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衡需有道

  形骸又问道:“纯火寺竟是由迷雾师建立?但寺中主持不是拜老爷子么?”
  袁蕴道:“纯火寺,神道教、兵部、朝堂之中,皆有我迷雾师的人,且皆身居高位,权势非小。我迷雾师宗旨为‘隐于迷雾间,心怀凡俗世’。当年星知大师与圣莲女皇有约在先,若她能登基为皇,这朝廷需受迷雾师督导,这七百多年来,龙火天国实则一直受我迷雾师指引管束。”
  形骸只觉不可思议,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圣上何等独断?何等神通?又岂会容忍你们迷雾师?”
  袁蕴笑道:“你对圣莲知道的倒也不少。不错,圣莲手握扫荡乾坤之能,但我迷雾师也有‘劝服’她的手段。”
  形骸道:“劝服?”
  袁蕴道:“你可想知道当年圣莲阻挡仙灵劫,慑服神龙骑的真相么?”
  形骸忙道:“徒儿确实好奇,还请师父告知。”
  袁蕴道:“那时世间瘟疫刚停,异世仙灵却大举袭来。各方龙火诸侯国抵挡不住,死伤惨重。我迷雾师虽未受其害,但看在眼里,自也着急,向天庭祷告,天庭却置之不理。就在我等以为大势已去,意欲放弃凡世,就此归隐时,有一位无名女将,进入如今龙国皇城的紫霞城中,步入那龙火大殿地下一处遗迹,在那遗迹中,她找到了鸿钧阵的奥秘。”
  形骸问道:“鸿钧阵?那是什么?”
  袁蕴道:“这世上有龙脉,而龙脉时而交织为节,节处是混沌离水,混沌离水上若造了神府,就成了鸿钧逝水。鸿钧逝水有千千万万,散布于凡俗大地间。那鸿钧阵不知是何时所有,也不知是何人所造,但拥有鸿钧阵之人,可掌控这千万鸿钧逝水,动用举世灵气之力,扫除一切为害。这等法力旷古未有,毁天灭地,便是天庭也从未料想过天地间竟有如斯神威。”
  形骸又敬又怕,道:“圣上....能运用鸿钧阵?”
  袁蕴叹道:“或许她是天命所归,又或许她天赋过人,这鸿钧阵从此将她视作主人,只听她一人心意,其余人即使想靠近这鸿钧阵中枢,立时为此阵灵气摧毁,谁也休想闯过。有此鸿钧阵在手,非但仙灵畏惧,连天庭也再不敢对凡间稍有轻视。凡是圣莲敌人,她只要一个念头,那人当即遭灭顶之灾,无可挽救,即使逃到天边也无济于事。”
  形骸遥想这等撼世之法,颤栗不安,暗道:“如此法术,落在一人之手,系于一念之间,只怕并非好事。若是圣上英明,以苍生为重,倒也罢了,可若将来圣上昏庸糊涂,极易造成更大浩劫。”
  袁蕴道:“你是不是觉得圣莲女皇从此无人可制,太过危险了?”
  形骸道:“是,天法虽无常,却也有迹可循,生灭有道。可人心却易受蛊惑,变化莫测。以人心运天法,让人好生惶恐。”
  袁蕴笑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再强之人又岂能全无软肋?圣莲女皇虽掌握鸿钧阵,但我迷雾师却知道那龙火大殿更多隐秘。
  当年星知释者初见圣莲女皇时,我也陪伴在侧,星知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姑娘虽得乾坤垂青,收获前所未有之法,然则毕竟本人并非无敌于天下。我迷雾师虽无大军,可若姑娘将来有作恶之念,我等必会察觉,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形骸“啊”了一声,道:“他在威胁圣上?圣上怎么说?”
  袁蕴道:“鸿钧阵唯一弱点,便在于此阵绝不会攻击龙火大殿所在,而圣莲若要操纵此阵,也非在龙火大殿中不可。这龙火大殿历时悠久,更早于太阳王朝时,纵然牢不可破,固若金汤,我迷雾师却可随意出入这大殿各处,要取圣莲性命,倒也不难,而圣莲决计不知我迷雾师在哪儿,故无法以鸿钧阵加害。”
  形骸不料迷雾师竟毫不遮掩的恐吓圣莲女皇,就如江湖门派侵吞强占一般,他道:“圣上龙火功造诣也非同小可,而如今她身边亦有无数好手护卫...”
  袁蕴笑道:“她纵然高强,单打独斗,未必是星知大师之敌,而我迷雾师数目虽不多,可各个儿皆是精英。圣莲女皇并非不知轻重,一味倔强的小姑娘,她年纪轻轻时就懂得合纵连横的道理。她于是答应与迷雾师共享天下,如此对双方皆有好处。
  我迷雾师所谋并非权利,更非荣耀,只求守得世间太平,此事离不开圣莲女皇之力。圣莲女皇也心怀此愿,否则鸿钧阵焉能选中她?既然双方目的相同,何必拼个你死我亡?”
  形骸松了口气,道:“如此相互制衡,却又同心协力,确是最好的结局。”
  袁蕴道:“圣莲女皇默许我迷雾师在龙国各要紧处担当要务,否则我一外姓,如何能当上海法神道教第二把交椅?我执掌道德门,便是监视拜紫玄,以防此人走上邪路,哼,如今他显露一丝征兆,可占卜金轮却偏偏说他未入邪道,这究竟是何道理?”
  形骸忽觉奇怪,道:“师父,你们迷雾师名中有‘迷雾’二字,应当行事隐秘,为何对我说这么许多?”
  袁蕴想了想,答道:“只因这天界占卜金轮说你命运奇异,只怕会与将来一场大漩涡有关。”
  形骸奇道:“大漩涡?”
  袁蕴道:“占卜金轮说辞含糊,这大漩涡或是一场灾难,又或是一场变革,你或是这大漩涡的煽动者,又或是这大漩涡的受益者,又或可阻止这大漩涡。是福是祸,暂且瞧不真切。”
  形骸急道:“这占卜什么都说不清,这不是害人么?我看此言未可轻信。”
  袁蕴笑道:“占卜金轮或有失察,但绝不出错。既然它丝线中显露迹象,咱们迷雾师守护世道,故而非会会你不可。依照星知意思,索性将你囚禁起来,以免生出祸端.....”
  形骸大惊失色,喊道:“师父,冤枉啊,这真是无妄之灾,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袁蕴道:“你怎地怕成这样?眼下你不好好的么?我劝阻星知大师,说道:‘且由我这瞎老婆子去看看此人,他是善是恶,是好是坏,决计瞒不过我。若他要走上邪路,我随手就将他杀了。但若他行得正,坐得直,咱们迷雾师需重用此人。’星知大师信得过我,我于是将你招入海法神道教来,还硬当上你师父。时至今日,老婆子我倒没看错人。”
  形骸感激万分,跪地拜谢道:“多谢师父信赖守护之恩。”
  袁蕴命他起来,又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想当年,我迷雾师从占卜金轮中见到征兆,得知灵阳仙傲慢自大,随心所欲,无可掌控,若持续下去,会为这世道带来灭世之灾。于是咱们联合神龙骑,一举将灵阳仙推翻,毁了太阳王朝。谁知引发世间战乱,瘟疫横行,仙灵降世,险些真的摧毁世道。幸亏圣莲挺身而出,才有如今安稳局面。
  因此,你虽是个正直良善之人,却未必不会无心为恶。我如今仁善之念,也未必不会引发灾祸。世间气运,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谁又能说的清楚?我有言在先,你此刻不必谢我,将来若闯下大祸,引发大乱,我要杀你,你也莫要怨我。”
  形骸暗暗警醒:“我这人本就以正道为先,侠义为本,将来更加留神,如何会走邪路,做错事,闯大祸,引大乱?”当即正色道:“师父您放一百个心吧,莲者,出淤泥而不染,非我自夸,哪怕满世污浊,也染不脏我一丝心念。”
  袁蕴笑道:“单你这般盲目自信,便叫人放心不下。”
  形骸颇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袁蕴说完此言,领形骸出了灵门,两人返回神道教,袁蕴带形骸径直去找拜紫玄,拜紫玄见到两人,一如既往的笑脸相迎,但神色甚不自然,形骸只觉他在强颜欢笑。
  拜紫玄道:“师姐,贤侄,听说两位外出去丰乐镇了?”
  袁蕴已知此人与星辰派并无勾结,她坚信占卜金轮所言绝不会错,但也恨他老来昏庸,疏忽偷懒,她道:“咱们在丰乐镇上遇上星辰派与青阳教,他们招来了两只归墟妖。”
  拜紫玄脸色剧变,喊道:“归墟妖?你可断定?”
  袁蕴冷冷道:“决计错不了。其中一只已被我杀了,另有一只更非同小可,它并未动手滥杀,而是忍耐饥饿,躲藏起来,伺机作恶。”
  拜紫玄忽然骂道:“这些泼妖恶魔!怎地偏偏在此时冒出来给我添乱?”形骸吓了一跳,知拜紫玄一贯涵养极好,从未如此失态。
  袁蕴又道:“你那轻纱派的亲戚懒得快生蛆了,星辰派之事是殿下亲自交待,若当真酿成恶果,她追究下来,咱们神道教上下皆会倒霉。”
  拜紫玄昂首道:“本教素来独立于皇庭,连圣上也对我客客气气,甚是敬重。莫说声形岛并非孟轻呓掌管,就算她将本岛占了,也休想对我吆三喝四!”
  形骸听他对孟轻呓不敬,心下生气,可斟酌身份,也不便当面反驳。
  袁蕴道:“总掌门,你近来可有些不对头。”
  拜紫玄身子一震,自知失言,忙道:“师姐恕罪,本教近日多事,我心浮气躁,情绪失控,还望师姐原宥。那归墟妖之事不易应付,我等需小心处置,以免引发惊慌来。”
  袁蕴点了点头,领形骸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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