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洛听他这么一说,悬起的心顿时落了一大半。只见巫炤从袖中取出数枚细针交给霓商,那针约有小指头长短,颜色黝黑中隐发红光,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所制,只能感受到些许犀利的煞气萦绕。
  “你出去之后,若遇到穿着白色长袍的人拦阻,就以此针自他们的眉心射入,对方自然会对你马首是瞻。接下来你就可命令他们助你除魔和破阵了。”
  二人齐声问道:“破阵?”
  巫炤说道:“不错,你们可以把这里的梦想像成原本天鹿城的水中倒影。既是复制的影子,自然维持存在的方法也和原来一模一样。想彻底解除它,就必须打破属于这个梦域的天鹿大阵。”
  这番话听来颇有道理,但霓商还是有些迟疑:“多谢先生指点,但我对阵法一道并不了解,实在不知该如何……”历代辟邪中若有人精通此术,也不至于要将改动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人类小姑娘身上了。
  巫炤似是早有准备,又将一副卷轴交给她。霓商打开一看,只见以图案解释了大阵的各处机要枢纽,以及解除的必要法则。她虽不懂这些,但也曾在王宫书库里见过天鹿大阵的缩略图本,认出这的确是自己大阵的形状,心底不禁一惊:“先生何以对阵法核心的这般了解?莫非您与黄帝大人有什么关系?还是说……”
  北洛听霓商的声音有些怀疑,生怕由此联想到之前天鹿被破一事,连忙插嘴道:“你猜得不错。他和岑缨一样曾在黄帝门下学艺,对师父的手法自然是了解的。”
  鬼师大人被这句谎言噎得差点失态:“师父?!就凭他那半吊子的水平,也配做我的师父?”这话若不是自北洛口中说出,他早就一掌劈过去了,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霓商惊愕的眼神中,他忍不住冷冷数落:“就这种三脚猫水准的阵法,构架不稳,凡机枢要点处皆是模糊了事,有什么核心需要特意了解?建这大阵之人只怕是随便画了张自己也没经验过的草图来糊弄你们吧?”
  北洛暗咳了一声,心想这话倒也不算全错。当初谁料到某人一个无意中的构思,辟邪们居然坚持用了几千年。
  “与其说靠阵法来保护,不如说你们一直依靠的是天鹿剑引出的王辟邪之力。一旦王族血脉衰微,这大阵留着不仅无用,反而会成为你们的拖累。”他想了想又道:“待此间事了结,我会书写一张新的阵法图样,你们按此重建,以后便不用再依赖王辟邪之力了。”
  二人听得惊喜非常,想不到一直忧虑的事竟会这么轻易就解决了。北洛本来还在思考怎么跟他提起这件事,怕太过麻烦他,结果对方居然主动开口,实在是意外之喜。他笑眯眯地蹭了蹭:“真的这么简单?不是哄我们开心吧?”
  巫炤无奈地刮下他的脸:“我何时妄言哄过人了?”这件事他其实成竹在胸,如今不过是顺势提出。为了日后能安稳和心爱之人双栖双宿,凡是会给北洛造成负累的东西,他都会一一解决掉。
  霓商还有点不敢相信:“先生果真有办法重建大阵?可依岑缨姑娘所言,这阵法精幽细微关窍甚多,若要研究明白起码要一二十年……”
  巫炤的眼神完全不能理解:“二十年?这种小事为什么要等二十年?”
  “……”两位辟邪王族忽然深刻感受到了不同个体之间的脑力差距。
  巫炤没有注意到他俩的细微表情,径自向霓商招手:“现在还有些时间,我来解释一下破阵的方法。若是不小心理解错了,反而事倍功半,平白耽搁时间。”
  霓商连忙展开卷轴递过去,仔细听他讲述方位落点以及破解的具体手段,北洛也凑过去学习一二。大概是时间紧迫的缘故,巫炤讲得极快,许多在自己看来需要详解的地方都是一带而过,一场教学下来北洛只觉得中间不明白之处极多,脑子里记了一堆词句却是难以融会贯通。瞧了一眼霓商,见她看起来虽比自己好些,但脸上也流露出迷惘之色,不由得为她之后担心。
  巫炤停下解说,见他二人一个抓头发一个揉搓前襟,挑了挑眉毛:“大致就是这样,若有不会的赶紧问。”他已经尽力讲得很细了,以前在巫之堂授课,都是略略指教点拨而已。这还是看在北洛的份上,才多花了些口舌。
  霓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咬牙摇了摇头。其实她至多只明白了五成左右,问题多到一时都不知从何问起。但聪慧的女子看了对方的脸色,虽然嘴上说着提问面上却已隐含各种不耐,于是默默将那句能不能再讲一遍咽了回去。
  “多谢先生,我大概……明白了。”她艰难地感谢道,决定豁出去听天由命了。
  北洛佩服地看着嫂子,心想这方面霓商还是比自己强多了,这么一大串非人话的东西她居然真的听懂了。
  交代完各种事宜后,一行人来到了交界处。距离出口打开的时刻越来越近,空间气息流动也愈来愈乱,引来了各种魑魅魍魉。巫炤把一点巫之血的灵力点进霓商的神魂,以防她被外界的幻术所伤,同时说道:“等出口开启后,你就迅速往外跑,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能停下,更不可回头。一旦不慎堕入时空夹缝,连我都难以救你。”
  女子谨慎地点头,和北洛暂时别过,互道小心为上。亲人好容易见上一面却又要各奔东西,且前途莫测,心里均是依依不舍。本想多叮嘱几句,却听空中忽然刮起了怪风,气流摩擦下电火花噼啪不断,同时脚下的石板开始摇晃起来,如同地震一般。正在紧张的时候,听到巫炤在旁断喝一声:“就是现在,快走!”
  霓商不敢耽搁,忍痛离开北洛,头也不回地跑进通道。她身上的辟邪气息激发了某些邪物的敌意,纷纷追在她后面也跟了进去。巫炤闭目凝神,催动自身力量为她清理空间通道内的屏障,同时指引她前往正确的方位。
  北洛在入口处也没闲着,挥动太岁不断斩杀被混乱吸引而来的魔兵,防止它们进去妨碍霓商,直到出口再次关闭为止。他稍微松了口气,将长剑插回鞘内,但视线依然紧盯着原地。
  巫炤睁开眼睛,见北洛还是满脸放心不下,安慰他道:“她已经平安出去了。有巫之堂的手下保护她,不会有事的。”
  北洛叹了口气:“我当然相信你的能耐。只是这大阵恐怕不那么好破,岑青岩定会在暗中加以阻挠,你叫我怎能不担心她……”他提到这个名字不禁眉头紧皱:“我们得快点去解决此人,才能解救天鹿城的危机。”
  说完迈步要走,却见巫炤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表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北洛不解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到,你这么挂心她,为何刚才不和她一起走?”
  “我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北洛极其自然地回答,“那家伙跟你有仇,可不好应付。”
  巫炤低下头,唇边浮起一丝微笑,看得北洛更是莫名其妙,忍不住焦躁起来:“有话就快说清楚!整天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名堂?”
  巫炤摇头不答,挽起他的手往回走,笑容却愈加欢快,带着无限的满足。他看了一眼不高兴的青年,决定把这个只有自己明白的甜蜜藏在心底。
  他所爱的人在选择时毫不犹豫地选了自己。这一刻,他终于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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