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专家路线

  一走进严家的客厅，柳俊就看到了那份“中央一号文件”摆在茶几上。敢情严专员也正研究着呢，叫他们爷俩过来，多半也是为了这件事。基本上，严玉成做党务工作的时间要多过做行政工作的时间。如果说这也叫分“术业有专攻”的话，他这个常务副专员其实还不如让柳晋才去做。
  自然这只是比较而言，相对于大部分专职行政干部来说，严玉成这个“老党务”搞经济建设也比他们要强得多。而且那时候，党政分家也不是很严格。许多党委书记还是习惯党政一把抓。比如柳晋才这个市委书记，就经常喜欢抢人家苏志新市长的活干！好在做出了成绩，也有老苏一份。
  “来了，坐吧。”
  严玉成也不客气，指了指沙发说道。
  解英端上茶水来。
  “解阿姨，菲菲呢？”
  “马上要期末考试了，正在房间里用功呢。”
  解英笑眯眯地答道。
  唉，可怜的小菲菲，明明不喜欢读书，每天都要苦苦煎熬。不过柳俊估摸着，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八成是在画画。自打柳俊举双手支持她长大了做“服装设计师”，严菲就彻底迷上了画画这个行当，经常拿自己的一些衣服做样版，描了下来，然后在纸张上修修改改，其乐融融。
  “我去瞧瞧。”
  当下也不理会严玉成“恨恨”的眼光，直奔楼上而去。
  “这孩子……”
  解英笑着摇摇头。
  “晋才啊，这个文件，看了吧？”
  呵呵，果然是商量“农村工作”的事情。这也是他俩老朋友的习惯了，碰到官场上的弯弯绕，柳晋才第一个会找严玉成商量，而遇到经济建设的问题，严玉成就反过来找柳晋才嘀咕。
  “嗯，都看了，刚刚正和小俊商量这事呢。”
  “哦？”
  严玉成来了兴趣。
  “这小子都说了些什么？”
  对于一个十岁就在柳家山办工厂的“小子”关于经济建设方面的意见，严副专员倒从来都不轻忽。要不他也不会提醒柳晋才带我一起过来了。
  柳衙内压根就是这两位大佬的“高级幕僚”。且让他们先聊一会，柳衙内瞧了“女朋友”再说。如柳俊所料，严菲的房门是反锁了的。小丫头一准在“干私活”，怕被察觉呢。
  “谁啊？”
  “我。”
  立即，门就打开了，严菲略略有点泛红的俏脸就出现在眼前。
  “快进来。”
  严菲笑逐颜开，一把拉了柳俊进去，又将门反锁了。
  柳俊吓了一跳。如今两人都“老大不小”的了，偷偷摸摸躲在房间里还反锁上门，天知道严专员怎么想？说不定呆会又要板起脸来训斥柳衙内一顿了。
  “小俊，好看吗？”
  严菲穿一件湖绿色的毛衣，外头罩着一件同样颜色的夹克，在房间里转了一个身，笑嘻嘻地望着柳俊。严菲皮肤极白，颇有“名门淑女”的书卷气，穿绿色的衣服与她的肤色与气质很是般配，端庄贤淑中透出温婉之气，再加上娇憨的神情，显得可爱之极。
  柳俊忙不迭点头。
  严菲就灿然一笑，朝柳俊招招手：“来，给你看我画的画……”
  柳俊走到小书桌旁一看，果然画的就是她自己，不过在毛衣的胸口位置加了一朵小花。别看这小小的一个改动，确然增加了不少味道。
  看来严菲还真有点做“服装设计师”的天赋呢。
  “这朵花，你打算画成什么颜色的？”
  “红色……红花配绿叶……”
  严菲边说边有些紧张地望着柳俊，似乎生怕柳俊的评判与她不一致。且不说她的意见与柳俊心中所想完全一样，纵算相差万里，自然也是满口赞扬，谀词潮涌的了。都说女人是靠哄的。焚琴煮鹤，大煞风景的蠢事，傻子才做。
  “太棒了……要大红色的……菲菲，你真棒……”
  柳俊竖起大拇指，脸上露出“真心钦佩”的神情。
  严菲就笑得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骄傲地耸了耸胸脯，瞧她那跃跃欲试的模样，搞不好真想要扑上来亲柳俊几口。
  “菲菲啊，听说地区文化馆这个寒假会举办绘画培训班，我看你可以去报名参加，增加点专业知识。”
  柳俊这时候可还不想当真“招惹”她，赶忙转移她的注意力。
  “好啊好啊……”
  小姑娘只欢呼了一会，马上就撅起嘴巴。
  “我妈不会同意的……”
  这倒是，解英做梦都想女儿考上大学，焉能同意她去搞这些“旁门左道”？
  “没事，你去磨你爸呗，肯定能行。”
  柳俊给她出“馊点子”。
  以严玉成对她的宠爱程度，说不定真能行。
  严菲立马高兴起来，甜甜一笑：“小俊，还是你点子多。”
  呵呵，对付令尊大人，倒不是吹牛，柳衙内着实有一套。
  “小俊，你严伯伯叫你下去呢……”
  解英在外头敲门，笑着喊。
  柳俊吐了吐舌头，果然对柳衙内“不放心”了。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趁机腻歪他的宝贝女儿，可别做出什么令人“捶胸顿足”的事情来。
  “哦，就来……”
  柳俊赶忙往外走。
  “我也去。”
  严菲立即跟上来。其实她对严柳要商量的“大事”毫无兴趣，所想的，不过是腻在柳俊身边罢了。多年形成的习惯，不大好改。
  “菲菲，你的功课做完了？”
  解英有些疑惑地问。
  严菲又撅起小嘴，嘀咕道：“歇一会也不行？”
  “好吧，那就歇一会。”
  解英望望柳俊，也知道不让她歇这一会，强行关在房子里，学校的效果也基本等于零，当下勉勉强强点了点头。
  “解阿姨，听说严明哥哥要提干了，是不是啊？”
  “已经提了。”
  说起这事，解英又是骄傲又有点无奈。骄傲的是，这个让自己艹了不少心的儿子终于成器了，正经八百当了军官，往后的出路是不用再担心了。无奈的是，这一提干，又不知要在部队呆多久啦。她和严玉成就这么一个儿子，分别四年，中间严明不过回家探亲一次，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
  解英的心思，如何瞒得过柳俊去？于是笑了笑，说道：“解阿姨，严明哥哥提了干，让他在部队再干两年，就转业回地方好了，进哪个机关不行啊？”
  “哎，你小子又在出什么馊主意？”
  解英尚未回答，严玉成在已经下边呵斥起来。
  “嘿嘿，伯伯，这个批评我可不接受。李太白诗云：会桃花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让你们父子团聚，享天伦之乐，怎么是馊主意呢？”
  柳俊笑着和严玉成斗口。
  解英便啧啧称赞。这个还是周先生的弟子了不起，开口闭口“之夫者也”，貌似很有才华的样子。
  “别在那里掉书袋了。过来，说说这个……”
  严玉成这时可没心思与柳俊做口舌之争，伸手敲了敲桌面上那个“一号文件”。料必刚才柳晋才已经和他谈了建设“小商品批发市场”的构想，严玉成是识货之人，一听就知道有戏，心里头肯定被撩拨得痒痒的了。
  “爸爸，听说地区文化馆寒假里要举办一个美术培训班，我想去参加。”
  不待柳俊开腔，严菲先就谈起了她的“正事”。
  “美术培训？好事啊，我支持！”
  严玉成想都没想，一口应承。
  解英立即反对：“那怎么行？参加什么美术培训？画画有什么好的？放了假好好读书，复习功课。一定要考上大学！”
  严菲还来不及高兴，一盆凉水当头浇了下来，顿时将红艳艳的双唇撅得老高，赌气扭过头不去看解英，乌亮的大眼睛红红的，就要掉眼泪。
  柳俊朝严玉成做了个鬼脸。
  这一招果然阴毒。
  严专员立马不高兴了，板着脸道：“功课是要复习，也要让孩子喘口气。一个寒假而已，十几天功夫，有什么关系？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换换脑子也好嘛……菲菲，就这么说定了，爸爸支持你！”
  这回轮到解英别脸撅嘴巴了。不过瞧在柳家父子的份上，倒没有再和严玉成“理论”。
  严菲立即欢天喜地的，扑过去搂住严玉成的脖子就亲了一下。
  严玉成便既无奈又满足地笑了。
  “小子，这又是你的首尾吧？”
  柳俊当时眼睛就绿了。看来严专员聪明睿智，果然不是好糊弄的。
  “爸爸，是我自己想学画画，不关小俊的事。”
  都说“女生外向”，果然不差。刚刚还搂着严玉成撒娇，这“战火”一烧到“男朋友”身上，小丫头立马翻脸，倒是爱憎分明得紧。
  柳俊吃吃窃笑。
  严玉成进退不得，怒道：“臭小子，别以为有人帮忙我就奈何不了你……”
  “嘿嘿，严伯伯，闲话休提，咱们来谈谈这个农村经济工作的开展问题吧。”
  柳俊生怕当真激怒严玉成，慌忙“顾左右而言他”。这个也算柳衙内的拿手好戏了，屡试不爽。果然一说到正经事，严玉成便改颜相向。
  “那个小商品批发市场的设想很不错。不过还有些局限姓……”
  柳俊知道严玉成这话的意思，眼睛只盯在一个宝州市，还是个“格局问题”。如今他和柳晋才都是地委委员，该当放眼全局。
  “呵呵，伯伯，这个文件我也是才看了一遍，头脑里一时没有太多的概念。简单谈一点肤浅的看法，供二位领导参考吧……”
  严玉成灿然一笑，骂道：“臭小子，也学会打官腔了。”
  “那是。如今我好歹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了，这个官腔嘛，多少也要学一点儿。不然会被人家笑话……”眼见得严玉成脸色又沉了下去，慌忙打住，说道：“先说这个延长土地承包期，还有信用社、供销社体制改革之类的，都是原则姓问题，没啥好探讨的，上头怎么说就怎么办……”
  “这个不要你说，谈具体的经济建设方面的建议。”
  严玉成很不客气地打断了柳俊的话。
  “经济建设这方面吧，还是那两个重点，流通和出产。我认为主要就是要把全区当做一盘棋来下。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宝州地区七县一市的实际情况好好分析一下，给各个县定下今年发展的主要方向。主要是因地制宜……”
  严玉成缓缓点头，说道：“举例说明！”
  “比如说向阳县，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已经有了一定的工业基础，那么今后可以作为小商品生产基地来建设，多开工厂，建立起一个完整的制造业圈子……”
  说到这里，柳俊抬头望了望严玉成和柳晋才一眼，确认他们知道所谓制造业圈子的大致含义。这其实与柳俊上辈子的沿海打工经历有很大的关系。那时节沿海城市工厂林立，从零配件生产到成品组装，基本做到了产业配套。绝大部分原料供应和加工，都能在同一个城市或者相邻的城市解决，极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益，降低了制造成本，竞争力大大提高。
  严玉成和柳晋才都点点头，很是赞同。
  “那么宝州市，刚才你们两位应该已经确定了小商品批发市场的建设，主要看中的就是宝州市千年古城的名气和相对便利的交通状况……再来青安县那边，牛肉很有名，那么可以开展以养殖业为主的特色农业……其他几个县，像威宁县，宝西县，具体情况我不大清楚，不好说……总之我觉得，要搞好全区的经济建设，关键是要有专家指点……”
  “专家指点？”
  严玉成和柳晋才一齐说道。
  “对啊，哪个地方适合发展什么经济，应该请专家来做详细的调查，拿出具体的数据分析，然后因地制宜做出今后三年五年甚至十年的发展规划，坚定不移地发展下去，一定会取得很好的效果。”
  “有道理，有道理啊……”
  严玉成大为振奋。
  柳晋才也点头赞同：“确实是这样，我们地方上的干部，多年以来，缺乏交流，没有走出去过，眼光只盯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思路打不开啊！比如说向阳县的蜜蜂养殖，不就是靠省农科院的专家指点的吗？”
  “嘿嘿，说起来，这还是你家里这个‘专家’的首倡！”严玉成笑着点了柳俊一下，又有些感叹：“我就是弄不明白了，这小子脑子里怎么总有那么多古怪的东西？”
  柳俊笑道：“这是因为我小，脑袋里没有被经验主义和教条主义塞满……”
  汗！
  貌似他提的这些所谓建议，可全是经验主义和教条主义的杰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