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罪终将还
众人一见,皆惊心动魄,喊道:“墨鬼!”方知那少女所言非虚,她竟能使唤这灵阴间闻风丧胆的恶鬼。
形骸一剑挥出,墨鬼手中有一环形刀刃,径长六尺,晦暗无明,她用此刃一格,将形骸震退。形骸只感一股力道沿着青阳剑反震过来,似有若无,混沌缭乱,实不知该如何抵挡,由此心神微惊,手忙脚乱,防备失措,半身酸麻,他心想:“若非是我,这一震足以杀得在场任何人!这墨鬼名下无虚,非比寻常。”
忽然间,墨鬼似融化于暗中,难以寻其踪影。形骸心境空明,放大感官,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其余人惊惶不定,东张西望,脑袋乱转,急急找她去向,深怕她突然冒出来。
何柏刀一口咬住长剑,呼喝一声,身子由实化虚,再由虚化实,双臂竟已经长全,形骸不由说道:“好深厚的功力,好神奇的妙法。”
裴玲珑骂道:“你斩掉统领胳膊,还敢说风凉话?”
何柏刀摇头道:“休得无礼!行海兄救我性命,不然我已然湮灭了。”
公孙婆婆神色凝重,双眼一刻不停地搜找墨鬼,但此魔一时又不出现,她问道:“墨鬼竟如此厉害?”
何柏刀苦笑道:“我以往与人谈及墨鬼,还不信传言,狂妄自大,现在看来,真是井底之蛙,自抽耳光了。”说话时,双手持剑,身上龙火摇曳。
裴玲珑忽然惨叫,霎时被黑墨侵吞,形骸竟不及相救。亡龙派众人不由惊怒交加,破口大骂道:“无胆妖魔,偷袭暗害,可有胆量与咱们正面交锋?”
何柏刀喊道:“全都聚在一块儿,后背相靠,不得有丝毫放松。”其实不必他说,亡龙派、夙夜派众人已纷纷三、四成组,互相背靠背站立,全身心戒备,一有动静,立刻紧张万分。
形骸、公孙婆婆与何柏刀武功胜过旁人,跃至众人中央,各自独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那墨鬼却迟迟不动手。
公孙婆婆厉声道:“魔头,你可是怕了?既然怕了,那就滚吧,把你这满山的墨水罩子给我撤了!”
话音刚落,一夙夜派女鬼无声无息间消失,她身后同伴立时感到,但已然太迟,那同伴吓得放声惊呼,声泪俱下。众人正惊疑间,她不再哭泣,喊叫停止,亦被墨鬼所害。众人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可旋即想起自己其实不用呼吸,他们惊恐过度,竟忘了自己是人是鬼。
公孙婆婆颤声道:“何柏刀,你瞧见了什么?”
何柏刀面无鬼色,道:“我没瞧见。”
公孙婆婆看一眼形骸,见他盘膝而坐,闭目入定,登时“咦”了一声。
拜砚问道:“他....在闹什么古怪?”
公孙婆婆道:“莫胡说,他在....”话未说完,她只觉黑暗朝自己靠近。原本她就处在黑暗中,被黑暗包裹,又如何能离黑暗更近一些?但实情确实如此,突然之间,黑暗异动,令她心生感应,她罩在身外的护体真气竟全然无效,被敌人轻易穿透,宛若无物。
她纵然查知,却根本不及抵挡,千钧一发之际,数道金圈将她围住,铿锵声中,金圈粉碎,绽放出耀眼光芒,将黑暗逼退了些。公孙婆婆并不多想,立刻双掌齐推,一股排山倒海之力打向黑暗处,触感无误,这一招结结实实命中,她心头一喜,但霍然间,黑暗将她掌力弹回,公孙婆婆遍体剧痛,口中“鲜血”狂喷,摔出八、九丈远。
何柏刀急道:“婆婆!你怎么样?”
公孙婆婆咬牙道:“死不了!”此刻,众人见那孟行海浑身金光轮转,动如神风,手中一柄黑木剑,一柄青钢剑,袭向黑暗中。那黑暗幻化成形,出招还击,孟行海每一击命中,金光便剧烈震颤,似不断被黑暗以自身之力反击,他那金光散而复还,还而复散,总能在紧要关头奏效,若非这般,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一战必败无疑。
公孙婆婆喊道:“若他能先重创了墨鬼,便能取胜。若是他内力先行耗尽,大伙儿则会全灭。”
何柏刀道:“这不是废话吗?”然而这废话却道出了此战关键,孟行海以此刚正光明的功夫与墨鬼硬拼,自身损耗极大,非速战速决不可。
那墨鬼功夫如何,全然看不真切,孟行海剑招看似平凡无奇,但公孙婆婆这等高手却隐约看出其剑法暗藏玄机,每一剑皆寓守于攻,剑刃随着敌人真气强弱微颤,隐含极强反击之能,以此剑法与任何强敌单打独斗,可谓得心应手,似险实安,仿佛随时能将敌人招式化为己用,更加凌厉地反击回去。墨鬼隐于黑暗,出手无形,但孟行海靠的是剑刃感应,双剑交替,丝毫不落下风。
公孙婆婆等人越看越惊讶:“原来这孟行海身手出神入化,我等加在一块儿也不是他的对手。”
突然间,暗中又出现两个墨鬼,一齐夹攻孟行海。孟行海剑上青炎更为炽热,好似遮天帷幕,绕身盘旋,与敌人相持。此举只令那黑暗返还之力更强,他那金光逐渐暗淡,似已岌岌可危。众人看得惊心动魄,想要相助,却又不敢。
只听孟行海“啊”地一声,胸口闪过一道黑痕,他身子摇晃,神色痛苦。左侧墨鬼袭来,孟行海横剑格挡,但黑光径直透过刀刃袭体,形骸金光防护稍慢,左臂受创,几乎残废,他又惨呼起来。
何柏刀喊道:“他挡不住了!”奔上前援救,他盯上其中一个墨鬼,全力一剑,正中其背,他这剑未能伤敌半点,却被自己力道打了个十足,瞬间胸膛开口,喷血倒地。
然而,墨鬼由此一愣,就在这短短刹那,攻势迟缓了些,出现破绽,形骸道:“多谢!”双手一抓,三个墨鬼皆被命运丝线缠紧,这丝线牢固万分,连墨鬼一时也挣脱不得。形骸用力一拉,那之后出现的两个墨鬼登时消了,剩余那墨鬼被形骸用丝线层层困住。
形骸一转身,朝黑暗斩出一道青焰,黑暗稍稍明亮了些,形骸又劈数剑,剑上金光通明,青焰闪耀,隐隐又似染了灰尘。终于听得一声脆响,好似破壳,黑暗裂开一道大口子。形骸心中一喜,身影疾闪,将墨鬼从黑暗中带走。
裴苍苏喊道:“大伙儿从那儿出去!”亡龙派的将何柏刀背起,夙夜派的把公孙婆婆扶住,众人提气狂奔,终于冲出了黑暗。外头已然是阴沉沉、黑压压的天,但众人却觉得此处风景优美,令人心旷神怡,舒服得无以复加。
公孙婆婆道:“在那儿!”却见孟行海与墨鬼已到了顶楼,墨鬼仍被无形丝线牵引着,两人进入楼中,没了踪迹。
....
形骸撞破墙壁,见楼层中满是墨鬼教徒的尸首,地上顶上染着褐色墨迹,似是黑水与血水混杂而成。他深吸一口气,伤口稍稍好转,但身后墨鬼已烧断了蛛丝,形骸听她身上发出空洞、遥远的风声,似是呼吸,又似是哀鸣。
形骸心下骇然:“我与她斗了这么久,她竟似一点伤都没受?”他自己则已饱受伤痛,真气所剩无几。他思索对策,却根本不知这敌手有何弱点,如今唯有以无手速剑强攻,看是鹿死谁手。他先前不用这一招,是因其波及太广,恐怕伤及无辜,而且若引起青阳剑反噬,而敌人又未被击败,则万事休矣。
他静下心,沉住气,与墨鬼对峙,墨鬼也陷入沉寂,垂首等候。蓦然间,形骸不再惊慌,更无分毫恐惧,心中只剩下对这强敌的莫大敬意。他抛却了生死,不挂怀胜负,只凝聚精神,寄予一剑之上,将青阳、活尸、金猴、死灰等诸般功力汇于一处。当此境地,他庆幸能遇上这强敌,也以这一战为荣。他眼前闪过生平无数恶战,思绪万千,感慨无限,仿佛自己正攀登高峰,即将踏入全新境界....
忽听一女子说道:“你为何发呆?可是吓傻了?”
形骸大惊,一口气登时松了,恼道:“谁在啰嗦?”好在墨鬼转过头,望向出声之人,并未出手。
屋中有一圈墨迹,好似池塘般围起,当中有一女子,当是被墨迹困住。那女子是个活人,肤色微微发紫,容貌冷艳,竟有惊人之美,穿一身宽松袍子,袒露大片肌肤,诱人至极,不知是被墨鬼教强迫如此穿的,还是本就如此。
那女子冷笑道:“你就是孟行海?”
形骸道:“你就是慧彼明?”
女子点了点头,道:“你如此与墨鬼斗,终究敌不过她。”
形骸反驳道:“不试试怎知究竟?”
慧彼明道:“墨鬼全力远不止如此,那叫茉莉的小丫头正扼制着墨鬼,令它功力十不存一,你若伤它重了,令墨鬼彻底觉醒,你毫无脱身之机。”
形骸心中一凛,道:“真的?”
慧彼明道:“与墨鬼相斗,需从其心魔着手。你救我出这墨渍,我设法将她逐走。”
形骸本就是来救她的,于是朝她凌空一抓,以命运蛛丝将她缠住,她周围的墨渍登时升起,犹如百兽捕猎,凶猛卓绝,若她经过,必被咬得粉身碎骨。形骸登时刺出数剑,将那墨渍斩断,终于将慧彼明救出困境。
慧彼明喊道:“小心!”
墨鬼倏然来袭,形骸使一招“水仙浮剑”,将她隔开。慧彼明跃至形骸身前,双手张开,昂首道:“茉莉,听我一言!莫让墨鬼掌控了你!你越陷越深,自己便能好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