心神,拉回现实世界。
双目扫去间,目光有些复杂起来。
很快就见,一人披着衰衣,提着一个竹篮,上到山顶来,而虽然披着蓑衣,依旧打湿了大半身子。
是个二十出头模样的青年,身尺七尺多,相貌颇俊秀,只可惜许是因为生长在山野的缘故,肤色有些黑,不过也因此显得越发的精神起来,目光极灵活。
上到山顶来,看到龙锦衣,便是咧嘴一笑。
“道长,最近这雨,下个没完,娘担心你在山上受饿,让我送些酒食来!”
话音落下,扬了扬手中的竹篮,其中似有数个海碗,热气犹蒸。
龙锦衣欣然点头。
这青年,就是范兰舟这一世的转世之身,名叫苏安然,这样一个颇有几分文雅气息的名字,还是村中唯一的一个老书生取的。
苏安然大步走来。
龙锦衣也不再挡着门口,让他进来躲雨,随手烧起一堆柴来。
“道长,趁热吃了吧,都已近中午了!”
放下篮子后,苏安然说道,言谈质朴。
“好,你陪我吃。”
龙锦衣说道。
“我便不吃了,吃过了才来的。”
苏安然连忙说道。
“这一顿,你一定要陪我吃,否则你便从哪来回哪去,把吃食也给我带下山去。”
龙锦衣面色微冷道。
苏安然不过一个山中小子,如何抵的住他的威严,头皮炸了炸,只得同意。
……
观中虽简陋,木桌木椅还是有的。
摆开之后,二人便是吃起。
苏安然的老娘之前风寒在身,是被龙锦衣治好的,对他自是极感激,斟上酒后,热情敬来。
龙锦衣一口接着一口下肚,目光越来越恍惚,仿佛回到了不动峰一般,杨小慢,令狐进酒没上山之前的那段日子,师傅蹉跎道人不算,只有他和范兰舟,便曾这样对桌饮酒。
时光流转间,他还是他,范兰舟早不知轮回了多少次。
而偏偏,他已经帮不了范兰舟。
老酒越是下肚,越是苦涩起来。
对面的苏安然,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古怪,心中也是奇怪起来。
“道长,你为何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忍不住大起胆子问道。
“你应该叫我大师兄。”
龙锦衣闻言,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二人全是一震。
“道长说什么?”
苏安然讶然问道。
龙锦衣回过神来,笑了笑,想了想,说道:“你可喜欢听神仙鬼怪的故事吗?我给你讲一个。”
不等对方回答,直接要讲。
这苏安然,还真不怎么喜欢,不过对方又不给他拒绝机会,只好微黑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
“在极遥远的地方,有一座世外仙山,名叫桃源仙山……”
龙锦衣就是讲来。
讲的自然是桃源剑派,是他自己和范兰舟的故事,只是略去了极多无关的人物和事情不谈,至于神通什么,更不会说。
饶是如此,依旧把对面没有什么见识的苏安然,听的目瞪口呆。
而这一讲,就是大半个时辰。
酒喝光!
菜早凉!
但龙锦衣还在说着,讲到范兰舟身死,苏安然莫名心颤,讲到那大师兄为了找回他,在那轮回大殿的门口,等啊等,找啊找,又是说不出的痛,涌了上来,甚至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至于龙锦衣,一开始时,还是一副冷漠样子,但目光也是渐渐转红,情绪激烈起来。
讲到等了七世,都等不到自己师弟拥有一具可修道的身躯,苏安然更是剧烈颤抖起来,目光复杂的看着龙锦衣。
而龙锦衣,已经一双虎目里,热泪滚涌。
“……兰舟……师兄要怎么帮你……我要怎么帮你?”
龙锦衣看着对面的苏安然,喃喃直问,样子令人动容。
苏安然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小子,这一番讲述,绝对把他骇到了,一时之间,呆呆楞楞,说不出话来。
“……道长……你说的那个师弟……那个叫范兰舟的……就是我吗……”
好一会之后,苏安然喃喃说道。
“就是你!”
龙锦衣重重点头。
这一点头,苏安然心更乱了起来。
又呆楞了好一会,终于冷静了几分,说道:“道长,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但我这一世,活的极好极满足,爹娘俱在,又正准备为我说一门亲呢,修道不修道的,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龙锦衣一怔,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