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

  李大民道:“分成三份咱们三个人同时看,这样速度能快点,效率也高。”
  “这是王月的日记,你经过允许了吗,就乱拆日记?”我火了:“你乱翻人家的东西,我就没说什么,现在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李大民说:“我这么做确实不礼貌,你别生气。但是你要考虑到,咱们现在是特殊时期。战时一切繁文缛节都要从简,做大事要取大节,不要注意那些小细节。钟叔,你说我说的对吗?”
  钟叔的目光里充满了欣赏,“我喜欢小李的心性。小林啊,你就别挑了,现在能帮助王月为准,其他的都往后稍稍。王月还阳以后,会理解的。”
  我被他们两个这么一说,火气也没了,总觉得不好,有点闷闷不乐。
  李大民把分成三份的日记塞给我一份,“撕都撕了,你就别多想了,要抓主要矛盾,现在的目的是赶紧在日记里找到王月最恨的人。”
  我哼了一声:“我看她最恨的人马上就会变成你。”
  李大民大笑:“荣幸之至。”
  我们三个各拿着一份日记看了起来,我一页一页翻着,王月的文笔很好,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女孩特有的小清新,她在日记里很少记事,都是前面寥寥几笔讲述事情,后面开始长篇大论,讲述心得。作为我来说,不太喜欢这种文章,故事乏味,观点中二,看了两页,眼皮子就开始沉重,昨夜没怎么休息好,困劲上来了。
  一开始我还有点猎奇的心思,想找找王月的秘密,看过数页之后发现她很少写到自己的阴差身份,只字不提。我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她的日记看似是日记,其实掩饰自己的一种手段,纯粹就是为了写而写。
  那她写日记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锻炼文笔,还是故意想给什么人看,用来掩饰自己?
  现在已经过了午夜,李大民和钟叔看得哈欠连天,困意绝对能感染,我们三个是越看越困,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等我起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亮了,看看表,早上六点来钟。李大民和钟叔都擦擦眼醒了,钟叔道:“我说你们两个小年轻打起精神来,我上岁数了,主要的工作还得你们两个来,别哈欠连天,有点朝气好不好。”
  我问李大民发现什么没有,李大民苦笑:“没想到王月这么中二,写的这叫什么玩意,我都是捏着鼻子看。”
  我们早上饭都没吃,勉强打起精神,继续看着日记。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小时,我把日记里夹着的剪报和票据每一张都细看过了,还是没发现端倪。
  就在这时,李大民忽然道:“找到了!”声音充满惊喜。
  我赶紧凑过去。李大民翻到那一页,大家看起来。李大民指着一大堆文字中间那一块,说道:“她把十三岁的经历藏在一堆感想里,如果不是仔细地看,很容易跳过去。”
  我揉揉眼,这一页的文字写得极密,字体虽然娟秀好认,可字词句子的逻辑关系很混乱,很容易让人读着读着就走神。李大民能把这段文字找出来,还真是不容易。
  钟叔看了片刻,摇摇头:“眼都花了,你们看吧,把大概意思告诉我就行。”
  我拿过这页纸仔细读了起来,王月的描述很简短,但从字里行间却读出一股强烈的恨意和恐惧,我看过之后都有点冒冷汗,能感觉到这事对她的伤害有多大。
  我看看李大民,李大民脸色也有些阴沉。
  我忽然有一种想法,王月的整本日记是不是就为了隐藏这一段经历,其他的都是虚招?这段经历不写出来恐怕会成为她一生的梦魇和心魔。
  王月在她十三岁生日那天,发生了一件对于女孩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的事。
  根据日记里描述,她的父亲早亡,妈妈很早又跟别的男人私奔了,所以王月小时候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一直在跟着姥姥和姥爷住。那时候在农村,两个老人也不宽裕,勉强供孩子上学已经了不得,到了她十三岁那年,根本没能力庆祝什么生日。
  王月这孩子应该是早熟,每一年的生日自己都记得,她很懂事,没有向两位老人提什么过分要求,到了生日那天,她放学后到了爸爸的墓前去祷告,诉说自己小女儿的心事,准备了几根蜡烛,等天黑后点上,就算是过了生日。
  那天她很高兴,在日记里写着,就像是爸爸又回到了身边,在和她一起过生日。
  夜渐渐黑了,怕家里着急,她把东西收拾好,下山回家。刚从山路出去,就看到小路上晃晃悠悠来了个人,当时月光还好,她认出来此人是村上养猪场一个打工的民工。养猪场刚办,十里八村招了很多打短工的汉子过来,此人就是其中之一。
  他好像是喝醉了,走路都打晃,来到王月近前,突然拉住她的胳膊。
  王月虽说十三岁,但也算大姑娘,马上知道不对劲,开始挣扎。那男人力气很大,常年干粗活,力量很足,拖着王月就往小树林钻。
  后面的过程,日记里没有细写,这也是人之常情,谁也不会把自己受到伤害的事情津津有味写出所有的细节来。总而言之一句话,王月在十三岁生日那天,被一个粗鲁的民工给侵犯了。
  后面的字体几乎力透纸背,能看到钢笔字都被洇湿,也就是说,王月一边写在一边哭,字迹模糊。看得我心里不得劲,想到那一夜的事情,竟然有些感同身受,心如刀绞。
  李大民看我半天没说话,轻轻道:“没想到王月还有过这样的经历。”
  钟叔疑惑,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大民便把日记的内容简单复述了一遍,钟叔沉吟片刻,“她提没提那个人叫什么。”
  “叫蔡成,”我说:“日记里写了他名字。”
  李大民想了想说:“真是奇怪,这里有一个问题我想不通。”
  我们看他。
  李大民道:“王月后来成了阴差。钟叔,你也说她很厉害,有独到之处。那为什么她不去报复这个蔡成呢?”
  “你怎么知道她没报复?”我说:“日记里虽然没写,但不代表没有。王月这丫头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按照常理,她能不报复吗?”
  “问题就在这里。”李大民说:“如果她报复了,不管用什么手段吧,那个蔡成都好不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挂了。可根据你和王月的对话,她让你找最恨那个人身上的答案,又好像蔡成还逍遥法外。这里似乎有矛盾。”
  钟叔道:“我的年岁比你们两个人都要年长,见过经历过的事情也多。其实我觉得,本事再大的人,也有心里最软弱的一面,最不敢触及的东西。你们看,从日记里看,这件事缺乏很多细节,为什么?一是王月不敢写,二是她自动屏蔽了当时很多的回忆,她不敢面对那段往事,她在害怕,害怕蔡成。哪怕她以后成了王母娘娘,这道心障恐怕也越不过去。”
  我和李大民没说话,只是互相看看。我们都是成年人,能理解这种感觉。
  钟叔叹口气:“中阴之境果然不是好玩的,每一关的考验都直指心性,直指你最不愿意面对的经历,逼着你去回忆,去面对,去解决。咱们还有一个白天的时间,必须找到那个蔡成!”
  “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我说:“王月的老家是在龙山乡,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蔡成。”
  钟叔站起来:“抓紧时间,现在就过去。”
  我们三个事不宜迟,出了门,到楼下停车场取车。李大民开着车,拉着我和钟叔,直奔龙山乡。
  我们所在的城市江北,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意思就是长江之北。城市下面很多的地级市和镇子村子都在长江边上,龙山乡就是其中一个。上了高速,一路飞奔,李大民把车开的呜呜快,车轮子都快飞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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