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李侧福晋受了些伤,性命无碍只是双腿不慎被人踩折了,怕是要休养好一阵子。”
  室内陡然死寂了起来,苏培盛狠狠咬着下唇不让自己溢出丝毫的声音。
  四爷旋即转过身,疾步走到书架旁,单手撑过书架,微侧过脸声音沉冷命道:“你先出去。”
  苏培盛摇了摇头,狠狠心,到底哆嗦的将那半截染血的木镯子颤巍巍举过头顶。
  四爷余光一扫间就僵了身子,下一瞬眸光又狠又厉,抓起书架上的书冲着苏培盛的方向就掷了过去:“爷说的话你没听见?爷让你滚你耳朵聋了不成!给爷滚!”
  不躲不闪迎着飞来的物件,苏培盛护着手里物膝行朝四爷的方向而去,一边用肩膀揩着脸上泪道:“奴才滚不得,奴才是爷的哈哈珠子,从来都是见不得爷难过的,此刻爷难受着,奴才哪里滚的了……”
  四爷目眦欲裂,霍得抬脚狠狠踹上了旁边的书架,偌大的书架瞬间轰然倒地,架子上的书籍纷纷滚落,压在书架底下一片狼藉。
  苏培盛哭着抱着四爷的腿:“爷,您要难受就使劲的踢奴才两脚消消火,可莫要为难自个……”
  四爷没有再说话,一瞬间又死寂了下来,犹如一尊雕塑般僵立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苏培盛手心里露出的那截暗红镯子,一瞬不瞬。
  察觉到四爷的目光所指,苏培盛即刻止了哭声,试探的将镯子举过。
  四爷伸了手去拿,却在即将触及的那刻犹如触电般的缩了手。手攥着负在身后,四爷背过身,不带起伏的声音里似乎都透着某种莫名压抑:“你去,替爷看看。”
  听出了他家爷话里那隐含的那丝希冀之意,苏培盛苦笑,经粘杆处确认的消息哪里又能错的了呢?想不到他家向来冷静自持的爷,也有这般自欺欺人的时候,当真是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面上却也只能故作轻松道:“奴才这就去看看,爷也莫要太忧心,或许是他们弄错了也说不准。”
  四爷没有再说话,苏培盛暗叹了口气,小心的将手里的木镯子放在了地面上,最后看了眼他家爷孤寂的背影,眼眶一热,然后就别过眼轻手轻脚的退下。
  戒台寺的山脚下,苏培盛就遇见了正往回赶的福晋一行,待看了福晋那六神无主的惶惶之态,他心头就凉了一大截,等再见了那支离破碎的那位主时,他整个人更是如堕冰窖。
  听说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去跟他家爷说。他,不敢说。
  苏培盛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来,尽管他一路上一再拖延,可从戒台寺到四爷府也就那么长的距离,路总有走尽的时候。
  福晋抱着肩膀打了个寒颤,眼睛甚至都不敢往四爷所在的书房的方向上瞥,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脚尖,沙哑着嗓子终于开了口对苏培盛说出了第一句话:“棺椁已经令人备好了,人……也抬进去了,没敢让那两小的知道,所以就先没停在她院前,暂且停放在府外。你去问问爷,问问爷……”
  苏培盛僵硬的点点头:“福晋不必说了,奴才懂的。”
  福晋勉强扯了下嘴角。
  苏培盛拖着沉重的脚步往书房而去,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听了这消息他家爷会更难受吧?但愿,时间能抹平一切……
  推门而入的时候,苏培盛眼尖的发现原先他放在地上的木镯子不在了,可他家爷却依旧立在原地,如亘古不变的雕塑般,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竟是直挺挺的动也不动。
  “爷?”
  好一会,房间里才响起四爷沉哑的声音:“说。”
  苏培盛咬咬牙,最终硬着头皮道:“棺椁已经停在了府外……”
  屋里空气似乎于这一瞬窒住了,所有的一切都定格了在这一刹那,苏培盛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无形的捏着人的心脏,令人窒息的有种想去死的冲动。
  窗外夕阳的最后一丝斜晖透过窗户打落在他家爷的身上,投落在地面上的那形单影只的剪影犹如冷雨的晕湿,孤冷而凄,看在苏培盛眼里,仿佛隔了层冬天清早的霜雾,令他捕捉不到他家爷此刻任何的情绪,可却能令他无端的感到心酸。
  “爷,您……您节哀,张佳主子泉下有知,想必也不会愿意见着爷为她如此难过……”苏培盛抬袖擦擦眼角,伤感道:“奴才知道爷心里难受,可爷您得为两位小主子着想啊,小主子们还这么小,哪里受的了这样的打击?要是爷您不保重着身子,那两位小主子可咋办?”
  一直僵立不动的四爷这才有了反应。
  缓缓转过脸,四爷的目光落在苏培盛身上,似乎在看他,又似乎不是,只是那黑瞋瞋的目失了往日的亮色,那样沉暗的一片仿佛荒芜危险的沼泽,让人看了心惊。
  四爷动了动唇,干裂的唇吐出的声音艰辛而嘶哑:“苏培盛,你错了,爷不难受,丝毫不难受。”
  苏培盛的眼眶一下子又红了:“爷……”
  四爷说完后又转过头透过窗户仰头看向外面的天际,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颓废的伛偻了身子,好一会,苏培盛方又听到他家爷似乎自语般的声音:“苍天从未善待过爷,从来没有,一次也不曾……爷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苏培盛狠狠咬着自个手背,这才使得自个的哭声不致于外泄。从小跟四爷一块长大的他,哪里不知他家爷这辈子过得不易?好不容易有个令他欢喜的人陪着,如今却也……苍天当真是待爷不公。
  “苏培盛,去传邬思道过来。”
  苏培盛闻言一惊,不由的抬头看向他家爷。
  四爷慢慢直了身子,浑身上下透着股令人胆寒渗入人骨子里的冷,看着窗外逐渐腾起的夜幕,神色明明灭灭:“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从来没有谁善待过爷,那爷为何要善待他们!欠爷的,爷要他们十倍百倍的奉还。”
  退下的时候,苏培盛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若说他家爷以往心底还能有一片柔软之处的话,怕是经张佳主子这一遭,他家爷所有的柔软都随之烟消云散的,留下的只有他家爷那颗没有温度的心。也罢,或许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只有将一颗心冷冻了,才不会再被灼伤,才会活得自在吧。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太凶残了,爷即将要顶不住了,还是得及时闪人呐——
  废话不多说,上文!
  ☆、124晋江首发
  康熙的震怒可想而知,入关这么多年了,这些反清份子们依旧是死而不僵,在他的统治之下仍旧有人不服他的统治,这不明晃晃的打他的脸么?一面雷厉风行的派遣军队南下捣毁朱三太子老巢,一面下旨给各府上有伤亡女眷的府上以安抚,康熙在恼恨朱三太子的阴魂不散外,同时也愈发的不待见老八那两口子了,要不是那郭络罗氏,他们皇家又何至于在天下人面前出这么一大丑?
  “爷。”
  四爷府里,丧幡垂挂一片萧索凄清,触目望去一片惨白。苏培盛一身白色丧服小心的挨近书房门,朝里低低唤了声,想着他家爷自昨个初闻噩耗起就未曾出过房门,送进去的汤水也是原样送进原样端出,不由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好一会,屋内才传来四爷枯哑的声音:“进吧。”
  苏培盛小心推门进去,合了门后,轻着步子来到四爷跟前,道:“宫里头来了人,还带着皇上的圣旨,这会正等在府内,等着爷过去。”
  书架已经恢复了原位,四爷就在书架旁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闻言只是动了动手指,阖下的眼睑让人依旧看不清他的情绪,只是从他枯哑的嗓音中听得出几许沉暗:“走吧。”
  传旨的公公见着了四爷的到来终于松了口气,这四贝勒府里太过阴森,且不提这丧幡飞舞女眷披麻戴孝的嘤嘤啼哭,就是看着府里这感觉冒着阴气的黑森森棺椁,就足以令他汗毛直竖,恨不得拔腿远离才好。
  设了香案,四爷带着全府上下跪下听旨,那传旨公公打开圣旨,朗声念道:“圣谕:禛贝勒府侧福晋张佳氏,恭良温厚,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淑德含章。今闻其奄至沦殁,朕载深感悼,特追加为柔侧福晋,择日择地下葬,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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