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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有阻碍,我暂时无法到你身边。巫炤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一丝紧张,但话语依旧冷静有力:时间仓促不多解释,我只问一句——北洛,你是否信我?
青锋寒光闪耀,将试图掐住岑缨脖子的骷髅幻影击退。他连气都来不及喘便在脑子里直截了当地回应:说吧,要我怎么做?
这里道路繁琐,来不及言语为你指向。我需要通过手镯直接连接你的意识,才能把你们带出去。
北洛明白,这意味着对方将进入他的精神核心,与自己融为一体。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稍有不慎便会导致自身精神崩溃,或是丧失自我成为他人附着的躯壳。更何况深度心灵感应之下,双方内心的情感与隐私也会尽数曝露,从此以后再无秘密可言。
所以巫炤才会问出那句是否相信他,因为这不止是表层的简单信任或是朋友之间的肝胆相照,而是要将自我完完整整地交付出去,真正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种神交风险之大,即使是有性命之危,能够同意这一点的人也是万中无一。
但北洛偏偏就是那例外的一个。
我懂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他在脑海中呼应对方:我信你。
对于此事是否可行,巫炤为什么会知道方向,他没有发出任何犹疑。简简单单三个字,却是胜过千言万语。
无须多言饰词,就是相信曾经是敌人的你,甚至在此时愿意把整个灵魂都交给你。
他在意识里感到了巫炤情绪上的激动,也许因为这是一个期盼了几千年才听到的答案。
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必担心。对方低声传达这样的讯息,声音里充满了保护欲,隐忍而坚定——执子之信,死生不负。
北洛依言,左腕骨镯红光亮起,接着只觉得眉心滚烫,针刺般的疼痛透过精神屏障逐渐渗入到各条神经。他忍不住发出轻微的呼痛声,意识里涌进了不属于自己的念想与情感,甚至能体会到另一个人灵魂深处的喜怒哀乐。
热烈而执着,疯狂又冷酷,却依然无法掩盖那始终未变的温柔……
岑缨正在吃力地抵抗越来越多的怪物,忽然察觉身边之人的气息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北洛原本起伏不定的妖力中掺杂了一股极其强烈的灵力波动,震慑之下一时间竟让周围的敌人不敢近身。讶异之下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却听得对方先开了口。
“岑缨,抓紧我不要松手。”北洛边说边搂住她的腰。
“北洛,你这是……”她愈发吃惊,北洛的声音虽然没有变化,但语气和神态都与平常的他大为不同,而且身上原本令自己安心的熟悉感中,掺杂了某种令人惧怕的强势……
“不用多问,跟我们冲出去。”北洛猛然睁开眼睛,金色里有一丝妖异的血红。
我们?岑缨来不及多问,下一刻身体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这时蜃珠的光芒已完全消失,眼前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之中只能感到阴冷的鬼手朝自己脸上摸来,耳旁传来的厉号声更令人胆战心惊。不辨方向之下她不敢随意出手扰乱北洛的节奏,只得紧紧闭上眼睛抱紧同伴的腰,任由他施展轻功带着自己在洞窟中穿行。见他速度之快好似凌空飞行一般,左绕右拐之下毫无迟疑,心中不禁奇怪他为何会忽然对这里的地形熟悉起来。
北洛此刻心无旁骛,对外界的一切的充耳不闻,即使眼前看不见似乎也能自然而然地感知该往哪里走。手腕上的镯子在发热,好像是被另一个人在牵着他的手向前疾奔,头脑里持续不断地将一条条通路罗列出来,在他身后是无数穷追不舍,想置他于死地的恶鬼们。意识交缠间令他恍惚想起了曾经孤苦无依的自己,那些在猎人野兽的杀意之下仓惶逃命的回忆,仿佛附骨一般永远都摆脱不掉的追捕,瑟瑟发抖的幼兽每一天都在担忧自己能否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他就是在这样的恐惧与疲惫中摸爬滚打着成长,弱小的他曾在绝境中祈祷,如果能有人在黑夜里伸手拯救他于水火之中,他便要一生都跟定了那个人,万死不辞。
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他只能将这一切用坚硬的外壳包裹起来,深深埋藏在心底。为了活下去,他必须学会抛弃依靠,因为他只有自己。几百年过去,他甚至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这份等待。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北洛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未真的抛却这份期盼。
那个人对他说,你可以学着依赖别人,珍惜你自己。
那个人还说,相信我,我会带你出去。
因恨而复活的远古怨魂,却因为自己而压制了复仇的念头。
眼眶四周隐隐发酸,此时在这群怪环伺危机四伏的地底洞窟里,他却不知为何,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
因为他终于等到了那只能够将他带离黑暗的手。
北洛?精神深处传来巫炤担忧的呼唤声,精神交融之下,他的一切思绪起伏都将与巫炤共享,那些旧日的苦痛辛酸自然是瞒不过对方。
你怎么了?在害怕吗?
梳着高马尾的青年嘴角勾起,原本已变得疲惫的手臂忽然力量大增,挥出去的剑锋所向披靡,斩杀围攻的群怪锐不可当。
不,他在意识交汇的海洋中向那人微笑,带着无所畏惧的信心。
你在,我就不怕。
两人跑了小半个时辰后,洞中道路渐宽,前方是一大片悬崖。追兵和他们的距离逐渐拉开,有一些在北洛身上强烈的灵力影响下消失在空气中,但还有一些依旧穷追不舍。
“岑缨,凌星见的符纸还在身上吗?”北洛收起太岁,加快向崖边奔去。
“放心,好好的。”岑缨说着取出怀中的符纸。
“待会儿等我们跳下去的那一瞬,你就把它点燃扔出去。”
岑缨吃惊道:“从悬崖跳下去?这太危险了。凌星见说过,如果不能确定脱困的方向,很可能会……”
“放心,这是唯一一条出路,不会有事的。”北洛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也着实没底。但巫炤要他这么做,想来其中定有道理。
岑缨素来相信他的能耐,见他如此笃定,便不再多问。全神贯注地准备好道具,只待两人身体悬空的一刹那到来。
“就是现在!”北洛一声断喝,跳起来的同时挥剑斩断了几只抓住两人腿脚的鬼手,岑缨则用力将点燃的符纸向空中扔去。火光在黑暗中分外闪亮,照出了下方无法见底的深渊。符纸割裂空间的力量引发了洞内残留的巫臷民灵力,竟起了一阵狂风,差一点将两人卷到崖边的尖石上。
北洛咬紧牙关抓住岑缨的手,瞧准了开启的裂缝跳了进去,强烈的乱流冲击顿时让他失去了意识。
这是……哪里?模模糊糊的视线中只见人头攒动,兵刃相交之中厮杀声不绝,平原大地上遍布鲜血,倒下的不仅仅是人族的战士,甚至还有神和魔的身影。
这是一场席卷天地三界,用尽世间所有的语言也无法形容的惨烈战争。究竟因何而起已无处知晓,每个人都在以命相搏,纵使灰飞烟灭也绝不后退半步。
大人,主力一支已护送首领安全离去。但神界追兵……
尽管来,到时候他们就会明白,龙渊岂是来去自由之地?
大人所言极是,只要引祭血阵,就算是神族也插翅难飞。只是可惜了他留给您的这把剑,却是不得不毁去了……
他们在说什么?完全听不明白,想睁开眼睛,但神昏智倦,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有谁在轻轻抚摸自己的头发,还伴随着一声叹息。
你怕死吗?那个声音这样问道,他是在问自己吗?
头脑里浑浑噩噩的,他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
不……怕……艰涩又懵然地回答,我……就是……为此而活……
从诸魂凝聚而偶然诞生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是做好时刻为主人牺牲的准备。
随时为我而死吗……低低的声音里居然有几分伤感,如果说……我不想让你死呢?
多想亲眼看到,你彻底开智的那一刻啊……
你……别走!你……到底……是谁?
他伸手用力抓住那道影子,换来的却是女子的惊叫。
“北,北洛……你醒醒……先……放开我。”岑缨断断续续的虚弱声总算让他恢复了清醒,惊觉自己在昏沉中竟然掐住了同伴的脖子。
“对不起……”北洛连忙松手,岑缨这才喘过气来,跪在他身边不断咳嗽,细嫩的脖颈上青紫指痕宛然。
“痛不痛?我不是有意的……”他赶忙起身,手忙脚乱地翻出口袋里的金创药,小心为少女敷治。
“北洛,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岑缨惊魂未定地拍拍自己胸口,“你刚才的模样好吓人,我从来没见过……是被黑莲影响了吗?”
莲花?经她一提醒,北洛这才发现自己此刻坐在一个池塘里,周围是一大片望不见尽头的半魂莲。只是这浅浅的池水似乎并非真实,浸在衣服上居然没有打湿。而周围的黑色莲花也是亦真亦幻,令人虚实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