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离别时

  形骸见那血魔形状渐消,又变回了利歌,利歌神色恐惧,似全然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身体哆嗦个不停。
  形骸叹道:“那并非你的错。”
  利歌颤声道:“我害死了秦桑夫人,又亲手杀了义兄,他饶我数次性命,全了结义誓言,可我....可我....”说着话,他潸然泪下,跪在地上,几乎被这无情的事实压垮。
  形骸喝道:“你又何必为此纠结?你若不杀叶无归,则亡神必死,阴间更将死伤无数。”
  利歌道:“我杀死了我娘,罪无可恕,在那时我本就该死了,就像义兄一样。若不是我苟且偷生,事情又怎会至此?”
  形骸道:“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是血魔诅咒令你失控,你是身不由己罢了。”
  利歌大喊道:“我既是血魔,血魔既是我!一切都无可推脱!”他胃中翻滚,哇地一声,呕的满地是血。形骸见他神智不清,似是走火入魔的迹象,道:“快些抛除杂念,收摄心神,莫要再想。”
  突然间,五僧齐声惨呼,七窍流血,侧身躺倒。形骸大惊,上前一看,见四僧已经气绝,唯独一僧奄奄一息,他将真气送入这老僧丹田处,道:“大师,怎么回事?”
  老僧道:“我们....失算了,亡神....正在反噬....师兄,亡神虽然虚弱,可仍未必会败。”
  只听大地鸣响,剧烈地震荡起来,好似地面之下藏着无数魔物,此刻正破茧而出,近处隆隆声不绝,一道裂缝分开大地,成了一处深渊。利歌浑然未觉,竟朝下跌去,形骸一招凌空取物,将利歌抓上岸边。
  老僧惨然道:“你们快逃,师兄与亡神激斗之际,此地亦将有灭顶之灾。”说完此言,吐血而亡。
  形骸咬紧牙关,把心一横,施展亡神穿梭功,将利歌抛入那屋子。利歌陡然醒悟,道:“师父,你....你快些进来!”
  形骸道:“我自有脱身之法,你先走。”
  利歌急道:“此地危险,你怎能留下?”他想要冲出屋子,但此刻虚弱异常,被形骸轻易推了回去。
  形骸道:“我知道一法子,能助陈尸老僧胜过亡神,你留在此处也是无用。”
  利歌心中愈发恐慌,紧紧攥住形骸手臂,哽咽道:“师父,我.....几乎失去了一切,不能再失去你了!”
  形骸哈哈一笑,自知若是留下,存活希望渺茫,道:“说话真不吉利,怎地不学师父的好处?你不是当年那没用的小王子了,何必哭哭啼啼,恋恋不舍,徒惹本大仙耻笑?你先逃到外头,设法救出辛瑞、澎鱼龙,咱们师徒....总有再见的一天。”
  利歌假意答应,低头不语,趁形骸关门之际,突然朝外疾冲,但形骸看破了他的心思,手指一点,利歌穴道被封,动弹不得。
  形骸道:“代我向辛瑞、澎鱼龙,还有利魅儿道别。”将门一关,恰好此刻雷电劈落,形骸朝后一躲,与铜屋分开,那铜屋旋即隐逝。
  到此时,局面混乱无极,灾祸愈发严重,天上落雷下雨,地面震动裂缝,飞鹤穿梭,血蛇出没,形骸将众灾祸一一躲开,来到那圆石山下,腾空一跃,飞入那破洞之中,随后施展放浪形骸之法,将神魂与这迷宫核心相连。此法当年骸骨神救治孟轻呓时曾用过一回,眼下状况与那时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亡神的内心界又是一处迷宫,草木山石,江河湖海,几乎全由血凝聚而成。形骸一抬头,就见到那蝠首金佛与犬首的血佛,两个数千丈高的庞然大物杀得惊天动地,断山分海,血佛占了上风。
  形骸心想:“两者相差只有一线,我只需一击,便能左右战局。”他摊开手掌,青阳剑幻化成形,出现在掌中,他一阵欣喜:“青阳剑与我魂魄融合为一,竟能带到此地。”但一看左掌,心中又是一凉:冥虎剑也随己而至,像是一根木剑燃烧,又不断被风熄灭,造型古怪至极。
  这亡神的魂魄内比外界更为凶险,他若要在此杀了形骸,实比在外头容易得多,但金佛攻得紧密,形骸正有躲藏偷袭的余地。形骸暗暗乞求:“冥虎剑,你若害死了我,自己也没任何好处,还请高抬贵手。”施展青阳法身,悄然间变得与那两尊佛一般巨大,乃是一青衣魔神法相。形骸屏住呼吸,朝那血佛斩去一剑。血佛痛苦大叫,朝后倒下,砸得群山粉碎,大地塌陷。
  形骸暗忖:“我这法身在此地过不了一时三刻,需速战速决才是!”奔向那血佛,但金佛喊道:“退后!”
  只见那血佛飞起一脚,将形骸踹得连退数里。形骸口喷鲜血,一时神智模糊,地上升起章鱼触臂般的长索,将形骸纠缠得寸步难行。形骸登时醒悟:“这金佛不算是外来客,此地怪物不会伤他,我却大不相同。莫非我竟帮了倒忙?”
  金佛挥掌,将血佛逼退,再斩断缠住形骸的长索。但血佛脑袋伸长,张嘴一跤,正咬在形骸脖子上,形骸感到魂魄乏力,似被吸血一般,他此时并无实体,无血可吸,这血佛只怕是在吸食他的魂魄了。
  金佛急忙扯住形骸,形骸道:“别管我!趁机杀他!”金佛一愣,数掌重击血佛,但血佛皮粗肉厚,受伤非重。形骸鼓足余力,身上烈焰暴涨,焚烧血佛,可这血佛斗发了血性,死活不松口。形骸心想:“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这血佛吸食形骸魂魄,加速伤势愈合,而形骸体力越来越弱,火焰势微,时间一长,败局已定。他心中焦急,只盼金佛使出杀手锏来,可金佛只是出拳出掌,力道不小,却难以将这血佛震开。
  耳畔有人笑道:“精彩,精彩,青阳剑的主人,总是不断追求险境,遭遇强敌,正该轰轰烈烈地战死,你死在我昔日同胞手中,也算是死得其所。”
  那是青阳的声音。
  形骸心道:“求你现身,再助我一回。”
  青阳道:“我在妖界,如何能进入阴间的迷宫中?你以为我们是在梦海深处么?”
  形骸哀嚎一声,浑身火焰熄灭,看那血佛也已伤得惨痛至极,纵然自己死了,金佛应当能够取胜。
  形骸心想:“我死得.....算是值了么?”
  忽然间,冥虎剑发出怒吼,脱离形骸左臂,顿时也变成一顶天立地的黑虎,那黑虎旋即化作人形,他披头散发,目露怒光,手中握着一柄巨斧,迈开大步,冲向血佛,刹那间斧子舞动,将血佛脑袋斩断。血佛身子僵硬,直挺挺地仰天摔落。
  形骸见到这位老友,惊喜交加,热泪盈眶,喊道:“刑天?你终于醒了!”
  青阳又大笑道:“老顽固,这段时日,你一直在装睡么?”
  刑天道:“我本打算养精蓄锐,与龙蜒决战,但也不能任由化身亡故。”
  青阳道:“若不是我的恩赐,你这化身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刑天双目圆睁,目光如炬,森然道:“瞻星!你这阴谋险恶,诡计奸诈的魔头,与龙蜒是一丘之貉!休想利用孟行海,祸害这乾坤世道!”
  青阳道:“你这死脑筋,我在妖界过得好好的,龙蜒借我名头胡闹,与我何干?我与这孟行海前世的缘分远比你早,该远离的人是你才对。”
  刑天捏紧拳头,朝形骸怒目而视,形骸骇然道:“骸骨老大,有话好说!青阳并不在此,只不过借我传话气你,你要除妖降魔,除的可是我孟行海。”
  刑天冷冷道:“谁让你自作聪明,夺回这冥虎风剑?如此可好,你非得将其余冥虎剑一齐找回,否则会被这反噬害死。”
  形骸道:“冥虎水剑与冥虎土剑又在何处?”
  刑天不语,摇了摇头,盘膝坐地,闭上眼,不久鼾声如雷,身躯也缓缓消失,青阳也就此绝了声响。
  形骸见那金佛趴在地上,张嘴饮血,咕嘟咕嘟几声,将血佛的血一饮而空。他朝形骸点了点头,道:“多谢信任老衲,多谢救了老衲。”
  形骸道:“将首....已被封印了么?”
  金佛道:“他心中仍有邪念,而老衲修为不够,久而久之,善念消退,邪念滋长,只怕又会变作将首亡神。”
  形骸急道:“大师,你是说咱们白忙了一场?你怎地和富甲帮的奸商一般,信口开河地骗人上船,随后漫天要价?”
  金佛摇头道:“佛曰:‘善恶一线,生死无常’,又曰:‘不可说。’老衲并未欺骗施主,只是未尽述此间困难。”
  形骸怒道:“去你的‘不可说’!你现在就给本仙说个明白!”
  金佛叹气道:“老衲若醒着,念头纷纷,自会由善转恶,但若老衲沉睡,四大皆空,则善念增长,恶念消退,终止无善无恶,看破万物的至高境界。”
  形骸如释重负,道:“说了半天,你还是要入睡了?”
  金佛道:“正是!但这其中另有一个难处。”
  形骸骂道:“你还有完没完?是在逗傻子玩么?”
  金佛神色怜悯,道:“施主冒险深入此地,身躯受损严重,一旦回归外界,必被迷宫中魔怪所杀。唯一脱身之道,还在此地之中。”
  形骸“啊”地一声,惴惴不安,却见金佛迈步而走,他跟着金佛前行,只见一片山谷中,地上有一大黑洞。形骸俯瞰黑洞,不知通往何处。
  金佛道:“施主,此乃迷宫出口,但其中迷途变幻,莫名难测,天下无处不可抵达,但却不能随心所欲,施主由此处外出,老衲也难知施主将前往何方。”
  形骸道:“万一落在龙蜒家中,被他一口吞了呢?”
  金佛道:“那也未尝不可。”
  形骸笑了笑,道:“我信了你的邪,真是自讨苦吃。大师,咱们有缘再见了。”
  金佛叹道:“老衲最好一睡不起,你我永世不见,方是乾坤之幸。”
  形骸朗声笑道:“言之有理,那祝咱们后会无期!”他一抱拳,倒退几步,跌落深渊,转眼间形影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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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断更休息一天,有点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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