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

  长枪微颤，但也只是颤鸣罢了，再不能挺立而起。
  从头至尾始终是一脸云淡风轻的白叶，哪怕是先前黎冽倾力施展，也不曾伤到一片衣角的白叶，此刻却是伤痕累累，持枪的双手上，虎口处溢出鲜血，有些黑红，触目惊心。
  但他却依旧还能站在这儿，站在这处战场之上。
  叶音依旧还站立于此，只不过相较于不远处的白叶，他的模样就要凄惨了许多。
  发丝已经有些胡乱的随风散落，肩膀处更是有一道极为恐怖的贯穿伤痕，若是再深那么几分，那条手臂怕是已经不保。
  两只手，两柄剑，一轻一重，一长一短。
  可此刻，却只剩下了一柄，另一柄不知以何种玄铁打造的重剑，此刻已经化为一地碎铁。
  在叶无忧的印象之中，自始至终叶音都一直是一副高人模样，也是剑道之上，一座遥不可及的大山。
  或许说遥不可及有些夸大，但就目前而言，叶无忧清楚的知道，即便是自己师妹陆采薇，在剑道一途上，也远远逊色于叶音。
  更何况是自己了。
  但之后的，才更为触目惊心。
  此刻的宋老，两股颤颤，几乎是强撑着用手中剑矗在地面上，才勉强保持自己不跌倒在地。
  而那把手中剑，那把原本剑意森然的名剑，此刻已经是阵阵裂纹。
  除此之外的，还有宋老的身上。
  鲜血自额头缓缓流下，弥漫了双眼，气机微弱，此刻站在那儿，就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至于余下之人，即便哪怕是登峰境界的封云，却是战场中央的资格都没有，如叶无忧一样，仅仅是双方交手时的气机涟漪，就让他寸步难行。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则是依旧神色平淡，锦衣华服，就连衣袖也不曾沾染半点灰尘。
  他一只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就那么悬在身前，只是相比于之前，周身却是多了几面小旗。
  贺桐神色免不得有几分微微嘲讽，似乎是对于此番结果心中早有预想。
  可他刚欲开口说话，周身却是传来一道细微的碎裂之声。
  这让他的神色不由得为之一愣。
  紧接着，在叶无忧的目光注视之中，围绕贺桐周身旋转的那三面小旗，其中有一杆，却是悄然破裂。
  贺桐的身子微微僵硬，随之，却是发出了一声怒吼。
  似乎有些歇斯底里。
  “我的法器！”
  有猛烈气机自贺桐身上荡漾而起，蔓延四周，地面之上的尘土此刻如同被牵引一般，竟是漂浮而起。
  比起先前更要猛烈无数倍的气机。
  这种感觉，就连之前的钩蛇都有所不及。
  陆地神仙么……
  叶无忧神色有些黯淡，但随即又有几分苦楚，心中却是默默道。
  这一次，好像玩大了。
  “登峰造极境，关键就在于一个境字，拿枪的小子，这一点你做的很好，好的有点过分了。”
  贺桐语调微寒，显然是已经动了真怒。
  本是想着与这后世的武者玩玩罢了，可没想到，却是连自己的法器都为之受损。
  这件法器，是他为数不多的宝物。
  道门的天字符？
  也就不过如此罢了。
  这是真正的仙宝，其珍贵程度，比之陆采薇的春秋剑，也不由多让。
  但现在，却是受损。
  这让他愤怒的同时，也为之心惊。
  世人皆知一品四境，其中有上境为登峰造极境。
  登峰。
  造极。
  可似乎没有多少人想到，登峰造极境，其后还多了一个境字。
  境！
  这个境界，即便是贺桐当初，也未曾达到过。
  或者说，即便是天上诸仙，也不曾有几人达到过此境。
  这已经不是登峰造极了。
  这是隐藏的第五境。
  它夹杂在造极与陆地神仙之间，显得有些鸡肋，有些多余。
  这是贺桐之前的想法。
  可这世间之物，似乎并未有什么多余。
  存在即合理，这么说似乎有些不妥，因为并非所有事物都合乎道理。
  但是，既然存在，那么就能找到其存在的理由。
  这夹在在陆地神仙与造极之间的这一境界，似乎就是如此。
  现在看起来，那持枪的男子，其身所展现出的力量，却是远远超出贺桐的预想。
  若是对方日后飞升，成为陆地神仙……
  断不能留！
  这是贺桐的想法。
  所以他这一次的出手，收起了先前玩乐的随意心态，而是极具分量。
  大地龟裂。
  山川颤抖。
  参天般的树木此刻轰然倒塌。
  传闻之中，陆地神仙只手翻山倒海，似乎并不见得几分假。
  白叶面色凝重，手中虎口鲜血溢出，但还是咬牙，似乎想要再度尝试。
  “境。”
  他刚开口默念，但身后却是有一只手臂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
  他回头，却是宋老。
  老者此刻气机微弱，但双目却是坚定，嘴唇微张，却是摇了摇头。
  “不必。”
  白叶皱眉。
  宋老此刻神色忽然多了几分豪迈，原本颤抖的手此刻却是坚定了几分，抹去嘴角鲜血，大声道。
  “看什么看，老子跟你说过了，老子要宰仙人！”
  漫天的浓厚气机威压之下，有微风拂起。
  老者本已经残破的衣袖此刻蓦然吹拂而起。
  昏暗的双目一瞬间变的清明，双目之中有锐意剑芒。
  远远观望的叶无忧此刻有些看傻了眼。
  方才还气机微弱的宋老，此刻怎么一瞬间气机充沛如巅峰之时，甚至比起先前还更要为澎湃。
  怎会如此？
  叶音此刻目光凝重，一手想要抓住宋老，可却被宋老随手拂过衣袖。
  白叶神色若有所思。
  那道苍老身影此刻在不需要任何人搀扶，而是大步向前走去，一步一步，并不慢，脚步有些轻松。
  贺桐神色轻蔑，只是微微看了宋老几眼，随即又有几分嗤笑。
  虽说这老头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恢复到巅峰之时，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造极，也就只是造极而已。
  贺桐大手一挥，厚重如同山岳的气机就那般自空中压下。
  叶无忧只来得及竖起一根中指，然后整个人来不及反应，就随之倒地，任凭气机如何流转，都无法在这威压之下爬起。
  这种感觉，叶无忧很不爽。
  让他想起了曾经西域佛宫下，被阿旺罗一巴掌拍在地上的感觉。
  那时的叶无忧，只是二品，遇到登峰，是真的毫无办法。
  可如今已然吹雪，别说登峰了，就说造极，尽管打不过，但也不至于再度被压倒在地。
  可却好死不死的碰上了个陆地神仙。
  叶无忧只觉的悲从心来。
  唯一还在场中堪堪站定，巍峨不动的身影，此刻只余下了一道。
  即便是白叶与叶音，此刻都有几分摇摇欲坠。
  那道苍老身影此刻一手负剑于身后，一手垂在身侧，微微抬头，望向那已经灰雾蒙蒙的天空。
  没有一丝光彩，只有贺桐的身形。
  宋老此刻心中默道。
  “师傅，您老人家当初的仇，今日弟子就替您了结。”
  手中的名剑轻轻颤鸣。
  有磅礴剑意自宋老身上井喷而出，直冲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