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蓝语思小心翼翼地将钥匙塞进衣衫里,还是觉得不放心,又从下摆处伸进去拉住钥匙扯了扯,确定不会掉脱下来之后,这才缓了脸色。
40、第四十章 敲山震虎
易轻寒翻身上马,身后的易安停了步子,仍旧有些不安地问:“老爷,真的不将那人的风筝线扯断吗?”
“谁说风筝只能是那人的,也许是我的也说不准。”易轻寒说完两腿一夹马腹,带着几个人便直奔北镇抚司而去。
易安指的是赵都,易轻寒按耐住心中之气,决定还是先留着他。现成的细作,还是对方培养好了的,何不笑纳呢!
易安找自己,还汇报了一件事,赖力朋的一个远亲,告了杨昌河一个小妾的兄长霸占了他的水田。案子不知怎地,就到了锦衣卫处,易轻寒得了消息便直接去了北镇抚司观刑。
来到北镇抚司门口,门口两人见了易轻寒,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不着痕迹地闪开一些,任谁都没有勇气怵他的霉头。
大步走进去,一路来到审讯室,里面似乎刚刚开始。看到易轻寒,两人都惊得不清,赵都缓了缓便开口说:“大人。”说完便低头躬身站在一侧。蒋子义直接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说话。
“我闲来无事,听听,你们继续。”易轻寒摆摆手,说完便坐在赵都让来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锦衣卫此案的审讯官,赵秦守。
如今两派算是彻底在暗中撕破了脸,但在明面上,谁都不会表露一分。一则明刀明枪地动作向来不是这两大特务团伙的行事风格,二来朝廷也不想看到有人在眼皮子底下斗殴。因此,大家都是面上一团和气,袖里却攥紧拳头。“易大人如此雅兴,那便继续吧。”赵秦守挥挥手,示意一个小旗继续用刑。
那小旗挥起鞭子,一鞭鞭抽在那人的身上,高高挥舞,声声作响,但是易轻寒看得出来,下手并不重。
易轻寒接过赵都递过来的茶杯,抿了一小口,偷偷吐到袖边,这才放在案几上,悠悠说到:“赵大人,此为何人?”
“哦,这是杨昌河大舅哥家的一个家奴,这家奴仗着自家主子的名在外为非作歹,霸占百亩良田。”赵秦守看看那人,接着说:“本官已审了一些时候,看来应与杨昌河的大舅哥无关,只是得了脸的奴才奴大欺主,一时做错事罢了。”
易轻寒听了慢慢站起身,缓缓走向那小旗,忽而回头阴笑着看向赵秦守说:“我看未必吧,假如我绑了你夫人,你这蚊子般地搔痒用刑,我就算做了也不会承认的。”
赵秦守目光一凛,仍作镇定状,笑着说:“看易大人说的,诏狱虽严苛些,但也得适罪而刑不是?哪能动不动就上大刑。”
易轻寒低低笑了声,拔出身上的刀,煞气逼人。一旁的小旗见了连忙退了几步,赵秦守却是有点儿坐不住了,自觉被打了脸。“易大人,你这是作甚!是故意给我们万指挥使难堪的吗!”
“东厂督察,闲杂人等勿扰,本官怀疑这人并没有占人水田,许是被人胁迫而承认也不一定。”易轻寒对着赵都一使眼色,继续说:“所以,需得用刑才能让他开口说实话,就算是被胁迫冤枉了,也不能肆意诓骗了锦衣卫和东厂,其罪可诛。”
众人都看得出,易轻寒是存心找茬要对这人用刑,却找不出理由来阻止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都把那人的衣衫撕裂开来,露出白嫩微胖的肚皮。
易轻寒看着这人白胖的身子,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用闪着光亮的刀背轻轻拍了拍他的肥脸,说到:“你有福气,本官很少亲自动手,今儿就给你奏一曲《春江花月夜》。”
众人听了倒吸一口凉气,赵都后背顿生寒意,《春江花月夜》是东西厂和锦衣卫大刑之一,被施刑者被脱光上身,施刑者用刀在其肋骨上来回割刮弹拨,俗称‘弹琵琶’,于是以琵琶名曲《春江花月夜》为名。
那家奴犹不自知,以为顶多就是被砍两刀,跟自己主子许诺的好处来比,在可以承受的程度之内。
都说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心狠手辣,但人心也都是肉长的,每次动大刑,施刑者也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谁也不是天生的恶魔。饶是见惯了大刑的在场众人,再一次看到《春江花月夜》的时候,也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那新来的蒋子义,此时已经趴在椅子上呕吐不止了。
那家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本还能嚎上两声,在第十一刀下去之后,已经昏死过去。易轻寒收了刀,在他的衣衫上蹭了蹭,收刀回鞘,笑着看向那个小旗说:“或许真是咎由自取,背着主子占人良田,唉,你们锦衣卫慢慢审吧,我这只是抛砖引玉罢了。”
易轻寒坐回椅子,看着那小旗煞白的脸,转头对着赵秦守说:“如今世道不太平,前些日子,想必赵大人也已得知,我夫人竟然被贼人劫走,幸亏本官及时赶到。我这些时日也是气恼得很,有不当之处还请莫见怪。所幸已有些眉目,只等几日后时机到了,便会将那起子贼人生吞活剥了,怪他是谁的人,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多弹几曲《春江花月夜》,呵呵,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赵秦守压着怒气,听出易轻寒话里的意思,仍装作不自知,说到:“那感情好,希望易大人早日惩治贼人。”
易轻寒站起身,笑着走出审讯室,赵都和蒋子忙跟着出来。
易轻寒算是给了赵秦守一个下马威,也算是打草惊蛇,那个小旗回去后必定会告知其他人,易轻寒是如何的没有人性,想必他们以后行事,就算是接了命令不得不从,也会有所忌惮吧。天知道易轻寒那刻的心情,当看到蓝语思形如枯槁的模样的时候,一时竟然有些心痛,莫名的心痛。
易轻寒以为,他只是习惯了这么个人在身边的日子,只是习惯,却没想到看到她受罪,自己会心痛。五天五夜未曾合眼,只是不停地寻找,带着一众人,不停地挨家挨户寻找,不知惊吓了多少人。
他曾一度想,自己只是感念她的救命之恩,若不是她在崖底照顾着,自己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然而,当他再次看到锦衣卫的人时,一股无名怒火使得自己知道,他是真的在乎。
易轻寒借着惩治那倒霉蛋,亮出了自己的态度,然而如此也难解心头之恨,只有等着下个机会了。还记得她昏迷的那些个日子,夜夜的噩梦,他都要替她找回来。
“你是怎么进东厂的?”易轻寒对蒋子义方才的表现极不满意,冷声问到。
“小的,小的是,是我舅公加我来的。”蒋子义缩着脖子小声说。
“你舅公是何人?”易轻寒皱眉问。
“是,是督主府上的王道安。”蒋子义的声音更低了。
一旁的赵都听了,心下了然,原来是夏明的心腹,不然的话这种懦弱后生,东厂是绝不会接纳的。
易轻寒听了也是挑挑眉,没说什么便叫两人回到东安门,自己则径直回了府。
晚饭已经备好,见易轻寒回了府,蓝语思忙叫人布好,已经设在暖阁里。晚饭很是丰盛,定是喝了十几日粥的蓝语思特意吩咐的,这小妮子嘴馋的紧,如今肠胃恢复得差不多了,一准要吃回来,易轻寒心想。
“这是松仁甜糕,我问过易总管,是你最爱吃的。”蓝语思嘻嘻笑着将盘子往易轻寒面前推了推,一脸献媚。
易轻寒本是十分高兴,正要去夹,却顿住了,说到:“我不喜甜食。”
蓝语思心道自己明明看到紫嫣那字条上写着易轻寒喜欢甜食,怎地这会儿又不喜欢了。想起这几次的酒醉,心想这家伙不会是小孩子般地,为了那句话而置气吧,想想还是不要多嘴的好,于是面无表情地低头吃饭,生怕他想起以前被抛弃的事情,迁怒于自己。
易轻寒说完那话后,便有些后悔,看着蓝语思‘闷闷不乐’的样子,轻咳两声夹起一块放入口中说:“是你吩咐厨子做的?”
蓝语思抱着碗看着易轻寒,不敢答。
“今儿这味道不错,是你吩咐厨子做的?”易轻寒又加了一句,果然,那小人儿立马跳出来邀功了。
“是,我特意打听了老爷喜欢吃什么。”蓝语思一脸灿烂。
“那赏你……”易轻寒故意顿了顿,只见蓝语思脸上的表情已经停滞了,正等着自己继续往下说。
“一块儿鸡脯肉。”易轻寒夹起一个鸡肉,放到蓝语思碗里,等着看她失落的表情。
果然是经了大场面的,蓝语思只有那么一瞬的失望,转瞬便恢复了笑脸,继续吃饭。
吃了饭,沐浴后,易轻寒只在内书房待了一会儿,便来到东次间卧室。
卧室内,蓝语思正在架子前抻平那件麒麟服,缝补过的一角,不是很平整。好吧,这是可以原谅的,一个女子,不会诗词、不贤惠、不会管家,甚至连女红都做不好,易轻寒想,这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女人呢?
大家小姐,从小就要学习这些东西,小门小户的,起码针线活应该是过关的,可她。易轻寒腹诽着,可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老爷。”蓝语思边叫边往易轻寒身后瞄,确定无人之后,这才放下心,不过还是一如既往地扮演着易夫人的角色。
“老爷,我有件事想跟你说。”蓝语思见易轻寒没说话,又补充了一句:“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41、第四十一章 术业专攻
听了蓝语思的话,易轻寒坐到床上,脱了鞋子掀被靠着坐好,问到:“哦?何事?”
“我这几日天天在府上库房里转悠,我……”蓝语思突觉说错的话,又改口到:“其实一天只去一次。”
易轻寒强忍住笑,漠然地挑挑眉,等待她的下文。
蓝语思舔舔嘴唇说:“我发现,好多药材绸缎,放着不用,有些都快霉掉了,多可惜。”
易轻寒仍旧淡然地挑挑眉,蓝语思只好自己找台阶下,坐到床边说:“如果把那些几年都用不着的东西卖了,比如那些子易碎的,换得银子置地多好,不论何时都不愁挨饿了。”
“除了那次被劫,你挨过饿吗?”易轻寒怎么总觉得这人有种一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症状。
蓝语思顿了顿,翻着眼睛想了想说:“不记得了。”蓝语思是真的不记得,她只是下意识地首先就会想到吃饱和藏私房钱的事情上。
易轻寒目光柔了下来,突然迫切地想知道她的身世。蓝语思也陷入沉思,不知是在算计哪些该卖哪些不该卖,卖了之后该去哪里置地买庄子,还是在想自己的身世。小人儿歪斜着身子,中衣领口有了缝隙,某人的视线也有了可乘之机,得以肆意地巡查审理一番。
蓝语思正想着,突然注意到易轻寒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因为角度不同,所以并没发现什么不妥,于是离开自己领口又抬起头,正对上他有些微红的脸。“老爷你?”
“我在看你脖子上戴的什么,你以为我在看什么!”易轻寒似乎有些异样,翻转了身子转过头去趴好,沉声说:“伺候着!”
蓝语思吐吐舌头,心道自己还未开口,他便如此激动,不过好在看的是自己脖子上戴的物件,于是熟练地敲捏起他的脊背,说到:“是老爷你给我的小金猪,我用红线串着戴着的。”
“眼皮子浅,也不是什么金贵物,戴出去叫人瞧见了丢人,丢我的人。”易轻寒面红耳赤,极力用底气十足的语言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蓝语思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易轻寒忽地跳起,披了件衣衫穿上鞋,便出了堂屋。蓝语思不敢问,只好默默坐着,等着。
不一会儿,便见易轻寒返回来,手上是一个锦盒。
“过来!”易轻寒扯过蓝语思的腕子,打开盒子,一只盈盈翠绿的翡翠镯子亮了满屋,颜色纯绿,水头极佳。
蓝语思病了多日,照往常还有些瘦,那镯子仍是有些紧,易轻寒试着戴了几次,终于将它套在了蓝语思手腕上。再过几日,等这女人恢复到原来的胖瘦,这镯子便铁定取不下来了,那时可真就走不了了,要走可以,把镯子完美无损地留下!易轻寒窃笑着算计到。
“老爷,老爷,这,好名贵的吧。”蓝语思犹不自知,自己已深陷某人的泥沼,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
“那是,满京城都没几个人有,随身戴着这个才不丢我的脸。”易轻寒坐靠在床边,双臂环在脑后看着小人儿眼睛冒着绿光的样子,悠然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给了我吗?”蓝语思高兴过后,理智地问到。
“易府夫人,戴着它出门、方才不丢人。”易轻寒避重就轻地说。
“哦。”蓝语思心道虽不属于自己,但能威风一番也好。
过了几日,这日一早易轻寒便出了门,得了他的允许,蓝语思将库房清理了一番,把些百十来年都用不上的珍稀药材以及快要发霉的上等绸缎分箱装好,分门别类地找人卖掉。掐腰站在库房门口,看着留下来的精英,蓝语思顿觉成就感十足。
直到午后时分,易轻寒突然回到府上,一进院子便直奔堂屋。暖阁里,正坐在榻上吃着葡萄的蓝语思不时抚摸腕上的镯子,爱不释手。
“老爷?”蓝语思下了地,不解地问:“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易轻寒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带了凉气,往后退了一步坐到椅子上说:“跟我出府一趟,穿厚实些。”
这大冷的天,蓝语思心里不悦,面上却还是老实地由着随烟为自己穿戴。
出了屋子,蓝语思便缩了缩脖子。易轻寒回身将她的毛领子立了起来,两人这才出了园子。
来到马车前,易轻寒照例是先跳上车,回身拉着蓝语思。车厢里暖暖一片,易轻寒塞过来一个手炉,说到:“先去,先去个地儿,认认人。”
“什么地儿?”蓝语思将手炉往小腹处移了移,问到。
“就是,挟持你的人,你看看,还记不记得。”易轻寒想到那地儿有些恐怖,寻思着蓝语思会不会被吓到。
蓝语思一听到被挟持,浑身就起了鸡皮疙瘩,缩了脖子有些发抖。易轻寒看了很是心痛,心道定要将那些人活剥了才能出气。伸了手握住蓝语思的手,也不说话,只是眼神温柔地看着她。蓝语思回过神来,正奇怪易轻寒的亲密动作,想到身边坐着随烟,遂以为他是在扮演角色,于是乖乖地任他握着。
易轻寒心里生气,那群也是蠢人,果然见了自己在锦衣卫北镇抚司里,对那个杨昌河的家奴的所为,就自乱了马脚,竟想着躲出城去。谁知正好被自己埋伏的人逮了个正着,若不是他们自己出来,东厂还真不好冲到锦衣卫里去抓人。
马车一路来到东厂大狱,进了门之后,易轻寒先是吩咐将人带到最外面的囚室,等了一会儿才带着蓝语思和随烟往囚室走去。
易轻寒为蓝语思立好了毛领子,又将披风披在她身上,罩住了头,这才吩咐人开门。
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蓝语思忍不住又想起了自己被劫后关的屋子,阴森恐怖。
易轻寒先进了囚室,问到:“奏了《春江花月夜》吗?”
“回大人,奏了三曲。”一个番役模样的人恭声答到。
“拿块布盖上。”易轻寒说完,才返回蓝语思身边。
“何为《春江花月夜》?”蓝语思蹙眉问到。
易轻寒听了,没有做声暗自揣度,她真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还是入那锦衣卫时日不久。这样也好,不记得也好,就简简单单做个普通人吧。“没什么,你只瞧瞧,是不是这个人就好了,其他的,我来解决。”
蓝语思听了,跟着他迈进了囚室,入眼便是角落里的架子上,绑着一个垂着头的人。形容恐怖,身上裹着一块破布,鲜血淋漓。
那番役看了易轻寒的眼色,上前板起那人的头,将面孔对着蓝语思。虽然脸上无伤,但是表情却是狰狞扭曲的,外加那毫无求生欲望的眼神,蓝语思的心再一次猛地跳起,连往后退了三步。
易轻寒稳稳扶住了她,从后面将其揽在怀里,浑身发抖的蓝语思净没觉察,只一味地往身后靠去,寻找着安全感。
“是,就是他。”蓝语思低头侧了身子,缩在易轻寒怀里,不再说话。
易轻寒正欲带着蓝语思出去,忽见那人猛地一动,身上裹着的破布便滑落下来,易轻寒再去捂她的眼睛已是来不及,小人儿尖叫一声便扑到他的怀里,颤抖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