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冰院这个锅你必须背!
不二听了狗戴胜的话,一时间微微有些发愣。
之前在掌座峰正善殿时,便听李青云和元贞对话之时,提到方蝉一死,碾冰院的小队便空出一个队长之位,准备让沈贤补上。
现今沈贤不必来了,自己却要英勇赴战。
不过,想来也是,眼下只有自己和李寒两个人选。让李寒去碾冰院显然不可能,也只有派自己过去。
但他却没有想到,狗戴胜的安排来得如此之快。
不二在来之前,便曾有意打听过碾冰院小队的情况,据说是西北七个小队中战力最弱的,又经历了几次倒霉的遭遇战,接连死了几名队员,现今人数也是最少的。
在寒冰界浩瀚森林的时候,不二也参与过大型的危险战斗。
只不过,当时是作为雪精族强征的各族冲锋队的一员,并没有单独带队的经历。
但是在那极其危险的战斗之中,他所在冲锋队的战士死绝了好几拨人手,换了数百张面孔。
历任队长都没有几个活下来的,他却一直坚挺地活了下来,足可以证明对于小股作战他还是很有一些经验的。
至于碾冰院的情况,他认为现今最好的办法,绝不是把自己派过去。
而是趁着苦舟院大量弟子到西北服役的机会,将碾冰院小队拆散打乱,安排到其他小队重组,否则这只战斗力低下的小队,接下来只怕还会伤亡不断。
他心中早就拿定了主意,但此刻却不是开口的时候。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自己的意见,相当于直言狗戴胜和张剑锋见识浅薄,决策不善。
便算二人心中真的认可自己的意见,当着众人也十有八九不会同意。
想了想,便先开口应了下来,寻思等到了云隐宗的驻地,私下把狗戴胜叫出来才好说话。
以这小型飞舟的速度,从陇南往前线的驻点去,约莫也得大半日的时光。
在之前月许的旅途中,众人许是疲于应付苦重的旅途,许是沉在被强行征兵的茫然中,又许是货舱太挤太闷,大多便顾不得去想别的。
现今坐在自家租用的舟上,环境舒适了许多,很多人反倒想起了先前在云隐宗山门里,像猪羊一般被赶上压运飞舟的情形,想起不知是真是假的院主叛族的消息,难以言喻的屈辱感渐渐涌上心头,船舱里静的难受。
也不知熬过了多么漫长的时光,飞舟终于开始下沉,渐渐落地。
“到了!”
不知是谁的一声,打破了周内难熬的寂静。
狗戴胜带着众人下舟,眼前便是一个小型飞舟码头。码头上停靠的飞舟数量远不如先前。
出了码头,又遁几里地,不远处是一带密密麻麻的院落群,一眼望去足有百余座方形院落,造型风格几近统一。
按照那玉简中介绍,这里便叫降世营,是常元宗降世峰管辖各宗的集中驻地。大抵是每一宗划分一座院落。
穿着各宗服饰的修士有列小队整齐进出,有三五成列行走,有单人独行的,倒是一派繁忙景象。
张剑锋叫众人列成两队,径直往营地行去。
营中各宗人手大多已经知道常元宗苦舟院黄宗裳的事情,也听说了宗门的处罚。
便有不少好事者沿路围观,指指点点,嘻嘻笑笑,叫苦舟院一众弟子心中受辱,低头不言。
迎面遁来一队身穿龟山宗服饰的修士,领头的地桥境修士长得颇为粗糙,见了狗戴胜大笑着走过来,嘿嘿道:
“嚯,来了这么多人,除魔卫道,弘扬正气,你们云隐宗真是我宏然正宗的楷模。”
张剑锋知道他在讽刺云隐宗接连出现叛徒之事,冷目一转,似钢剑一般瞪了过去。
便叫那人觉得脊背发凉,想直目瞪回去,但气势竟不知怎么被对方强压下来。
心想这张剑锋不过是刚步入地桥境的菜鸟,怎么竟有这般威势。
狗戴胜却沉得很稳,淡然笑道:“为我人族安危奉献薄力,自当是我宏然正宗所为,刘道友过奖了。”
说着,指着那人,向众弟子介绍,“这位是龟山宗的刘吉前辈,住在我们云隐宗隔壁,你等还不见过?”
一众弟子自然记下了这位刻薄讥笑者的名字,但却异口同声的叫了声前辈。
刘吉讨了个没趣,冷笑一声:“你家的新到弟子可要好生看护,不要叫我一声前辈,过几个月通通埋到土里。”
说罢,嘿嘿干笑几声,自顾离去。
他的声音本来就很沙哑,方才又有意吓唬众人,便说的跟鬼语一般,叫人听得头皮发麻。
狗戴胜瞧着他的背影远去,挥了挥手,一边招呼众人继续前行,一边淡淡笑道,“在西北,什么事都有。没准儿这话说完,过几月,他自己埋到土里。”
说罢,带着众人埋头往里走,七拐八拐,过了几条巷子,到了一处颇大的院落,门口立着云隐宗的牌子。
再往里走,里面从南向北并这十几排砖房,每排砖房约莫有十几间小屋,其中后面的几排明显是新近盖起来,专为苦舟院众位弟子准备的。
院落里没有什么花草布置,便是黄土铺路,砖石为墙,可见西北军中简单朴素的风气。
西北角一片,单独用墙隔出一个院中院,过门往里面瞧,似乎里面还有几间屋子。
不二稍作寻思,便猜应是为碾冰院的诸位师妹准备的。
竟然没有设立单独院落,只以墙隔,避嫌之举都如此简陋,可见处境窘迫。
院中只有寥寥几个弟子大抵是因军内任务出去了。
“大伙行途劳累,便回各自屋中歇息。明日一早到议事堂,再分配任务。”
狗戴胜说罢,便有一位早在这里服役的通灵境弟子上来,给每个人分来一个门牌。
众人拿着门牌,寻到自己的屋子入住。
李苒被分到碾冰院那个院中院里,与不二打了招呼后,飞快地行了过去。
似乎因为是远离了青羊镇——这个让她痛苦伤心的回忆地,她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不二的屋子在几排房子的西北角,与碾冰院的院中院距离最近。
原来狗戴胜早就想好,把他安排在碾冰院。
进了自己的小屋,只见里面是一丈见方的狭窄空间,一半被床占据,另一半可以放些杂物。
“寒酸啊。”
一到西北,云隐宗里的安逸潇洒的生活便只能在梦里享受了。
他叹了口气,忽然想起碾冰院的事,心想这个队长我可不做。
便匆匆忙忙找到狗戴胜的住处,记得是在最前面的一排。敲门进去,瞧见里面的空间与寻常弟子的一般大小,布置也十分简单,简床座椅木桌,别无旁物,倒是让不二心中莫名一动。心想长老带头朴素,弟子们才能心服口服。
再一看,却没想到,李苒已经先一步已经到了这里。
刚想开口问她过来做什么,忽然明白过来。
李苒定是来跟狗戴胜提请求,把她也分到碾冰院的小队,好跟自己待在一起。
不二便想,碾冰院的队伍自身难保,岂能叫你去送死。
“我先出去了。”
李苒见不二过来,不待不二说话,吐了吐舌头,识趣地出去了。
“魏师侄何事?”
此刻,旁人不在,狗戴胜的声音便略有些疲惫。
他脸上虽仍有徐和的微笑,但也仿佛勉力为之。
不二先前琢磨了许久,也没找到可以婉转切入的话题,索性开门见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打乱编制么?”
狗戴胜一边说,一边从木桌上拎起一个黑色茶壶,给不二到了一杯。
茶壶虽然看起来没用多久,但显然材质极为普通。
倒在杯中的茶,也是普通凡人喝的普洱。不二喝了一口,里面没有半点灵气。
对于一个地桥境修士而言,这着实有些寒酸。
接着,狗戴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似乎颇为享受,“你这个办法,我们也曾想到,但我和顾院主,张师弟商量一番,又与碾冰院宝慧师妹提过此事。”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宝慧说的话,“宝慧师妹便说,各院在西北都有小队,唯独她碾冰院缺席,岂不是意味着碾冰院也可以解散了?又说巾帼不让须眉,碾冰院弟子哪里比旁人差;又说女修士成天与男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等等之类。总之不同意。”
不二听了,心想宝慧师叔的性子也真是奇怪,怪不得平常便觉得跟灭绝师太一般。
嘴上却问道:“宝慧师叔既然说巾帼不让须眉,那何不派一名碾冰院的师姐来主持小队?不同意整天和男修待在一起,却让我带队,难不成当我不是男修么?”
“别激动。”
狗戴胜又喝一口,却不计较不二的语气,带着些玩笑的口气说道:“我曾听闻,前些日子,碾冰院的弟子曾有不少于你有意,你却始终无动于衷。宝慧说了,便由此事,可见你定是正人君子,心向大道,可以放心把队伍暂时交给你。待碾冰院在宗内的通灵境弟子突破瓶颈之后,便会遣一位来西北将你顶替。”
说罢,点了点头,笑道:“虽然宝慧院主对自家弟子狠心了点,但我倒是觉得她身为女子,志气可嘉,心中很是佩服。”
不二听罢,真是苦笑难言,心想,真他娘的天定诸缘,竟是事事牵连。我岂能想到,当初斩钉截铁拒绝碾冰院众位师妹,竟至今日之后果。
狗戴胜见他不语,猜是还在心内挣扎,想了想,便只说一句:
“魏师侄,此处是西北军营,不是云隐宗内。”
言外之意,此事只有执行,没得商量。
话至于此,不二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
心想既然如此,我且当个队长,混个一年半载,也许碾冰院便来了师妹带替我。
又寻思以自己的本领,便是碾冰院小队全是毫无战力的师妹,也不碍他独生自保。至于旁人,能帮便帮,帮不了,且由得她们生死自安。
临走之前,忽然想到什么,又与狗戴胜说道:“碾冰院小队都是女儿家,我一个人进出不大方便,可否为我分配一位师弟同行,也免得闲话。”
狗戴胜点头答应:“原先的小队已成默契,不便打乱。你在苦舟院内师弟中自己物色一位,把名字报上来给我。”
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便与不二说,方才李苒提出想去碾冰院的小队。
考虑她一个女儿家不方便,去碾冰院倒也合适。又听说她先前被不二收作徒弟,想来跟不二很熟,也方便日后照顾。
总归是答应了李苒的请求。
不二刚想开口劝阻,却想起狗戴胜方才所说,什么这里西北不是云隐宗之类。
便觉得说也白说,只好应声推门出去。
一出门,便瞧见李苒眼巴巴在门口等着。
见不二出了门,她连忙紧张地问道,“师父,长老跟你说了什么?”
不二冷着脸,“他说不许你去碾冰院。”
“我不信。”李苒听了他的话,反倒轻松了,一蹦一跳凑了过来。
她现今还是少女的年纪,但历事诸多,有些成熟的气质,模样也已经很美。
不二干脆继续装着冷酷脸,“你若总是不听我的话,擅做主张,以后干脆别叫我师父。”
这小姑娘接连两次打了自己措手不及,若是不叫她长点记性,以后只怕要闯大乱子。
“我哪里没听你的话,”李苒可怜巴巴道:
“你之前也没说不让我去西北,不让我去碾冰院罢?”
竟然在这里找到了空子。
不二又好气又好笑,少许一声不吭,自顾往西面走去。
“师傅,你去哪里啊。”
李苒匆匆忙忙跟了上来,“等等我。”
不二走了几步,叹了口气,“走罢,跟我去碾冰院的院子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