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孤星落

  形骸奇道:“若是如此,岂不显而易见?旁人只要一查,便知是这些露夏窃贼与圣上有关。”
  孟轻呓道:“这玉牌她只给藏家、裴家,乃是行军打仗时过关所用。即使追查线索,旁人也只会猜疑藏家、裴家失落了玉牌,如此又指向藏家了。”
  形骸又道:“露夏王朝是我天国大敌,圣上如何会与其联手,抢夺这要紧宝物?此事实是匪夷所思,大违常理,露夏国若是将此事散布出去,她又该如何收场?”
  孟轻呓道:“她知道这山墓甲未必是真,即便是真,露夏王朝的铁甲大法与古时已截然不同,抢走了也绝无人能用,与其留着,不如落在他们手中。如此一石二鸟,既陷害了藏家,我也落得个看守不严的罪责,咱们两家定会相互怨憎。露夏国得了便宜,今后或会收敛一些。至于露夏窃贼手上这玉牌,当是朝中奸细所赠,他们决计想不到背后竟是母后暗中相助。”
  形骸听她分析的清清楚楚,又见证据确凿,却未有水落石出之感,反而愈发惶恐,道:“祖仙姐姐,咱们该如何应对此事?”
  孟轻呓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母后要咱们吃苦头,咱们也唯有忍气吞声。怎么?你害怕了?只要在我身边,无人能害得了你。”
  她语气仍温柔体贴,但形骸倏然想道:“祖仙姐姐说她早就认定我是伍斧祖宗转世,若当真如此,她为何会答应我与玫瑰婚约?”
  他想到此处,不由得深思下去:“她当时说话甚响,众人全都听得见。然而以她见识心机,若真有意与藏家联姻,也当慎重考虑,而非一口许诺。她之所以广而告之,正是因为她料定圣上定会从中作梗,破坏这桩婚事。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婚约难以成真。”
  但念及她遇上罗茧那魂不守舍之情,其恐惧决计难以作伪。或许她是借圣莲女皇之计,打消玫瑰念头,自己坐享其成,却从未曾料到竟将这罗茧招了过来。
  他脑中渐乱,沉吟不语,孟轻呓见他神色,问道:“你在想什么?”
  形骸随口应付道:“此事似有极大隐患,叫人好生担忧。”
  孟轻呓极为精明,察觉不对,竖起眉头,道:“你在怀疑我么?你以为此事全是我自编自唱的戏?”
  形骸心里确有此念,被她问起,身子一震,迟疑着该如何答复,但孟轻呓已然动怒,道:“你这不知好歹,胆大包天的小子!我待你如此好,对你掏心掏肺,甚至饶过那藏玫瑰,你心里却仍帮着那她,想着她,提防着我,猜忌着我!早知如此,我真该一掌杀了她。”
  形骸惊慌失措,道:“我岂敢提防猜忌.....”话未说完,孟轻呓眸中含泪,咬着嘴唇,一掌击中形骸膻中穴,事发突然,她武功远高于形骸,这一掌又极为精妙,形骸身子一麻,顿时昏死过去。
  这一昏直至深夜,他被人推醒,见是孟六爻、孟成康、孟沮等人,众人甚是困惑,又颇为焦急。
  孟六爻道:“行海,你为何睡在此处?”
  形骸惊觉自己躺在地上,一跃而起,遮掩道:“我只是累了,一躺下就.....”
  孟六爻又道:“你可曾见到殿下?”
  形骸反问道:“祖仙姐姐不见了么?”
  孟成康叹道:“殿下她一贯神龙见首不见尾,忽然失踪,算不得奇事,然则正值多事之秋,昨夜又出了这等惨事,殿下绝不会不告而别。”
  形骸心道:“莫非祖仙姐姐恼我胡思乱想,竟就此离岛了?又或是做了什么想不开之事?”想着想着,越想越慌,似乎走失了至亲至爱之人。
  孟六爻摇头道:“倒也并非不告而别,我忽然收到殿下亲笔书信,信上所书,甚是可疑。”
  众人问道:“掌门,信上怎么说的?”
  孟六爻念道:“六爻,备好船只,若明日戌时,我未曾露面,而岛上地震山摇,血光冲天,则立时带领百姓逃难,再将此事禀告母后。万分要紧,万莫疏忽。”
  众人大惊,问道:“殿下到底去做了什么?听来竟像是有一场大灾似的。”
  形骸呼吸紊乱,心神紧迫,道:“我也不知她去了何处,你们可到处找过了?”
  孟六爻道:“要找也得找对地方,行海,她信得过你,之前曾与你长谈,可说过什么?”
  形骸想了想,道:“定是与那刺客罗茧有关!那罗茧说起过一位‘巨龙王’,声形岛周围可有海中神殿,或是古时巨墓么?”
  众人皆摇头道:“那刺客倒是见过,可这巨龙王却从未听说。”
  孟六爻表情凝重,道:“我需与其余五位掌门商议此事。成康,你让大伙儿分头去找。”
  孟成康答应下来,再度安排众人搜查,但声形岛甚是广大,想要找人,若无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情势危险,众人无奈,唯有先找岛上各处混沌离水。
  形骸领命,独自往北搜寻,刚走至门口,忽然间心一跳,眼前一片血红,他倚门而立,眨眼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睁大双眼,只见天上似有一颗红星,将苍穹染成红色,白云变作了血雾。
  在血雾之下,巨龙王屠杀凡人,充当祭品,用鲜血淹没少女,少女痛苦的尖叫,叫声变作了咒语,如尖刀般钻入形骸脑中。
  形骸摇头驱散幻觉,想起孟轻呓与自己初次相见时所说的话:“声形岛,枯火堡,新婚之约,临别之言,你都忘了么?”
  他寒冷彻骨,恐惧万分,那咒语静默下来,却残留着难以形容的恐怖,烙印在他心头。
  巨龙王,枯火堡。
  形骸转身,快步奔入屋子,再穿上那山墓甲,施展雨燕身法,朝枯火堡方向赶去。
  枯火堡据传亦曾是道法圣地,古老悠久,远在海法神道教之前,是一处鸿钧逝水,但数百年前一场大灾,将枯火堡毁去,龙脉中的灵气变作毒气,除非龙火功练到极高境界,万万难以抵挡,近百年来,已无人胆敢靠近那去处,就算有胆大鲁莽之辈,贪心冒险之徒,贸然前往,也从未返回。
  形骸心想:“这枯火堡与祖仙姐姐有关,与那巨龙王有关!她定是去了那边。”
  他魂魄震荡,念头纷纷扬扬,不明白自己如何能够断定,但却坚信不疑。
  到了枯火堡外,此处幽暗阴沉,上空长年乌云密布,到了晚间,更是半点光亮也无,即使身在远处,也感颤栗万分,催人随时意欲逃命。
  形骸运用轻功,飞身入内,霎时那剧毒灵气袭来,好似亡魂幽灵,猛烈难当。形骸倚仗山墓甲,将护体罡气运至极处,全力抗衡,方才无碍。他心想:“此毒唯有龙火功第七层能够承受,咱们神道教中,六大掌门哪怕借助融融功与瘦体功,只怕也未必全能入内。”
  这枯火堡曾遭大难,塔楼房屋全数损毁,满目废墟,树木受灵气感染,居然未枯,反而成了狰狞张扬的形状,好似地狱鬼怪。
  他仿佛受人指引,绕过碎石断壁,在一残破殿中找到一处地洞,朝内一看,漆黑一片,灵气浑厚。形骸屏住呼吸,跳入其中。
  到了里头,倒比外头更亮些,那毒灵气反而变淡。形骸松了口气,仍不敢放松,继续前行。
  地道潮湿,水声滴滴答答,远处也清晰可辨。形骸上下查看,见有四丈高,三丈宽,甚是宽敞,石壁地面皆是人工开凿,历经久远,被腐蚀得不成模样,他心想:“这密道是古时枯火堡的道术士所建,这里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会毁成这幅模样?”
  霍然间,前方有人交谈,形骸一凛:“能够来到此处,皆是真气超凡的绝顶高手!想不到竟有这许多?”轻手轻脚向那边靠近。
  到了一处拐角,隐隐传来火光,他小心翼翼,探出脑袋,见站着三人,两男一女,两男穿紫袍,一女穿红衣,那两个男子皆是道人,身披披风,女子则发型怪异,半秃半长,秃的那一边纹着图案,好似尖刀剜心。
  那女子骂道:“这鬼地方当真要命,为何非要咱们守在此处?外头那毒灵气何等凶恶,谁也休想闯过。”
  一道人答道:“咱们大人有令,要咱们在此等候,一有消息,立时向他禀告。再说了,万一有人闯入,坏了里头作法,大人这番苦心可就功亏一篑了。”
  那女子道:“你们那大人,可并非是我的‘大人’。我青阳教与尔等星辰派不过是暂且联手。”
  形骸心想:“青阳教?星辰派?这其中竟牵扯这许多门派?”他一生见过高手众多,看这三人身形,倒也不像是如何了得,却又怕自己看走了眼。
  另一道人转过身,轻哼道:“若非大人有令,我等也不想与你这妖邪牵连。”形骸看清那两人背后披风模样,正与星辰日月图别无二致。他颇感惊讶,暗想:“我神道教仿制此物,想不到这星辰派也是如此?他们也是理奥的信徒么?”
  女子又道:“咱们服了解药,涂了药油,方才能闯入这毒雾中,即使神道教有所察觉,孟家知道消息,也万万闯不进来。”
  形骸恍然大悟,放心不少:“原来有解药和药油?”
  头一个道人答曰:“只怕真有人来呢?”
  那女子笑道:“那也是顶儿尖儿的高手,咱们三人决计敌不过,在此守着也是白搭,还不如早早逃命。所以说,老娘只觉你们那大人这命令当真愚蠢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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