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黛西小姐也上楼来了,她搂住安娜对我说:“后背和腿上还有很多,像被人用马鞭抽的。”
“是父亲?”我震惊的说。
“不……”安娜摇摇头,忽然大声哭了起来:“是约瑟夫,他用鞭子打我,伊丽莎白也踢我,呜呜呜……有一次打的太重,我昏倒了,生了场病,病好后父亲就把我送去了学校……”
看着哭的浑身发抖的小女孩,我气的简直要发疯了。
那群人简直没有人性,当时安娜才不到十岁,平素胆小安静,为什么要对一个可怜的孩子做这种事!
“父亲和威廉不知道吗?他们说了什么?”
“威廉哥哥一开始和珍妮夫人吵架,后来次数多了,他也不管了,父亲,父亲知道,说过约瑟夫几次,可他照样打我,根本不在乎父亲说什么。”安娜抽泣着说。
我把女孩牵过来搂在怀里:“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就早一点接你出来了。”
女孩摇摇头说:“不是亚当哥哥的错,我现在跟亚当哥哥在一起很幸福,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回去奎因特了好不好,我不喜欢那个地方,也不喜欢珍妮夫人和她的儿女。”
“好,我们离他们远远地。”我说。
经过这件事情,我倒是对黛西小姐起了几分信任,有很多家庭教师看到这种情况,也许会滑头的什么也不说,可是黛西小姐身上却显示出了不一般的正直。
几天后,我收拾行装坐上了去牛津的马车。
我有几个较好的朋友也来到牛津念书,因为洛克公学偏向于教会学校,所以大家都喜欢沉稳大气的牛津,而不喜欢学风活泼的剑桥。
约翰就读牛津法律学院,他的父亲似乎想让他将来从政,而不是继承他的商业公司,可我担心单纯胆小的约翰能否胜任这样的职业,以他的性格更合适读历史艺术这样的科目。
最让我惊讶的是迈克居然出现在了我们的神学院里。
“圣母在上,居然让你这个花花公子进了神学院,如果将来真的做了神甫,修女们会哭泣的。”我笑着跟迈克碰了下拳头说。
“你这阵子去哪儿了?我们洛克公学的毕业生前几天还聚会了,就是缺了你和爱德华。”迈克说。
“爱德华?”我问。
“噢,上帝啊,你居然不知道!”迈克一提起爱德华的名字,脸色就变了,严肃的对我说:“亚当,爱德华他出事了。”
“发生了什么事!”我紧张了起来。
迈克告诉我,就在几天前,伦敦那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位绅士的儿子在某个会所里被人打死了,当时现场只有费蒙特伯爵和他的两个儿子,费蒙特伯爵和他的大儿子一起指证是他的小儿子爱德华失手杀了人。
爱德华没有任何辩解的认罪了,法庭宣判了30鞭鞭刑,并且流放殖民地,五年内不许回国。
听完这个消息,我瘫坐在椅子上,心中一片冰凉,许久找不到呼吸。
曾经那个模糊的回忆一闪而逝,我没有想到记忆中的费蒙特就是爱德华,这怎么可以!
我急忙询问迈克爱德华的情形:“他还好吗?伤的严不严重?”
迈克却说:“你知道他犯了杀人罪,还被关押在监狱里,外人没有资格探监,而且听说他马上就要被送往殖民地了。”
听了这话,我不顾一切的冲出去,拦住一架马车,命他赶往伦敦。
马车不眠不休的赶了一夜,终于在第二天清晨到达了当地的治安法庭。
“我想知道爱德华费蒙特先生人在哪里?就是前几天刚刚受审的那位。”我抓住一位治安官询问。
“他在今天早上就已经押送港口了。”治安官告知我。
我又急忙往港口跑去。
港口处人山人海,熙熙攘攘,人流涌动。
这里聚集了集市,口岸上摆满了各种摊子,商贩高声叫卖,来来往往的搬运工从码头上卸货,他们推着车子或者驱赶骡车将一大批货物送上送下。这里的味道糟糕极了,人和牲口的粪味,各种腐烂的蔬菜和肉味凝聚在一块,能把人直接熏昏。
我像无头苍蝇似的拉住一个人问:“这里什么时候有去殖民地的船?”
那人回答我说:“先生,这里每星期都有前往殖民地的船,您是要去新大陆、印度、非洲还是南方大陆(澳大利亚)?”
“我……我不知道……”我懊恼的发现,自己竟然忘记打听他究竟要被送去哪里。
“那么我就爱莫能助了。”那人指着远处的几条船说:“那里有一艘去往印度的船,看啊,她就要起航了。”
我道了声谢谢,急忙向那艘船跑去。可是船已经开拔了,我站在巨大的航船下,像一只蚂蚁一样无能为力,只能在岸边对着船大喊:“爱德华,爱德华,你在船上吗?你在船上吗?回答我!”
回答我的只有航船巨大的船桨,他们分开海水,向茫茫的大海驶去。
我只能呆呆的站在岸边,望着大船越行越远,恍惚中,我看到窗舷尾部的许多人中有一个熟悉的影子,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我只是愣愣的盯着那个影子,直到船消失在碧蓝的大海上。
第 18 章
三年后,我从大学毕业,正式获得了牧师的资格。
申请职位的时候,我上报要去印度布道。
“你要去印度?”迈克对我的选择感到惊讶:“何必呢?兄弟,就算国家教廷鼓励修士前往殖民地,你也不必这么死脑筋,那可是大海啊,万一碰上大风大浪,你可就留在大海里喂鲨鱼了。”
“去印度也没什么不好。”我对迈克说:“只要去待满两年,等我回来就可以获得更高的职位和薪水,否则以我现在的身份,只能去偏僻小镇当个穷牧师。”
“哈!我从不知道你是个这么有野心的人,我还以为你安贫乐道呢。”迈克笑着说。
“我跟你不同迈克,我父亲很吝啬,不会分给我一点遗产,所以我得拼一把。”
“可是海上很危险,你知道,作为朋友我必须规劝你。”迈克说。
“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我认真的说。
迈克对我很无奈,他叹了口气说:“你其实是为了爱德华那个小子吧,他都已经离开三年了,你还忘不掉他吗?我简直要尊称您一声情圣了,你得向前看兄弟。”
“你……你说什么……”我紧张的脸色一白道。
“喔,别装了,你们骗谁都骗不了我,瞧瞧当年爱德华看你的眼神,瞎子才看不出他喜欢你呢。”迈克摆摆手说:“既然你执意要去,那么我只能祝你好运了,见到他代我向他问好,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现在正是初夏,这个时间坐船从伦敦出发,一路绕过非洲好望角,前往印度加尔各答港口,正好有季风的帮忙,用不了三个月,所以我必须抓紧时间。
于是我回到伦敦郊区的小镇,来跟妹妹告别。
我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池塘前面,水池岸边长满了枫树和柏树,倒影在水池中翠绿的树影,犹如一位位窈窕的舞女,随风摆动身姿。一条小河蜿蜒着插入其中,上面架着一座小桥,小桥的斜对面是一片林木,掩映着整体灰色的房子。
几个女人将这所小房子收拾的十分温馨,她们在篱笆周围和墙角下种满了玫瑰花和紫丁香,又在篱笆上缠满了粉色的藤萝花。远远望去,这座小房子被一片繁花包裹,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绚烂多姿,无数白色的粉蝶围着飞舞。
我申请了驻派印度的修士职位后,获得了每年120英镑的年薪,这足够我和安娜两人生活的十分宽裕了,我又另外聘请了一个厨娘和一个男仆来帮忙,这里总算有了点家的样子。
马车停下来后,车夫帮我们把行李送进房屋,跟我一块回来的还有约翰,他打算去伦敦的法庭找份律师的工作,我托他有空时来照看一下我妹妹。
安娜已经十五岁了,可还是个小姑娘的模样,托黛西小姐的福,她的性格开朗了不少。我们到家的时候,她正提着篮子在花园里修剪花丛,看到我回来了,她飞快的跑过来扑在我怀里。
黛西小姐则优雅的向我和约翰行了一个屈膝礼。
看到年轻靓丽的黛西,约翰眼睛一亮,开口搭讪道:“您好,潘小姐。”
“您好,马丁先生。”黛西羞涩的一笑说。
进门后,男仆休斯交给我一张请柬,是小镇上身份最高的霍尔男爵送来的。
我们在这里已经定居三年多了,直到现在我才获得绅士的地位,得以进入上流社会的圈子,他邀请我三天后携带亲眷去参加一场舞会。
这样的邀请当然非去不可,毕竟是第一次邀请我,如果不去会被人当做失礼傲慢,臭掉名声,以后就别想在这里安稳住着了。何况我即将远行,如果安娜能得到男爵大人的照顾就再好不过了。
“舞会吗?太好了!我有多久没参加过舞会了。”约翰兴奋的说,然后他看向身旁的黛西小姐:“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您成为我的女伴?”
黛西小姐显然受宠若惊,脸色发红的点了点头说:“我很荣幸,可是马丁先生,我没有能参加晚会的礼服。”
我招呼男仆休斯说:“你去准备马车,送安娜和黛西小姐到城里做两身礼服。”
“不,先生,这太奢侈了,我……”黛西急忙拒绝道。
“不必紧张,这是为了感谢你帮我照顾安娜,是你应得的。”我说。
“我也要去舞会吗?”安娜紧张的问我:“可不可以不去?“
“我记得黛西小姐教过你跳舞的。”我说。
“可是我从没参加过舞会,我怕我会出丑。”安娜一脸忧愁的说。
“亲爱的,这只是乡村舞会,没有那么多礼仪教条,何况你还要当我的舞伴呢,不然你让我孤身一人去吗?”我笑着说。
“好吧,可是我有很多新衣服了,不需要特地去做礼服。”安娜说。
约翰摇摇头说:“我的小妹妹,男爵举办的舞会可跟你在邻居家的下午茶不一样,不能失了体面,不然你哥哥可就丢面子了。”
听到这话,安娜又立即紧张了起来。
休斯走过来报告说:“先生,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小姐们随时可以出发。”
我对休斯说:“你跟随两位小姐去量衣服吧,务必做得精细些,钱方面可以放宽。”
于是小姐们坐上了前往城镇的马车,客厅里一下子空荡下来。
约翰望着黛西小姐离去的倩影说:“她可真迷人,你说呢?”
“她父亲是个银行的小职员,却养育了八个孩子,这位小姐尽管迷人,却一英镑嫁妆也没有,她在我这里的年薪也只有五英镑。”我说。
约翰耸耸肩说:“你说这个干什么?”
“提醒你别打她的主意,她还要帮我照顾安娜,我怕赶走她会惹安娜伤心。”
“因为我对她感兴趣你就要赶走她吗?哦……亚当,我从不知道你是嫉妒心这么强的男人,我发誓没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约翰笑着跟我打趣道。
“我可是在跟你实话实说,上次我见到你父亲的时候,他还叮嘱要我看着你,禁止你随便跟女人来往,我猜在马丁叔叔眼中,那位黛西小姐绝对属于‘随便’女人的行列。”我看了约翰一眼说。
约翰脸色变了变道:“我知道父亲的要求,他希望我能迎娶一位绅士的女儿,可是绅士家庭根本看不起商人出身的我,与其将来娶一位眼高于顶的妻子,不如跟我喜欢的女人在一起。”
“我了解你的想法,可是约翰,即使你不能迎娶一位绅士的女儿,马丁叔叔也不会让你跟黛西小姐这样没有任何嫁妆的女人结婚的,他会给你找一位同是商人阶层的妻子,并且带有大把的嫁妆。”
约翰深深叹了口气说:“亚当,你觉得婚姻的先决条件是爱情还是金钱?”
我思索了一下说:“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约翰,你知道我父母的事情,我父亲为了得到继承权娶了我的母亲,可是婚后却冷落她,跟他早年爱上的女人在外面厮混。我母亲一直很痛苦,后来我们这些子女也因此遭受磨难。也许对于婚姻来说,爱情的确比金钱来的重要吧。但我不赞成你违背马丁叔叔的决定,你一直都知道的,你是他的骄傲,他对你期望很高。”
“越高的期望,也代表了越沉重的负担,我宁可当一个贫穷的普通人,我可以学我喜欢的绘画,而不是勉强学习讨厌的法律。”约翰沉默的说:“还是不想这些麻烦事了,我们趁着舞会前拜访一下附近的乡绅吧。”
三天后,我们应邀参加了舞会。
舞会现场布置的非常有趣,他们把常春藤缠绕在墙壁上,营造出野外花丛里的情调,钢琴演奏的是轻快的华尔兹,数十对年轻的男男女女排成两列,跳热闹的集体舞。
我的女伴是安娜,她今晚穿了一身雪白的绸缎长裙,头发散了一些下来,用发卡缠住,脖子上戴了一串米粒大小的珍珠项链,她总是打扮的非常简朴,毫不引人注目。连陪同她的黛西小姐都做了一身粉色的丝绸连衣裙,显得格外娇俏可人,约翰则像个情窦初开的傻瓜,盯着她一脸迷恋之色。
安娜从未参加过舞会,舞步跳得磕磕绊绊,一直低头看脚下,似乎担心踩到别人的脚。
“不喜欢吗?我们跳完这场就停下。”我悄悄跟她说。
安娜深深的松了口气,用力点点头。
我挽着她的胳膊把她送到了一堆小姐太太们当中,对其中一位夫人说:“麻烦夫人照顾一下我的妹妹,她第一次出来参加舞会,有些紧张。”这位夫人的丈夫我前几日拜访过,所以她爽快的对我说:“放心吧,您妹妹非常乖巧,尽管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