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大姐姐,我有些害怕,阿娘和亚夫在好黑好黑的地方,那里臭臭的,我不敢打扰阿娘,不然会被打手手,手手好疼……”
“打你?”容安撸起纪珉的袖子,果真见到有浅浅的红痕,“她经常打你?”
纪珉点头,又摇头。
容安见四周当真无人,心中生出疑惑,“你平时身边没人跟着?”
“他们都睡着了,阿娘每次去找亚夫,他们就都睡着了,怎么推都不醒。”
容安拉着他的手,又问:“你说你的亚夫和阿娘在一个黑黑的地方,可以详细跟姐姐讲讲,那究竟是哪里,你又是如何去的?”
纪珉小心翼翼,“我真的可以讲吗?”
容安摸摸他的头,“当然可以,乖。”
······
临渊阁内,斐晏楠喝下容安带回的风寒的药,伏在床边,捂着胸口问:“你说凌渡海与鎏太后用血泡浴?”
容安怀中抱着豆奴儿点头,她这几年褪去了原先的许多光彩,逐渐习惯了穿着素色的衣服,露出寡淡的素面。
“小皇帝太小,说不清楚话,不过我叫他闻了血的气味确认了。将他送走后,我和他约定了不会提我,你放心。”
斐晏楠笑了,“原来堂堂容安公主也会说些叫人放心的话了,你原先可从不会顾及别人心里怎么想。”
容安冷冷一笑,放豆奴儿下腿,刺他道:“原先的小国师也不是如今病怏怏的模样吧,怎么,不是喜欢凌绮雯么?”
斐晏楠好脾气地不在意,“我将二十岁了,早不是三年前的那个半大孩子,你不用这样说话,我又不会生你的气。”
容安吐了口气,站起身来把他的药碗收拾了,“你还是无法与你师父联系上吗?三年了,你师父也不来救你吗?”
斐晏楠苦笑,道:“无法,临渊阁本是为国师建造的,只如今所有用具都破损,凌渡海下的禁制使我无法走出这里,连灵气也散逸了,鹤书与传音无一能通,怕是师父,也有苦衷。”
容安:“我们是瞎子聋子。”
她转身,又折回,忽然眼中狂热,“晏楠,我的血有用吗?我是纪氏的血脉,我们的血,有用吗?”
“容安!”
纪容安盯着斐晏楠,逐渐颓然,喃喃着说:“真的不行吗?没有办法了么?”
她垂着头,转身欲下楼,背影寂寥落寞。
“不,其实有一个。”斐晏楠忽然出声。
容安驻足,回眸,“什么?”
“那是天师派的禁术,因亵渎帝王。”斐晏楠低声道:“你若非要尝试,我可以勉强去做,只是成功的可能太低了。”
容安又问:“是什么?”
“取你们纪氏嫡脉的肋下血作引,由我这样的天师派门人施法,若运气足够好,在前后半个时辰内恰好有一位与我命运密切的天师也取一位纪氏皇族的肋下血,便可建立沟通,互相传信。”
“此法,听闻是千年前昭曦神君与天师老祖在极为严酷的环境下所用。”
“容安,你以为,这样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容安沉默。
斐晏楠看她,分明原先的他们二人都被当作孩子,孩子自然是不用扛起重担的。
半晌,容安对斐晏楠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灿烂笑容。
她说:“我一辈子也摆脱不了纪氏嫡脉的枷锁,我们这一脉的人,只要想的,哪怕身死,也还是会去做。斐晏楠,你拦不住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
“若血流尽了呢?若我失败了呢?”斐晏楠喉头艰涩。
纪容安看着他,目光却难得明亮而坚定,“那也要试试。”
·········
纪少瑜麾下肃昭军又一次扬名天下,一下子得到了昭国的几座州郡。
姜梁郡之战快如闪电,而其后津州全境和荸州几乎未有抵抗,便全投诚了。
津州和荸州归顺后,时九柔和纪少瑜去看,才发现两州作为边境州日子十分凄苦,又逢两年干旱,粮食颗粒无收,而帝京对他们不闻不问,竟有流民结队。
肃昭军又剿了流民帅,时九柔是万万没想到他们过来不是和正规军作战,而是来剿匪了。
纪少瑜亲自着手处理了一批朝廷蠹虫,选贤任能,又拔调手下能人协助熟悉政务的当地好官一同治理。譬如瓯砚,从姜梁郡守提成了津州州牧。
这其中,萧倚音便被留在了荸州的首郡顾墚郡,她亲善温和,在她兄嫂的耳濡目染之下,其实学了一手治家的本事,温漱觥也暂时不回卞州了,与萧倚音一起。
恰在春日,播种谷道尚且来得及赶上最后一道。
因两州干旱异常,时九柔察觉了两州水系灵气不对,似被什么外力吸去了一般,顺着方向去查,是罗州。
纪少瑜在津州和荸州最中心的州郡地下都种下灵泉种子,灵泉汩汩涌出,土地终于重新充满灵气。
不战而屈人之兵,苍流名士在这一年写出了无数诗篇,赞扬“小纪神君”以德服人,是为高义。
肃昭军以“肃清昭赟,匡扶社稷”为名,收复津州与荸州是这年的头等大事,而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件足以震惊整个苍流大陆的事情。
千年前一夜消失的无影无踪土老翁、土系幻术最精妙的一支重现苍流大陆了。
第85章 大结局 正文完结。
纪少瑜和时九柔出发去罗州圣清山之前的最后一件事, 就是见尤袁稻。不等他们两个去,尤袁稻已经自行前来拜访了。
时九柔和尤袁稻实际上只相处了短短十天,再见到尤袁稻的时候,时九柔恍惚了一下。
“没想到尤老前辈会继续留在苍流大陆上。”
尤袁稻叹了口气, 也道:“我与时姑娘不同, 时姑娘可以孤身一人归隐田园, 而我背后终究是有整个尤氏一族在孤岛上。”
纪少瑜道:“尤前辈此次带回了岛上的人,打算如何安置?”
“不错, 此番带了三十五人来,岛上人烟稀少,却还有两百余人, 待从长计议。”尤袁稻摇头道,“海上孤岛虽好, 但我们尤氏一族当年也是被迫潜入海岛避世, 人么, 哪有不向往陆地上的生活。”
“当年是我纪家将尤氏一族送去海岛, 如今也理应接过来。尤前辈这次带来的多为长老团中的高手吧,这样, 就在此次破城的姜梁郡中划一坊道居住, 等我们这次去圣清山联系到老国师之后,再请求海族帮助, 将其余的人用避水舟载来。”纪少瑜道。
“那自然是很好。”尤袁稻毕竟是土系的幻术师,他这次能带三十五人平安归来, 已经很不易了。
“对了, 瑜公子、时姑娘。我听闻你们要前去圣清山是为了探查凌渡海背后的秘密,我想这次我从海岛上寻到的一些古物,或许对你有帮助。”
时九柔和纪少瑜闻言都双目一亮。
只见尤袁稻从自己的随身的百珍袋中取出一册厚重的皮质古卷, 那古卷的封皮早已斑驳,但其上镌刻的铭文却历久弥新,闪闪泛光。
“当年我尤氏先祖土老翁因古妖魔王的疯狂报复,使我族人被迫迁移海岛,先祖走的匆忙,许多事物都不能带去,但海岛上孤绝人烟,先祖晚年的随身物品都随之烧毁,唯独在宝阁中留下了这一本古物,我大致翻阅了一遍,似乎是一本札记,只是我看不懂,上面的字不是苍流文字,也不是海岛上的变体。”
尤袁稻将古卷翻开,摇了摇头,又合上递给纪少瑜。
“我想,先祖土老翁唯独留下了这最后一卷书,应有极为重要的东西。”
纪少瑜将古卷摊开在桌案上,他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的确如你所言,这上面的文字我也一字不识。”
“也不是海族的古老文字。”时九柔摇头。
几人沉默片刻。
时九柔说:“尤氏一族受昭曦神君庇佑,那么,你的血或是鹤印会有用吗?”
“我试试。”
纪少瑜说罢,取出鹤印,又划开指尖取出鲜血,将鲜血滴入鹤印,血珠从鹤印上滚落,竟像被什么巨大的吸引力吸入了古卷的铭文之中。
“快看——变了!”
铭文吸饱了鲜血,闪烁的光逐渐褪去,与此同时,古卷的文字逐渐变化为纪少瑜可以看懂的文字。
纪少瑜坐在书桌前开始仔细阅读土老翁的札记,愈看愈觉得心惊,两道长眉不知觉间拧起,他翻至一半,却忽然停下了手。
时九柔看那字是变了,变得更加模糊了,尤袁稻似乎也并不能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
时九柔见纪少瑜这样的反应,心中的好奇更加强烈,她凑上去,急急问道:“怎么样?”
纪少瑜不言不语,又划破手指,使更多的鲜血流入古卷的铭文之上。
但,再无变化。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时九柔鹤尤袁稻摇头道:“以我的血只能看半部,剩下一半就不是我可以看的了。只怕,还有别的方法,请尤老前辈再想一想。”
时九柔见他脸色苍白,用袖子去轻轻擦拭纪少瑜额头沁出的汗珠,轻声问:“怎么?古卷中都记载了什么,让你这么紧张。”
“这的确是土老翁尤缳植的札记,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些日常记录。”纪少瑜握住时九柔的手,“也的确是一段令人惊心的历史。”
尤袁稻沉眸道:“尤氏一族的长老团中传言的古训中曾说‘天降灾,野火灭,雷声起时,命运将至。’若火指的真的是你,那么雷与命运又指的是什么呢?”
“雷是先帝时的古怪的天雷大作,而命运,指的是天师派!”纪少瑜亦是缓缓道,“天师派不属于五行之中,不归于金木水火土,独立世间,至强至弱,强者可预言命运,难道后半卷札记中是天师派曾预言于土老翁前辈的命运?”
“那么,如此一来,后半部只能到圣清山去,找老国师试试看了。”
纪少瑜起身,双手相握,向尤袁稻行了一个郑重的礼,“多谢前辈信任,定不负前辈,尤氏一族,由我及我后世代代守护,若违誓言,必受其诛。”
尤袁稻看见一道红光落在他的腕上,那是纪少瑜发的血誓,苍流大陆上,凡违誓,必应验。
“多谢主君。”
……
“主君,我可否知道,先祖这前半卷札记究竟说了什么?”尤袁稻问。
“自然。”纪少瑜眸光深重,“在尤前辈所知道的千年前创国时代,应当与我自幼被教导的一致,是以昭曦神君为首的金木水火土五位义士,这里先不提土老翁被正史抹去了痕迹,总之是他们五人,再加一位天师老祖,共同对抗半神血脉的妖魔之主缳焱。”
“确是如此。”尤袁稻与时九柔都等他继续说下去。
“大战之后,古妖魔王的尸首被埋在了圣清山,土老翁亦说昭曦神君必然也会埋入圣清山,我们原先都相信圣清山是因为拥有了昭赟王朝的龙脉,才需要天师老祖镇压,同时一并镇压了古妖魔王的尸骨。但,土老翁前辈的札记中却说,圣清山根本没有所谓龙脉。而世间,也从来不存在什么龙脉。”
纪少瑜的话很有分量,时九柔却并没有被这惊住,反而笑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纪少瑜反问。
“其实你们都在大雾之中,所以看不见。”时九柔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既然千年前的创国时代昭曦神君领导了与妖魔王的战争,那么为什么苍流还会分成三个国家?分明当年的谷沧氏与有臣氏都是昭曦神君的臣子才对。难道不应该创立一个完整的国家?”
时九柔又问:“你们谁听过荥瀚国和高玄之国有什么神山,或是龙脉?”
“柔柔说的,的确没有。”
“那么为什么会创立三个国家,而为什么除了土老翁以外的四人有两人选择追随昭曦神君在昭赟王朝,而有臣氏和谷沧氏却自己建国。唯一的解释可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