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有几人

  到了晚间,众弟子拿碗盛了饭菜,聚在堂中,议论晨间那场比武,兴致高昂,激动不已。有人说道:“本门四杰果然名不虚传,这一回出手,定会叫其余三派吓傻了眼。”
  另一人道:“除了四杰,另外四人也毫不逊色。我看此次群英会,只不过是咱们神道教的独角戏罢了。”
  形骸心想:“他们这话未免狂妄,但不管怎样,我非一路取胜不可,成王败寇,若不夺魁,便救不了缘会。”
  他这一年来没少去探望缘会,她年岁增长,出落得愈发美丽,但形骸总从她黑宝石般的眼睛里瞧见忧愁。形骸也曾与雷老爷谈及缘会所说之事,但雷老爷坚决不信自己那儿子会这般为非作歹。两人为此争论,总是徒劳无果,不欢而散。
  他还听说雷府流年不利,出了几件大事,至于是何大事,形骸却也不知。每次见到雷老爷,他总是脸色阴沉,爱发脾气,形骸见他如此,愈发担心缘会。
  他只盼群英会早些来,让他有机会拯救这位亲人。
  忽听一人叹道:“本教纵然了得,但这一次群英会的魁首已然有主了,咱们只不过是陪衬而已。”
  众人闻言惊讶,纷纷问道:“你胡说什么?”“这都还没比呢,难道你知道什么内幕么?”
  那人笑道:“两年之前,皇城典礼之中,有一人显露一手神功,竟直达龙火功第六层,难道你们忘了么?”
  众人登时哗然,齐声道:“是了,藏沉折!他也要前来比武?”
  那人道:“他虽非四派之人,但由咱们圣上亲自教导,岂能不登台亮相?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志在必得。单凭他龙火功造诣,咱们神道教再如何高明,也只能瞠乎其后,徒呼奈何。”
  形骸暗暗心惊:“若师兄要来,我可不是他对手。难不成偷偷摸摸跟他说要他让我几招?不成,不成,我是铁骨铮铮,正气浩然之人,岂能做这等徇私舞弊的勾当?而且师兄听命于圣上,又岂会故意让我?”
  一女弟子不服,喊道:“他龙火功再高,所用的也不过是凡人手段,岂能如我等使用道法一般巧夺造化,玄妙无比?咱们精通融融功、瘦体功,练到高深处,真气绝不会逊色于他。”
  旁人连声称是,可声音却有些有气无力,心中不免嘀咕:“他是圣莲女皇亲手教出来的高手,她本人是天下第一的大宗师,她的徒儿又是千年独有的奇才,一身玄功已不知到了何等地步,只怕连咱们的几位掌门人也未必能胜他了。“
  一虚胖的门人道:“你们可听说过这位沉折近年来的功绩么?”
  众人皆摇头道:“咱们身在孤岛,孤陋寡闻,还请师兄指教。”
  胖门人叹道:“听说两个月前,地母岛上的梁地的梁王叛乱,席卷杨柳江十郡,声势极大,就是这位沉折率一万兵马,击溃了敌人二十万大军,平定了这场战事。那梁王听说偷偷摸摸将练到龙火功第六层,却仍在战场上被沉折击败。他因这场功劳,被破格提拔为侯爵。”
  众神道教弟子皆忧国忧民,听得心潮澎湃,欢喜万分,有人以汤做酒,高举祝道:“这么说来,藏沉折真是一位为国为民的大英雄,祝他身体安康,长胜不败!”
  其他人也都举碗笑道:“祝圣上千秋万载,祝龙国兴隆昌盛!”
  形骸想起当年与沉折在西海漂流逃亡,互相救助的友情,深感怀念,一口将菜汤喝的干净。
  只听孟苏瑰道:“既然第一拿不了,这第二名说什么也要夺下。这一回情况特殊,第二名就是往日的第一名。”
  息世镜一直闷声不响,突然说道:“第二名,第二名,藏沉折又怎么样?大会尚未开始,你们就断言他天下无敌么?”
  众人不免惊喜,问道:“息师兄,莫非你这些年又练成了几门厉害道法?”
  息世镜微微一笑,却不作答。
  裴若转向形骸,问道:“师弟,你与这位藏沉折曾经一同落难,与他十分要好,对不对?”
  形骸答道:“不错,我绝不会忘了这段往事。”
  裴若笑道:“若是你对上这位沉折,又有几分把握获胜?”
  形骸正色道:“师姐,我等为人处世,但求心安理得,问心无愧,只要届时出尽全力,无论胜败,皆不必为之遗憾。我如今只剩独臂,纵然有求胜之心,却也无能为力。”
  裴若站起身来,说道:“我知道你那位未婚妻的好消息,此事极为新鲜,我是第一手得知的,你要不要听听?”
  形骸心头一凛,问道:“未婚妻?”
  裴若点头道:“你装什么傻?就是那位藏玫瑰啦。”
  众人幸灾乐祸,大声起哄道:“是啊,那年你险些就与她定亲了。”
  形骸怏怏说道:“各位取笑了,取笑了。师姐,玫瑰她还好么?出了什么事?”
  裴若喝了口汤,说道:“这件事刚刚上报兵部,消息尚未公布,但委实太过惊人,只怕比藏沉折的战功还大。”
  形骸奇道:“兵部未公布的消息,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裴若笑道:“我去过风圣凤颜堂,里头有我几位朋友,我要知道,倒也不难。你到底要不要听?”
  形骸尚未答话,其余人已经替他喊道:“要听,自然要听!”
  裴若道:“那是一个月前之事了。山剑天兵派派遣一批门人去远东三水之地驻军中历练,其中就有这位藏玫瑰。但当真不巧,三水地有一位王爷,那位王爷恰好也举兵叛乱,据说有十万大军来袭。三水地的驻军猝不及防,被叛军打的落花流水。”
  众人喊道:“竟有这样的大事?为何咱们没听到半点风声?”
  裴若叹道:“一来嘛,这事发生的太过突然,传不到咱们孤岛上。二来嘛,近来全国战事频繁,朝廷怕扰乱民心,于是就压下了。”龙火天国国土太过广袤,似三水这等边疆之地,稍有疏忽,二十年就有一场民变。
  孟沮问道:“后来呢?朝廷派兵支援了么?”
  裴若摇头道:“朝廷正打算动兵,可没多久消息传来,那王爷已然兵败被俘。击败他的人正是三水驻军的一千残兵,而统领那群残兵的人,正是这位藏玫瑰小姐。”
  众人闻言大惊,一时呼喊声不绝于耳,都想不通藏玫瑰是如何办到的。
  裴若笑道:“此次战役甚是神奇,兵部中有圣上评价:‘神女天将,旷世罕有,风采仿佛于朕当年,当永垂史册而不朽。’”
  形骸急道:“师姐,你别卖关子了,说说玫瑰是怎么办到的吧。”
  裴若道:“好,一说到你这位心上人,你就心急如焚了。”
  形骸嚷道:“玫瑰她并非我心上人。”
  裴若笑了笑,继续说道:“藏玫瑰先召集余部,占据了山间两座城寨。随后她打探消息,得知那位王爷曾与林间的少民部落有过极大的争端。她于是去找那部落,当面与部落族长一番长谈,说服他们相助。
  她命部落埋伏,自己趁夜佯攻一座悬圃之城,引敌军救援。伏兵将那援军杀败,她攻下悬圃城后,立即招兵买马,连续攻城略地。据说她‘用兵如神,军纪森严,武功高超,法术精妙,战场上无人能敌。’那王爷本就不得民心,几场败仗一吃,士兵走走散散,几天之内就剩下一座孤零零的城池。
  玫瑰知那城池坚固,火炮厉害,只可智取,不可力敌,于是派人散布谣言,说龙火天国大军即将来临,若投降者可免于一死。这么一来,敌人自乱阵脚,没过多久,那王爷被自己人擒住,送到玫瑰营地里头。这场极惊险的叛乱,短短十几天就告平复。”
  玫瑰曾在海法神道教游学大半年,她天生就有一股领袖群伦的气度。众人听了玫瑰事迹,遥想她英姿言行,无不心驰神摇,热血激荡,恨不得立时跑去见她,向她一表仰慕之情,甚至为她效忠卖命也在所不辞。
  形骸由衷替玫瑰欢喜,鼓掌笑道:“正如圣上所言,好个‘神女天将’!玫瑰立下这等大功,得了什么封赏?”
  裴若道:“我听吏部的人说:圣上龙颜大悦,玫瑰也要被封侯爵了。她批示:‘此世少年英才辈出,正当顺应,多多提拔后起之秀。不吝奖赏。’”
  形骸心想:“我才是伯爵,她一步登天,竟已封侯?我早该瞧出来了,玫瑰并非池中之物,凌驾于我岂不是顺理成章的?再说了,我立下的功劳与她一比,却也算不得什么。”
  在他心中,阻止费兰曲,杀魔神截源,原也算不上什么功绩。
  息世镜叹道:“合该藏家发达,这对兄妹竟全都如此了得?”
  形骸道:“他二人既然已经封侯,就不该来参加这场会试,要知道世事无常,见好就收的道理。”
  裴舟喊道:“是啊,若非如此,他们就太过贪心,非得把世上的好处都占了吗?”
  裴若道:“小师弟,此事他们自己也做不了主。毕竟事关藏家、天兵派、圣上颜面,就算他们统兵打了再多胜仗,也及不上在皇城百姓面前露脸得胜这般扬名立万。”
  形骸心想:“不错,世人愚昧无知,造福国民之辈,反不及打擂武夫、卖艺戏子。塔木兹为麒麟海鞠躬尽瘁,却落得个欺名盗世的骂名。拜紫玄祸害非小,却得以风光大葬,名垂青史。俗世不公,由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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