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反见端倪

  利歌这一招“美人计”神效灵验,形骸非但吓得酒醒,更怕酒后失常,途中居然滴酒不沾。利歌暗自得意,又想:“笨蛋师父不知生平吃过女人怎般苦头,对女子投怀送抱怕成这般模样。”
  但形骸嘴里也不闲着,一会儿说:“我为人处世,皆可谓当世楷模,又对你百般教诲,怎教出你这么个徒儿?当心此事传开,世人将你视作妖女荡妇,你又上何处诉苦?”一会儿又道:“行走江湖,最忌淫戒,我看你当过国主,又受过苦难,怎地连这道理都不懂?也是为师对你平素太过宽容,不曾严加管教,才令你沦落至此。万一你我一个不当心,做出人神共愤之事,为师岂不要挥刀自尽?”
  利歌笑道:“你放心,我不是酒鬼,不会犯傻。而且师父若实在放心不下,不如挥刀自宫,以绝后患?”
  形骸怒道:“我救你性命数十次,你居然劝为师自残身躯?”
  利歌道:“傻师父,我这么随口一说,你若当真听话自宫,那也是天地唯一的奇人了。”
  形骸摇头长叹,呜呼哀哉,说自己遇人不淑,教徒失败,以至于利歌待他刻薄。利歌道:“利魅儿待你不刻薄,还孝顺至极,你要不要见她?”形骸又战战兢兢,闷声不响起来。
  船又行了十日,终于靠岸,又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到了荒尘山庙殿中。那庙中是一群和尚鬼魂,只顾着闷头念经,唯有方丈是死去的龙火贵族,言谈如常。这老僧法号无埃,也极为有名,据说他想劝阴间亡者放下执着,踏入轮回中,故在此宣扬纯火寺学说,每年在他庙中坐化的亡者数目非少。
  庙中除了和尚之外,另有一群拜登帝国将士,约五百来人,占据庙中房屋,吵闹嘈杂,惹人厌烦,但对无埃老僧极为尊敬,据传秽留法王功成之前,曾向这位老僧拜师学艺,待得建功立业之后,便以恩师之礼相待。
  利歌问道:“大师,我乃冥灯护法王利歌,秽留与狱万两位呢?”
  无埃大师指着那群亡魂将士,叹道:“龙佛慈悲,恕我多言之罪。秽留要你随这支兵马,赶往超度山下的冈州。”
  利歌心中一凛,道:“冈州?是要与万夜帝国大战了么?”
  无埃大师道:“据老衲所知,确实如此。”说话间毫不掩饰眉宇间喜悦之情。利歌心想:“这老僧指望打仗,多死些亡者,统统轮回往生才好。”
  他又找到那兵马统帅,此人叫马三横,是一鬼魂,见到利歌与形骸,神色不善,但利歌身份极高,马三横不得不说道:“末将在此已等候大人多时了。”
  利歌问道:“为何突然要与万夜帝国交锋?”
  马三横道:“秽留大人有令,叫你不得多问,尽快前往冈州前线!”
  利歌道:“他是不是命你听我指挥?我现在问你,冈州在拜登帝国之外,是万夜帝国边境第一大城。如今被我们攻占,万夜帝国必会反击。前线兵力多少?”
  马三横勉强说道:“在冈州有二十万精兵,听说除了这支军团,另外兵分三路,从三地攻入万夜帝国。”
  形骸对阴间的天下大势糊里糊涂,但听说过万夜皇。此人是亡神将首钦点的帝王,也是拜登在阴间最大的强敌。多年来,四位冥灯护法王代替拜登,在阴间与万夜帝国交战,双方互有胜负。
  利歌问道:“算上我在内,四大护法王同时出击。瞧这架势,似要与万夜帝国决一死战,这是什么道理?”
  马三横道:“听说钟鸣法王还在金刚狮子城。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咱们大帝的心思,何人能测?你也不必问这问那的。”
  利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瞧这支亡灵兵马自由散漫,纪律松懈,心知是秽留故意羞辱自己,但也并不在意,道:“好,那立即出兵。”
  马三横传令下去,众士兵收拾许久,方才准备上路,且粗心大意,丢三落四。利歌与形骸相视苦笑,但也懒得管束。
  到次日晚间,到了泷山山脉,利歌下令扎营,众亡者此时手脚迅速,随随便便地竖起帐篷,不多时,歪七扭八地躺满各处。
  形骸忍不住说道:“马三横,就你们这般模样,可见秽留治军毫无成效。”
  马三横冷笑道:“孟行海,莫看我等如此,咱们这五百亡魂,可谓精英中的精英。”
  形骸也瞧出些端倪,道:“你们全是神龙骑?”
  马三横得意大笑道:“不错!我这支绝塞营是秽留大人从世上各地搜罗聘请的高手。”
  形骸道:“真正的高手多半内敛自律,岂能如你们这般懒散?阴间龙火贵族数以百万计,有何稀奇?我看你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龙火功大多不过区区二层。”
  马三横等人闻言大怒,马三横一跃而起,道:“好,有你这句话,我非要与你较量较量不可。”原来秽留将这支兵马留给利歌,正是料定他们途中定会寻衅,找利歌麻烦。
  形骸摇头道:“你非我敌手,我劝你消停消停。”
  马三横眼珠一转,道:“我听说你确实有些本事,但多半是自吹自擂,欺名盗世之辈。你若当真有种,可敢以一敌多?若是有胆,无论输赢,老子都服你。”
  形骸正好喝了酒,生出兴致来,道:“有何不敢?就算五百人一起上,孟某又有何惧?”
  马三横见利歌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并不劝阻,心想:“这孟行海是这小白脸的师父,咱们将他打死,令他成为亡灵,让这小白脸魂飞天外,从此夹着尾巴做人,再难对咱们发号施令。”
  想到此处,他恶毒一笑,道:“对付你这孬种,何须那么多人?”指着众将士,挑出五人来,皆是短小精悍,神色阴鸷之徒。他道:“就咱们六人,你觉得怎样?”这五人看似是他随手挑出,其实是这‘绝塞营’中身手至高的人物,龙火功至少在五层之上,马三横本人更达第六层,且每一人皆杀人无数,身经百战,功夫凶狠毒辣,诡计百出。
  形骸站起身,伸伸懒腰,道:“徒儿,我替你教训属下,你意下如何?”
  利歌笑道:“别打得他们丢了魂就行。”
  马三横暗骂:“狂妄小贼,老子偏不让你死个痛快!”双手一指,喊道:“上啊!”
  另五人闪身而至,只见长剑、大刀、短刀、匕首、双斧同时向形骸袭来,皆直指要害,内劲凶猛凌厉。形骸哼了一声,凝立不动,那五人兵刃一碰他护体真气,顿时粉碎。五人浑身麻痹,气血翻涌,皆痛呼哀嚎,摔了个四脚朝天。
  马三横本想寻隙夹击,看到这场景,一时间僵在当场,神色震惊,进退两难。他营中士兵也都吓傻了眼。
  形骸走到马三横面前,马三横腿脚发软,明知不是对手,可顾及颜面,又不能不战而退,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欲哭无泪,手足无措。
  形骸缓缓取过他手中单刀,往前一送,单刀返入原鞘,又在他肩上轻拍两下。马三横被形骸气势所迫,竟丝毫无抗拒之力。形骸不发一语,往地上一坐,再度喝起酒来。
  利歌说道:“休息一个时辰,随即启程,若有延误者,严惩不贷。”众将士闷声不吭地各回各帐,仿佛打了败仗,再无人敢喧哗。
  再度上路,过了三天,行至冈州。此城也是极大,城中皆是矮房,偶尔有尖塔顶的高楼,商贸兴旺,亡者于街上穿梭频繁。但由于不久前被拜登帝国攻克,城中亡灵百姓显得惶恐不安,难免东张西望,紧张小心。
  城中有一群山环绕之地,山不高,山间道路平整,一条山道如盘蛇般直达山顶。山顶是一寻元观,观中遍布大殿,高塔林立,观来甚是雄壮。这里曾是威震阴间武林的寻元派根本所在。先前秽留、狱万破城时,观中的道人逃的逃,死的死,被俘的被俘,寻元观也被二十万大军占据,用作驻军之所。
  利歌率领众人上山,突然间,众多士兵从树林中跑出,各举弩箭火铳,对准利歌一行人。马三横等人吓了一跳,赶忙布阵,举起盾牌,预备迎敌,但仔细一瞧甲胄式样,全是本军自家人。
  马三横喊道:“自己人!自己人!我们是绝塞营的!”
  对方军中一统领喊道:“可是利歌来了?”
  利歌说道:“不错,还请带我去见秽留。”
  那统领长枪一指,寒光闪烁,道:“大将军的姓名,岂是你能叫的?”
  利歌答道:“我是冥灯法王,怎地不能如此叫他?莫非秽留他想要登上帝位?那样还真高过我一头了。”
  那统领脸色剧变,他们知道拜登大帝手段残忍,驭下严厉,疑心也不小,动辄将涉嫌谋反的属下株连全族。他不料自己随口一句逞威吓敌之言,竟被利歌抓住把柄,反而被将了一军。
  他咳嗽一声,气势馁了,道:“逃犯利歌,你不遵大帝号令,私自离城,又不听大帝召唤,姗姗来迟,非但怠慢松懈,更是藐视大帝,其心可诛!还不乖乖束手就擒,随我去见大将军!”
  利歌说道:“我为大帝亲封的护法王,秽留要捉我,可有大帝手谕么?若无手谕,那就是他假传圣谕,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那统领满头大汗,一时间无言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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