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就是最艰难的事
楚虞应声出来看海哒,“怎么了?”
海哒指着电视,“梁辉泽!!太扯淡了!!他竟然找了个毁容的尸体假装是我!不行,我现在就要给我爸妈打电话!还有单位,我也要打电话!!”
楚虞过去挽住他的手臂,“你冷静一点……现在这样子你解决不了事情了啦……”
海哒甩开她的手去拿电话。
「现在我们联系了死者的父母……」
海哒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镜头前痛哭。
「他一直是个很好的孩子,自从上了大学就没让我们操心……我们已经快一年没有联系了……」
“妈!!”海哒无语地抓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在镜头前哭得伤心。
「呜呜呜呜呜,海哒啊,你让爸爸怎么办啊……海哒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爸?!别扯淡了,你什么时候管过我,为什么现在一副因为我操了很多心的样子!?”海哒指着电视剧大喊。
楚虞无奈怂了耸肩。
这时镜头一转,海哒更为震惊。
「我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孩子,他非常非常聪明……而且有一颗真正正义的心......」
镜头里出现了梁辉泽的脸。
楚虞转身给嘴里送了一粒药。她想快点想起来她的记忆。不为别的,为了海哒。
海哒抓着头发,看着梁辉泽伪善的模样:“我跟你们说啊,你们不要信他————”
「我只想说,我一定会照顾好海哒的父母和他的朋友,我们也不会停止对杀害你的人的调查……」
梁辉泽说。
海哒坐回了床上,浑身冰凉。
他明白梁辉泽话里的意思。
他的父母,他的朋友和李行洲,都在他手里。
如果他不安安静静地当个“死人”,那他们就都会被梁辉泽随意碾压。
“怎么办……”
这种无力感跟以往不一样。这种无力感是一种没人理解,无人诉说,自己还要咬牙承受的无力感。他毫无办法,被别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抓住他往死里欺负,他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人生本来就没什么平等可言。
梁辉泽在电视机里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他就跟我的孩子一样,没想到死得一点体面也没有。犯人杀的是他的人,诛的是我们的心啊......」海哒看着屏幕冷笑,他竟然还现学现用把自己跟他说的话学了出来。
「他一定知道,有了信仰就要用生命做出代价,他义无反顾。为了光明,他宁愿在黑暗中。我们每个做这一行的都有这种自觉,就是随时都能献出生命的自觉。我们一定不会放过残忍杀害他的人,一定会给海哒一个交代,给大家一个交代......」
这条新闻结束。
海哒坐在电视前,心情已经平静了。
梁辉泽这种人,太能卖弄自己的人设了。要骗人,得自己先进入角色。
他就是靠着这幅样子,把自己骗了过去,才骗能把海哒骗得团团转,以至于在听到录音之后,海哒整整快半个小时没缓过来神。
“楚虞,你知不知郭宇的电话......楚虞?”他喊了几声楚虞,发现楚虞在沙发上睡着了。
叹了口气,过去把她轻轻抱起放在床上。
海哒进浴室洗了一个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赤裸的身上还有伤痕。他突然发现自己看起来像极了三十岁。
不是相貌,而是从内到外的感觉。
他身上再也没有那种刚离开校园懵懂的少年气和执着的孩子气。这种成长是他能接受的,但他没想到会是因为经历了这么事而逼着成长。
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海哒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肩膀的伤口上,看着伤口上的淤血因为触碰而变得发白,他抽气,嗓子里发出一声闷哼。
外面楚虞从床上起来,发现海哒不在身边。她摸了摸疼痛的太阳穴,她这个梦里模模糊糊。光脚下床,想去拿自己的药。不料走得太快,一不小心滑倒了。
“嘶——————”她没在意,爬起来把药倒出,慌张地吞了至少三粒。她这个人格是很冷静清醒的,几乎没有这么慌乱的时候。
躺在地上,她觉得意识有些模糊。
“楚虞......你都看到了什么?你告诉我————”李泷摁住她的肩膀说。
对,是李泷。
楚虞看着逼近他们的人,“我,我看到了他们把监狱里的犯人带出了监狱,好像带上了他们集装箱的车子......”她抓着李泷,快要哭了出来,他们刚从枪口下经历了一场逃杀,现在完全失控了。
在无数个枪口后,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是一个中年人。
带着伪善的笑。
“你们都看到了?”他笑着问。
李泷挡在楚虞面前,“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不关她的事。”他把责任全揽了。楚虞站在他身后,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人对欧故说:“还等什么?动手吧,这里是你的地盘。”
“但是......”欧故有些犯难,“现在动手的话,明天被发现更解释不清了......”
“喂。”这时又走出来了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
“我有个办法——————”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梁辉泽。“这个,就说是这个孩子杀的人你们觉得怎么样?正好能用合法的方式杀了他。”
欧故拍了一下手,“反正他本来就是社会垃圾罢了。”
楚虞在他身后越来越窒息,歪头直接昏倒了。
等到她再醒来找到李泷时,他脸色惨白地看着楚虞。
绝望,出了绝望他没有其他情绪。
然后她知道,他彻底疯了。
李泷疯狂地跑向了围墙,他不顾一切地想出去,楚虞去拉他,想拉住跑向禁区的他。
【砰————————】
一声枪响————————
楚虞看着满身是血的自己。
她忘了李泷最后的样子。
第二天,她在精神病院醒来。
“我说护士——————”再张嘴说话时,她的语气带着京腔。“能给根儿烟吗?真的,不敢这儿待不下去——————”
她多了一个人格。过度的伤害让她的应激反应直接导致失忆。
“啊啊啊啊————————”
楚虞尖叫着从梦中惊醒。血液往头上涌。
“楚虞——————”海哒从浴室出来,连忙跑过去,把她扶起。“没事吧?楚虞,你怎么躺到地上了?”
楚虞的脸上还有泪痕。“海哒,是梁辉泽......我想起来了是梁辉泽......”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滑落。“是我的错......”
海哒一把把她搂在怀中,“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怕,什么都不要想起......”看着她的无助和难过,海哒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她像死一样通过。“李泷,是冤枉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没有杀人......是我看到了他们在运送犯人,然后李泷为了保护我......他被他们害死......他,他......”仰着头痛苦,泣不成声。“他到底都没有离开这个监狱——————没有——————”他是为了自己死的,她这辈子还不清,怎么都还不清。
“但是你离开了————————”
海哒抱着她安抚了几下她的后背,把她的情绪给好好安抚下来。“你听着,你就是他啊,你离开了那座监狱,带着他的精神,离开了这座监狱......而且遇见了我。他不会怪你的,如果他怪你,就不会这么拼死地保护你了。”
“海哒,你真的不生气吗?我对李泷......”
“不。”海哒把她脸上的泪珠擦掉。“我其实特别感谢李泷,他才不是什么垃圾,他有着最珍贵的人格。我不在乎他怎么样,也不在乎他是不是跟你发生了什么,因为他保护了你。”
楚虞靠在海哒怀里,“你知道吗,李泷跟我说过,如果我遇到了喜欢人就走吧,他耽误我。我好心疼......但是我好爱你,是跟李泷不一样的爱——————”
“够了够了楚虞......”海哒亲吻着她的侧颜,“别说了,不要再想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句,他此生无憾了。
海哒让她直视自己。“现在我们需要的,就是把真相告诉所有人。不能让梁辉泽得逞。”
“我们该怎么办?录音和证据已经没有了。”楚虞擦擦眼泪。海哒问:“你还能想起郭宇的电话吗?”
“郭宇?可以。”楚虞不解地看着他。海哒沉着地说:“郭宇那里,应该会有备份。总之先要找他再说。”他拉楚虞站起身,“无论如何,不能坐以待毙。”他向来都是,宁愿站着死,不会跪着活。
到了下午,闷热的天气下起了雨。
梁辉泽站在玻璃窗前看着窗外的雨越来越大。
水柱顺着玻璃流下,就像泪痕一样。
“梁局。”有人敲了敲玻璃,“车已经来了,咱们走吧。”张旖旎在外面说,她的声音沙哑,还没从不悲痛中缓过来。
“小张,最近你们都累了多歇歇。”他转头也是一副悲痛到无语的样子。
“嗯。”张旖旎点头。她不想相信,她失去了毛豆之后,又失去了海哒。
他刚出办公室,更好碰上了蓝冠。
梁辉泽礼貌性地点点头。
“你还真以为师兄能留你只手遮天?”蓝冠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撇下了这句话。
“你都知道些什么?”梁辉泽看走廊上没人,冷冷地问。
蓝冠转头,“现在问这些没什么用啊。只是提醒梁师兄一下,我们还是会尸检和化验dna的。”
梁辉泽转头看着他一笑,“当然知道,你们辛苦。”他一副胸有成竹,无惧的样子。
蓝冠看着他转身离开,狠瞪了一下他的背影,转头直接下楼去了看守所。
“师兄,现在该怎么办啊?那个孩子,没事吧?”他忧心忡忡地问李行洲。
隔着玻璃,李行洲并不慌张。
“看来他是逃走了。不然他不可能找一个毁容的死人装他。没有必要。而且他应该是害怕海哒的。”
蓝冠仔细想了想,“你说那个孩子?怕那个孩子吗?”
“是。怕到不惜想用他的家人来威胁他。”李行洲推了推眼镜。“海哒是我最得意的孩子,跟我非常像。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就像现在他也拿我没办法一样。”
蓝冠疑惑地看着他,“是真的拿你没办法吗?”
“对。”李行洲似笑非笑,“你等到开庭的那天,再看看。”
等蓝冠走了以后,李行洲回到了看守所的房间。
“能给我一根烟吗?”
看守他的其中一个狱警是他之前的学生。他四处看了看没人,递给李行洲了一盒万宝路,“老师我只有这个。您去厕所抽吧。”
“谢谢。”李行洲拿着万宝路去了厕所。
点了一只烟,是柠檬味的。有种幼稚的好笑。
如果海哒还活着,那现在梁辉泽极有可能在寻找着他......
距离他开庭的时间,还有不到四十八小时。
“海哒,看看我们之间有没有默契了......”他吐出了一口烟雾。抽了半包烟,他出了厕所。
把烟还给了看守狱警,“谢谢。不过这个劲儿太小了。”
“老师————————”他喊住李行洲。“老师,您真的有逼死人吗?”
李行洲转头,“你应该相信自己的脑子。”他又想起了海哒,十分忐忑。
在拥挤的看守所里,一夜无眠。
第二日,看守把李行洲叫了出去。“老师,有人给你的。”
李行洲看了看他手里的两包黄鹤楼。
“......梁辉泽给你的吧?”
“那个......”看守有些尴尬,“是梁老师叫住我,问我你需要什么......”
李行洲的表情冷了下来。“那你也帮我个忙吧,还给他。”说完他转身回去了。
“梁老师,李老师这个......”看守怯怯地把烟还给了梁辉泽。
梁辉泽叹了口气。“没事,你快回去吧。”他温和一笑,缓解了看守的紧张。
他拆开盒子点上了一根烟。
打开了手机,看到距离李行洲的开庭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抽了口烟,转身要走。
“梁老师——————等等——————”
看守气喘吁吁地跑出来,“老师等等——————李老师想见您——————”
天色已经晚了下来,外面的路灯亮了。
梁辉泽隔着玻璃看着李行洲。
“那个孩子真的死了吗?”
“我不知道,毕竟还没验尸。”梁辉泽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李行洲轻咳一声,“能不能看在以前的份上,帮我一个忙?”
梁辉泽的喉间紧了一下。“怎么了,你说。”
“老梁,你能不能去一趟我老家,去找我的姨妈跟她说一声,帮我给她一笔钱,她一直都是靠我照顾,你知道的......我现在没办法了。”他说。
梁辉泽点头,“好说。她前几年重病了我也没去看过她。我帮你去看看她。”谁也想象不到他们真的亲密无间过。
“谢谢。”
“你不必对我这么客气。”梁辉泽说。
李行洲牵强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