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无定数
孤鸣道:“为何不可?*难道世上没有将人复活的法子么?”
形骸道:“生离死别,谁也无法强求。上苍允许灵魂轮回,已是莫大的慈悲。若是缘分到了,我们终究能遇见前世的亲人。你不可为此纠结,更千万不可试图混淆生死。古往今来,无数智者因此而闯下大祸,令自己受苦一生。”
孟如令小声念咒,凌空画符,额头阳火印记明亮刺眼,只一转眼功夫,那三生石已落入她手中。形骸见状诧异:“为何如令能轻易得手?这神器防护竟如此不济?”但稍一转念,已然想通:“如令正是当年制造此物的灵阳仙转世,所以她才会记得这许多细枝末节。”
孟如令将三生石塞入行囊中,心情甚好,哼起了小曲,但刚哼了两声,又对自己说道:“切不可高兴的太早,刚刚你险些被那巨龙王杀了,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莫要得意忘形。”
形骸知此馆中所有宝物只怕皆有非凡之效,此时却顾不上。他找到又一处暗门,朝里头张望,一股极凶险的煞气从中传来。
穿过暗门,又是一条山谷小径,走了不远,孟如令道:“恒宇的镜子又在作响了。”拿起一照,赫然出现恒宇的倩影。形骸抢上一步,但立时便知她并非暗流所化,而是恒宇施展的法术,留下了遗言。
恒宇弯着腰,捂住伤口,缓缓坐下,沉重地喘息了几声,道:“如令,我....活不成了,咳咳,那黑水....伤了我,我会像他们一样,也被它吞没。”
形骸他们虽早已预料到恒宇之死,只不过此刻听她亲口告知,更增几分悲壮之意。孤鸣默默流泪,静静听着,已不似先前那般痛哭流涕。
恒宇又道:“还是....赶紧说吧,我怕说不完,那怪物就会追来了。我...和怯翰难的灵阳仙联手,否则破解不了这石碑中的谜题。这石碑无疑是千万楼众人所造,是灵阳仙纪念辉煌的古迹。我料想最终还是会与他们厮杀,但没料到....却死于....这怪物口中。
在石碑下方,有一满是黑水的空间,那是...这怪物的居所。我读了一些史册,终于弄清楚了....这山中国往事。
万年前,灵阳仙与一巨巫作战时,那巨巫受了重伤,逃到这巨龙王聚集的巢穴中。但这些巨龙王....咳咳....背叛了巨巫,他们与灵阳仙联手,取此巨巫性命,换取他们自身的存续。巨巫的真气,悄然渗透了此地的龙脉。灵阳仙确实放过了巨龙王,但此地的巨龙王却莫名间退化,一代代的,渐渐成了凶蛮无知的野兽。
灵阳仙....也就是我们....发现了这奇异的龙脉,经过多年查探,灵阳仙意识到了这....龙脉奥妙通玄,是他们梦寐以求的风水宝地。他们打算用这龙脉,建造一处堪比....鸿钧阵的伟大建筑,唤作‘通天神针’。
这通天神针有何用?简单而言,便是抑制梦海侵袭。灵阳仙灭亡巨巫之后,这世界被梦海淹没,只剩下十分之一的疆域。灵阳仙于是向数位好心巨巫讨教创世之法,以女娲的真气,造了‘风木水火土’五根神针,分布与东南西北中五处,这五根神针将梦海逼退,重新扩大了这乾坤世界。
其中最重要的土行神针,位于地母岛,是乾坤的支柱。而此地的通天神针,正是灵阳仙意图重现巨巫开天辟地的神迹,更进一步令梦海退却,扩张世界的边境。
为了建成这‘通天神针’,他们...我们...千万楼的灵阳仙从梦海设法捉来了一只‘无形仙灵’,再利用此地奇特龙脉,将两者汇聚,他们相互对抗,又不断转化,涌出了近乎无限的能源。
千万楼或许本可以成功,但....神龙骑屠杀了我们所有人。仅有一位灵阳仙逃回了这山中,就像当年被我们追杀的那位...巨巫一样。他求助于此处已沦为兽类的巨龙王,但那些巨龙王将他撕成了碎片。
之后的事,已无记载,也无需记载。神龙骑杀了进来,与巨龙王交锋,通天神针的核心失控,变作了那黑水,那暗流,那噩梦般的造物。
一个无形仙灵与死亡巨巫的合成体。
这合成体灭绝了山中的一切,随后进入了长眠。它为何会入眠?它为何不出去?或许它出不去。或许它根本不想出去。更可能是千万楼为了以防万一,留下了法术,这法术是用来防止通天神针失常的。当这法术察觉合成体时,它压制了这怪物,阻止灾祸进一步蔓延。
它在沉睡,但并非情愿如此,仙灵与巨巫的真气渗透出土壤,那就是无尽宝盆。它吸引人们在此定居,一点点,一点点挖掘古迹,搜寻宝物,终有一天....终有一天.....
我不该让他们拿起混世宝珠!该死!该死!我为何不警醒一点儿?那混世宝珠正是催眠合成体的阵法中枢。如今....他们也许全都死了,那混世宝珠也消失不见。怯翰难,你这个杂种,你这王八蛋!你到底是听何人指使?为何能得知这混世宝珠的消息?你不仅害了山中国,你.....更释放了与鸿钧阵几乎相当的灾祸!
我未能阻止这一切,我是这世界的罪人!如令!如令!快逃!带着孤鸣快逃!能逃多远...逃多远,然后去找圣莲女皇,告知她这一切,求她用鸿钧阵将整个北方付之一炬!唯有如此,唯有如此...或能消灭得了这怪物。”
那虚弱的影子转动脑袋,望向左右,她惨然笑道:“你们终于来了,终于....到此为止了么?”
幻影消失,山谷中重归平静,平静得让人绝望。事态远比想象得更糟,在下方等待他们的,本是用来重造乾坤的兵器。星知师公预料的不错,灵阳仙的疯狂确实令这世界游走在存亡的边缘。但若非他策划叛变,也许这通天神针也不会失败?是非功过,谁又能看得透彻?
形骸心想:“骸骨神,做点什么,就当龙蜒降世了吧。”
但刑天并无答复。
孟如令颤声道:“我们不能留在这儿!”
形骸点头道:“先逃离此山,再从长计议!我们去来处的铁门,哪怕千万暗流阻挡在前,也好过面对下方那本源。”若只有他独自一人,便去与这暗流拼了,但如令与孤鸣在他身边,他当以她二人性命为重。
忽然间,天上传来尖锐的笑声,那是恒宇在发笑,但却真正来自于暗流。
山谷前后,无数暗流包围了他们,暗流在化作人形,皆穿着神龙骑的甲胄。一团黑水从天而降,落在神龙骑之前,它扭曲怪异,又逐渐变幻为恒宇的模样。他似乎很喜欢恒宇,一直以她形貌显现,更自封为此国国主。
孟如令传音问道:“你能杀出去吗?”
形骸道:“能,且听她说些什么?”但他自己心中却没半分把握。
“恒宇”幽幽绕着形骸踱步,笑道:“青阳剑客,好生了得。我无法吞食宝物,但或许吞了你之后,这青阳剑也会听我指使?”
形骸冷冷答道:“你上来吧,你并非我杀死的第一个巨巫。”
“恒宇”笑道:“可我并非巨巫,你难道没听生前的‘我’说么?”
孟如令喝道:“连你自己也不知你自己是谁!你是那无形仙灵吗?错了!它早已死于灵阳仙之手。你吃了巨龙王,吃了神龙骑,吃了这儿的城主、官僚、百姓,还有....恒宇,可你是他们么?你也不是!你是个不该存在的产物,一个畸形的早产儿!你本就是乱七八糟,糊涂混乱的一滩烂泥而已!”
“恒宇”并未生气,只点头道:“所以我喜欢吃你们这些聪明人儿,你们这些‘道术士’、‘仙术士’,你们一刻不停的思考,令我也不断如此,点点滴滴汇聚成形,我便明白了这世间的道理,明白了何谓你、我、他,何谓美?何谓丑?何谓巨巫?何谓仙灵?何谓乾坤?何谓梦海。”
她手指一点,一道真气伸向孤鸣。形骸拍出一掌,将她那真气抵消。恒宇看了看手指,表情不快,道:“她是我的女儿,我仍有些疼爱她呢。”
形骸厉声道:“她不是你的女儿,而是我的女儿!”
恒宇微笑道:“谁说的?你怎会这般想?”
形骸道:“不必谁说,我断定无疑!她只能是我的女儿,你休想动她一根手指头!”
恒宇指指自己脑袋,笑道:“这就怪了,在这恒宇的记忆中,这孩子与你并无关系。”
形骸闻言大怒,道:“先前在那皇宫中,你便想欺骗于我!你撒谎成性,如何取信于人?”
恒宇道:“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为何要骗你?”
孤鸣也急道:“你这妖女,为何说我不是爹爹的女儿?他明明就是!绝不可能不是!”她先前怕的默不作声,可此刻却急的大喊大叫,似乎她与形骸的亲情比她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恒宇抿嘴笑道:“生前的‘我’为了养下一位注定觉醒的灵阳仙,找到了一盒冰封的灵阳仙精血。她将这精血小心培育,注入自己体内,这才有了你这小东西。嘻嘻嘻,你觉得我在说谎么?”
顷刻间,形骸如挨了重重一刀,身子摇晃,头脑与心间一片冰凉,他对孤鸣喜爱万分,寄予厚望,故而惊骇至极,怒不可遏,喊道:“你这妖婆!你...你故意挑拨我父女...恒宇亲口说...”
恒宇道:“‘我’亲口说,不能将她生父告诉猛犸国,否则会遭到他们仇视。是啊,是啊,她本与我一样,是秘术仙法的造物,是疯癫术士的怪胎,根本就没有父亲。她生世这般离奇,若流传在外,世人会如何看待她这么个小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