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之雪（38）
仿佛研究琴谱的时候，就能忘记过去的纷纷扰扰，忘记那刻骨铭心的背叛，忘记那逝去的……情谊。
雪姒从一开始的只用几只手指随便乱戳，到慢慢找到规律，能够弹出一点简短的曲子，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之前崇息跟她无意间聊的几句话，找来一张纸，用笔给每个音符设定了一个记号。
她给钢琴的第一个音点了一个点，给第二个音点了两个点，然后以此类推下去。
她又开始研究五线谱，将最底行的音符设定为一个点，然后以此类推。
她尝试了无数遍弹出这个曲子，但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于是雪姒趴在钢琴前研究了小半个月。
她先是练习钢琴的基本弹奏，在摸准钢琴的音律之后，她开始尝试将曲谱上的音符一一弹奏出来。
可她还是失败了，她完全不知道那些蝌蚪一样的音符到底是怎么排列的，也不知道它们背后具体对应的到底是哪一个琴键，因为琴键有很多很多，而谱子只有五条线。
不得已，雪姒只得挑灯夜战，开始翻起了古老的书籍，寻找琴谱的破解之法。
在这段时间里，她仿佛真真正正地忘记了那冰冷的牢房，忘记了那个人冰冷的眼神，忘记了那泛着苦涩与酸痛的一切。
在寻找琴谱破解之法的时候，雪姒也看了不少其他的书籍，很多都是和古蓝星有关的，比如他们的历史，他们的文化，他们的文字，他们那博大而又灿烂的文明。
最终，雪姒在一个有着手指甲盖那么厚的灰的旧箱子里找到了一摞书，而其中一本，就是有关五线谱基本认法的书籍。
雪姒打开了那个薄薄的册子，难以想象它是如何跨越了时间、空间刻度，来到了她的面前，躺在了她的手心里的。
她也终于找到了五线谱的基本准线，慢慢摸清每一个音符的具体音阶，然后试探性地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弹出这首曲子。
终于在某天，宫邢路过自己的珍藏室的时候，听到了一阵非常悦耳动听的钢琴声传进了他的耳里。
宫邢手指一颤，他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便看到雪姒在安静地弹奏着谱子上的曲子。
虽然这首曲子是由雪姒这个新手弹出来的，在节拍、连贯性方面还有许许多多的瑕疵，但是在雪姒的钢琴声里，一股难以言述的悲伤与沉重在每一个音符的互相撕扯中透了出来，传进了宫邢的身体里，让他的身体深处莫名升起了一种震撼之感。
雪姒的表情很冷静，很平淡，她的手指也很理智地在钢琴上弹奏着，但是她指尖流出来的琴声，悱恻悠扬，让人抑制不住地悲伤。
忽然，琴声一顿，她将手指收回，宫邢看着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弹了？”
雪姒摇了摇头：“这首曲子不好。”
宫邢静静地看着她：“为何不好？”
雪姒抬头看向宫邢：“如果，我是说如果，但凡加一点悲伤的暗灵力，是不是就能让世间万物都为之哀恸？”
宫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反之，也是亦然。”
雪姒回过头，看着眼前的曲谱，静静道：“这首曲子，曾经是作什么用的？”
宫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弹琴的最高境界，在于你自己。你是以什么样的心境来弹这首曲子的，它呈现出来的效果便会是什么样的。当然，这首曲子本身，也不是什么轻快活泼的调子。”
雪姒没有说话了。
宫邢叹了口气，悠悠道：“你若是喜欢这钢琴，那你就拿去玩吧，不要弄坏了就行。对了，你母亲似乎在找你，你要不要去看看？”
雪姒起身：“嗯。”
雪姒下楼的时候，宫娢刚好从家门口进来不久，正坐在沙发上喝茶休息。
她看见雪姒进来了，面露疲惫，等她在她身旁坐下后，才慢慢道：“去练琴了？”
雪姒点了点头：“嗯。”
宫娢：“我有东西要给你，不过在这之前，你要去跟我见一个长辈。”
雪姒看着宫娢，忽然问道：“妈妈，你要离开我了吗？”
宫娢愣了愣：“为什么这么说？”
雪姒看着她的眼睛：“你之前从来不会这么郑重其事地给我东西。”
宫娢看着雪姒，眼角温柔，她伸出雪白瘦弱的右手，摸了摸雪姒的头顶：“妈妈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你身边，就像妈妈的妈妈也没有一辈子陪在妈妈的身边一样。”
雪姒歪着脑袋，视线看向了站在阳台之外收拾冥草的宫邢：“那妈妈的妈妈，去哪里了呢？”
宫娢神情有些恍惚。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道：“也许，只有你外公才知道，她去哪里了吧。”
雪姒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们要去见谁？”
“见我的奶奶，你的外祖母。我们都叫她阿婆，你也叫她阿婆吧。她是上一任族长，也是你外公的母亲。”
雪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妈妈是要给我什么东西呢？”
宫娢看了她一眼，牵起她的手，向外面走去：“这样东西，从前是为我所有。”
“当然，在我之前，是为你阿婆所有，这样东西，只传我族嫡女，不传男。”
宫娢带着雪姒穿过了层层叠叠的幽林，沿着冥河，走到了源头之处，然后在一幢小木屋之前停下了脚步。
她轻叩柴扉，里面传来了清冷的女音：“进来吧。”
宫娢带着雪姒走了进去。
白发的貌美少女斜靠在竹榻上，她甩了甩自己宽大的衣摆，喝了一口茶水，然后平静地看向来人。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雪姒身上，迟迟没有挪开。
雪姒见阿婆在看她，大胆地将视线也落了回去，与阿婆对视。
阿婆面无表情地与她互相对视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哼哧一笑，轻轻道：“倒是个颇有个性的丫头。娢，这点，你就不如她。”
宫娢笑了笑，扯了扯雪姒的衣服：“快给阿婆行礼。”
阿婆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活得久了，也不在意这些有的没的了。你此次带她来，就是为了绝哀之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