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

  “咱们,应该很久没见了吧。”
  城主蹲在府邸外的门槛上,和第一次见面一样,没什么架子,宛若普款老百姓,无拘无束,无限自由。
  当然了,再看到李若愚那一刻,她的双眼,依然放出了明亮的光。
  李若愚给她点了一根烟,问道:“两情若是久长时…”
  “嗯……”
  城主愣了片刻,道:“又岂在朝朝暮暮?”
  “那就对了。”
  两人抽着烟,没再说话,蹲在门槛上,就好像两具雕塑,但不同的是,一个锦衣玉食,充满了贵气,而另一个,则久经风霜,满脸的疲惫。
  城主自觉的走到李若愚身后,见对方无动于衷的身体,抬起手,轻轻揉着他的额头。
  道:
  “生疏了?”
  “哪能啊?”
  李若愚脑袋往后靠着,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感受着脖子之间的按摩,道:“其实,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看到你的。”
  说起来,李若愚一直以为城主应该在其他地方上历练的,呃,先不说历练,就说平定叛乱吧。
  其实这一次动荡,远远不至于沿海十二城的,包括左令公在内的江南,以及金陵等地,都遭到了很严重的破坏。
  其中,最为严重的是沿海十二城,
  只不过,这一点,李若愚提前去平叛了而已,说到底,还是意外之故。
  时至今日,过了岂有半年?当他胜利凯旋的时候,其余地方的叛乱,也就不叫做叛乱了,无非了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你想一下嘛,源头都杜绝了,其他的又能算什么呢?
  听到这些,城主双眼微红,本来想说点什么的,可千言万语,话到嘴边的时候,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正如他最初的那句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二人的关系,这能用属下和城主的身份来辨别嘛?
  显然是不可能的。
  两人的感情早已升华,更进一步,没有明面上的什么,但事实上呢?已然成了依据。
  如果这时候城主怀上了李若愚的孩子,那才叫恐怖呢。
  李若愚吸了口气,掐灭了手指上的烟头,道:“你的四弟,有什么打算?”
  此话一落,他明显察觉到在揉捏他额头的手僵硬了片刻,哪怕时间很短,却依旧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说实话,像这种谨言甚微,或者明察秋毫,本身是两个矛盾的词汇,然而,却在这时候,形成了统一的想法。
  她,不对劲。
  李若愚没有继续往下说,而身后的城主,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是,呼吸变得沉重了几分。
  就在两人都在琢磨着怎么打破沉默的时候,城主率先开口了,她道:“你曾经不是说了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些话,其实你不应该问我的,在你问我的时候,你的心里就已经有了打算,那么,你再问我,又有何意义呢?你的意志,不应该受到别人的干扰,你想怎么做,那就,怎么做。”
  李若愚深吸了口气,道:“姐。”
  他,
  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城主了,一直以来,都是叫做城主的,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才会叫一声姐姐。
  比如,这时候。
  又比如,在做那方面的时候,会身不由己的叫一声姐姐,增加一点情趣。
  呵呵。
  “听说,沿海十二城,有二十万的流民。”
  “嗯。”
  李若愚点头,这些,不用他去说,只要认真观察,就能看得到,毕竟,事实就摆在眼前,多说无益。
  “但我又听说,你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
  倭国的存在,是瞒不住上位者眼光的,毕竟,公输墨在倭国的所作所为,是众人皆知,谁也瞒不了。
  何况,那是两艘军舰在那里停靠着呢?
  想来也是。
  李若愚没有瞒着城主,再次点头,道:“公输墨那老硬币,这会儿正在倭国的康德幕府和一代目谈判,用丰田秀吉的说法, 那边是十年的物资,外加五年的劳动力,只要这些东西输送过来,那么,二十万流民,完全可以消化掉,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改革大计。”
  这些,轮不到城主来做判断。
  她现在的立场,肯定是站在科学派系的,如同民间的通俗语言,你已经上了贼船,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也不能轻易下船,是不?
  你下去了,我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
  只能就这么着了呗。
  再则,本次进入京城,考虑的是什么?想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彻底铲除所有的霍乱,找到根源所在,然后,一锅端。
  老刘查到了四皇子,这,断然不是无的放矢,肯定是有什么证据被老刘抓住了,如若不然,也不会有今日。
  那就更别说他的到来,本来就是为了出掉动乱的源头了。
  城主揉着李若愚的额头,感受着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平静,她的心,却砰砰跳了起来,于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走到李若愚的面前,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他,竟然睡着了。
  这个可怜的孩子。
  一时间,城主竟然有点母性泛滥,但还是忍住了抱他的冲动,自顾自的开口道:“睡吧,一觉过后,风平浪静。”
  她的年岁,其实比李若愚大不了多少,但真要说起来,其实也有好几个代沟的,按照晨曦帝国的法律,十六岁成年,十六岁结婚生子,那么,他,现在也算是一个大男人了吧。
  而自己呢?
  她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脸,二十五了。
  不知不觉,遇见李若愚已经三年有余了,初次见面,对方还只是一个愣头青,跟毛头小子没什么区别。
  但一些时日不见,却忽然发现,曾经,被自己看做小家伙的东西,竟然长成了一个大男孩。
  他的成就,不好一一诉说,但,随便说出一件事,都是别人一辈子可以拿出来炫耀的功劳。
  远赴西域,收复凛冬城,让晨曦帝国的防线,直接往外边推移了何止几千公里远?
  再北上,直接歼灭了罗刹帝国的联军。
  想来,这些事,都是其他人,一辈子都无法完成的事,即使到了她自己身上,哪怕她巾帼不让须眉,也不曾想过,会在有生之年,能够完成这些大事。
  他现在的爵位,只是晨曦帝国的伯爵,其实真要按照功劳封爵的话,至少也是个侯爵。
  晨曦帝国,侯爵很少,用五根手指都能输出来,但伯爵,却有很多,严格来说,每一个地方的城主,或者封疆大吏,都是伯爵的爵位,是能够继承和传承的。
  更加夸张的是,每一代皇子,不论有没有功劳,都是一方王爵,世袭罔替,说来也可笑,衣食无忧的蛀虫,拿到的利益和好处比从尸山血海走出来的军人更多。
  不公平,
  真的很不公平。
  所以,他真的很不容易,用三年,达到了常人想都不敢想的高度。
  可同样的,也正是因为他的出生,所以,才树立了晨曦帝国的军魂。
  不败的军魂,往往比功劳的威望更加巨大。
  他,
  让普通人看到了希望,
  他,
  让士卒找到了战斗的意义所在,说起来,现在晨曦帝国,绝大部分年轻人,都是接收了新思想的。
  他们具备了老一代没有的优势。
  他们,能接受更加先进的思想,也能快速领悟新时代转换所产生的福利。
  往往同样的一件事,爆发的能量,是老一代的数倍有余。
  “睡吧,睡着了,就不痛苦了。”
  城主喃喃自语。
  李若愚真的睡着了吗?
  其实没有。
  脑袋往后靠着,心思却在飞速的旋转,这次进京,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他和女帝汇报沿海十二所有事件的,甚至,严格来说,应该是说该去找到幕后主使人了,然后,一举铲除完毕,还晨曦帝国一个朗朗乾坤。
  但是到如今,很多事情已经超脱了他的想象。
  整日今日进来,在面见女帝的第一时刻,城主就从后方来了,这真的是无意之间闯进来的吗?很有可能是,是女帝早就做好的安排。
  或许,他现在还无法上得了牌桌,没有掀翻桌子的能力,即使有了,那也只能忍着,等到什么时候封侯爵了,或者王爵了,那时候,就可以不管不顾的直接拍板了,说出自己的意见,如果你们不同意,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清了。
  暗月城的武器,当前世界,无人能够匹敌。
  哪怕是罗马帝国的东证十字军,不也照样被柳长风率领的军队打得屁滚尿流?
  渐渐的,他睡着了。
  或许是温软如玉,太过于让人放松。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而自己,却睡在一双柔软的大腿上。
  晨曦帝国的公主,就这么跪坐在地上,足足等了一下午,等着他从紧绷的状态缓慢恢复。
  有些感情,真的不是用言语就能描述的。
  “姐。”
  “嗯?”
  “辛苦了。”
  城主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脸,笑道:“说个屁,老子不辛苦,你的苦,我都知道,你的痛,我也能理解,所以,这次,不论幕后黑手是谁,不论是皇族,还是四皇子也罢,你只要按照你的直觉去做就好了,对与错,无数年后,自然会有史官明察秋毫,在你的身上,落下浓重的笔墨。
  我相信,是否自有公论,眼前人的看法,只是局限于这短暂的一时,他们哪里知道,长久以后所带来的效果?一群垃圾,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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