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等到了无涯归海边上,九钊拈诀施法,破开了长期笼罩整个无涯归海的浓雾,催动法阵,带着众人顺利进入无涯归海上了灵吾山,大家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
灵吾山顶的栅栏门前,仿佛是早就料到他们一群人要来,远远地就有人等候在那里了。
一群人跟着九钊走近,九钊对着等候的人颔首示意,然后问道:“梼杌,师父可在屋里?”
“不在。”
梼杌是个身形魁梧的壮汉,十分有礼貌地给众人慢腾腾地见了个平礼,开口道:“诸位,吾家尊上出关,无意触扰弥天钟,劳各位惦念前来拜见,但我家尊上有事已经离开无涯归海了。”
众仙嘴唇紧抿,有点喘不过气来。
梼杌兽……这就是那只传说中上古时期一爪子摁死了一个部落的凶兽梼杌!已经十几万没听说过它的踪迹了,没想到居然在灵吾山给苍羲神君看门?!看来苍羲神君喜在灵吾山豢养上古凶兽的的传言是真的!
众神仙们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既然神尊不在,那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九钊却是不知在想些什么,皱着眉原本就冷峻的面容更加严肃了,又问道:“那师父可有留下什么话?”不然为何一苏醒就立刻用神思传讯要他立马赶回来,还让他顺道带些人进来也是无妨的……九钊了解他师父那狗脾气,这么大方放人进来,总归是有什么事的。
梼杌听了九钊的问话也没什么多余表情,双手互插在袖管里,老神在在,“不知道,尊上没说。只临走前吩咐我在此等候诸位,灵吾山贫瘠,只有绛柁果可以招待,诸位若是不嫌弃就自去去山脚的绛柁树林,要吃要拿都请便,游一游灵吾山再走也不迟,只西坡别去,那里养着的小可爱们见到生人不怎么友好。”
看吧看吧,苍羲神君养凶兽绝对是真的!
不过既然苍羲神君都留下这样的话了,那众仙也就放心大胆地灵吾山半日游了,这可真是“贫瘠”的灵吾山啊,还能连吃带拿绛柁果,绛柁果啊!
之前九钊上神给天君送过三个,被天君放进了珍宝阁……
这一趟果然是来对了,回去以后,光是吹牛逼就可以吹上几百年呢!
***
宁州的百姓这几日茶余饭后的谈资又添了新料,宁州巨富金员外家那个十九尚未婚配的独女终于要成婚了,还是招赘婿上门,听说这个上门女婿还是个有秀才功名在身的年轻书生。
有人说,那书生除了一个秀才的身份其实穷得一无所有,碍于金家的富贵淫威,不得与屈服之。
也有人说,那书生才华横溢,俊秀倜傥,正好与金大姑娘的美貌相配,才子佳人,两人是真心相悦的。
外界众说纷纭了好几日,在期待可看热闹的婚礼到来之前,宁州城内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花朝节。
二月十五花朝节,宁州城比往常要热闹得多,这一日城内开放宵禁一晚,许多周边城镇的商贩和百姓们都在这一天里进城赶集,每年都会形成花朝集会。
夜幕降临,集会上依旧人来车往,叫卖声嬉笑说话声不绝于耳,热闹极了,人们大多都带着各色面具,这是宁州花朝节的一大特色。
西大街上,人群之中,有一袭飘逸青衫的出尘身影于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尤为打眼,他与周围人一般带了个半张狐狸面具,虽瞧不得适合模样,但此人卓越如仙人般的身形让他鹤立鸡群,想不注意都难。
身姿缥缈如仙,三千墨发泄于肩头,身形挺拔却绰约,那不凡的骨骼风姿,一眼便叫人难忘。
他自来往人群身旁经过,他朝着前方步履悠哉,便是走路,那一身神风迥异凡人。
身边路过之时,有一好事男子边走边观望,腹内却秽语,啧啧啧……这般仙姿脱凡之郎,若在那床榻之上,不知又该是何番不同于俗人的姿态,比真当是飘飘欲仙……
此人刚污梦痴想完毕,忽而就见了鬼一般脚下平地一摔,正脸朝下,恰好就摔在了一堆不知何事已静待在那里的狗屎之上,猝不及防张嘴惊叫之下,吃了满满一口狗米田共,紧接着肺门诡异地开始一阵咳嗽,大庭广众之下如见鬼一般把那一口的新鲜热乎,就着被磕断满嘴牙的血水顺着食道咽了下去……
众人在那儿围观惊呼之时,那狐狸面具的青衫男子早已满满走远。
走着走着,男子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前停住了脚步,摊前一小童扯着父亲衣角大声哭闹,父亲无奈掏出两个铜板给小贩,换来一串糖葫芦递给小童,小童破涕为笑,舔着晶莹的糖衣,被父亲抱着离开了。
男子沉思片刻后在广袖衣兜里一阵摸,摸出了一颗金豆子递给小贩,声音清冷悠长,带着慵懒之意,洋洋盈耳,“要一串。”
小贩一愣,颤抖着双手接过金豆子,然后要把整个糖葫芦垛都给他,男子避过,自己动手拔下垛上最大的那一串后自顾自离开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学着方才那小童的样舔了一口红果外包裹的糖衣,除了甜,似乎没尝出什么特别的,正待张嘴咬那山楂果时,挂在他腰间的那个络子突然开始无风颤动起来,男子瞟一眼,没理会,继续往前逛着。
络子抖得越发厉害了,男人刚咬下一颗山楂,在嘴里嚼嚼,慢慢地皱起了眉,似乎并不满意这糖葫芦的滋味,吞咽下肚后他才凉凉开口,“你若再这般烦着本君,信不信本君现在就转身回无涯归海。”
络子立刻安静如鸡。
男人表示满意,但又有些嫌弃自己手里的糖葫芦串,尝了一口后就挑剔地再也不吃了。
他捏着竹签子往前走,走了约莫半条街,边走到了一座张灯结彩的华丽大宅的正门前,他抬头看向那挂着红绸的写着“金宅”二字的匾额。
这时候,才刚安静了一小会儿的络子又开始抖动起来,不过大概是怵于男子刚刚所说的话,它只敢瑟瑟地抖几下……再抖几下。
男人瞥一眼压抑激动的络子,拿着手里的糖葫芦串左右看了看。
正大门前一左一右摆着两只活灵活现的大石狮,左边的那只前右爪呈虚握状贴着地盘,虚握成拳的石雕缝隙刚好能让男人把竹签子插/进去。
男子满意地看了看爪子抓了一串糖葫芦的威武雄壮大狮子,然后他抬腿施施然绕过这头看门雄狮,看着紧闭的朱红大门,开始思索是敲门进去还是不敲门进去……
就在这时,原处不知是何处方位隐隐传来了喧闹嘈杂的人声,隐隐约约能听得几个字——
“杀千刀的……”
“天爷啊……我死了算了……”
“呸……忒不要脸……”
男人耳朵尖微不可见地动了动,接着,一点犹豫都无,直接转身循着那动静传来的方向瞧热闹走了。
走了……
男子腰间的那个黑绳络子这下不干了,再也顾不得什么威胁不威胁的了,开始疯狂地抖动起来。
男人自顾自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着,毫不在意道:“距婚期尚有几日,本君心中省得,你那师妹,再撑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都说最是凡间好热闹,本君瞧着也是。”
黑绳络子继续疯狂抖动,连带着男子青衫长袍的下摆都在飘逸抖动,还隐隐散出了红光,周遭偶有人走过,于是男人索性把它从腰间一把扯了下来,团一团,往袖间一塞,继续往前走。
金宅往西再走,隔一条窄巷便是热闹的商铺街,宽敞的街道这会儿却在一段道路中央被人拥堵住了,围聚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
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不知道人群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于是围拢的人越来越多,男人到的时候只能站在最外圈,女人尖利的叫骂声,间或夹杂这男人的吼骂。
于是他掩在广袖下的手,一根食指那么微微地动了一下,原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居然无意识的往边上一点点挪挤,几个眨眼的工夫,就开辟出了一条容许一人通过的小路,而人群竟是毫无所察一般。
然后男人施施然就走到了人群最里之处。
人群中央是是两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女人和两个鼻青脸肿的中年男人,正不分彼此地纠打成一团,从四人的叫骂和旁人的议论中很快便能理清原委。
这是两对夫妻,毗邻的小摊铺,一个卖阳春面,一个卖葱油拌面,客人一个肚子吃不下两个面摊的两碗面,故而两家恩怨由来已久。
“一副不要脸的贱皮相,拉/客拉/客,要拉/客你怎么不上娼窑子门口去拉!嚎丧都没你这么卖力!”一个女人拔住另一个女人的头发。
“我呸,臭婆子也不撒泡尿照照照照自己,肠烂嘴臭,做出来的面连狗屎一泡,自己没本事就眼红别人,缺德当心生的儿子没屁/眼。”另一个女人回击,朝人脸上“啊忒”吐了口唾沫。
“娘了个腿的!老子让你们缺德!让你抢老子的客,这么着急,你咋不上赶着去阎王殿摆个面摊,赚鬼钱更适合你这阴损的孙子!”一个男人一拳打在另一个男人脸上。
“妈了巴子!敢掀我的面摊,今儿个不打得你屎尿泪一起流,老子就跟你”另一个男人招呼回两拳。
啧啧啧……
凡间值得啊!果然有意思!
男人抱着胳膊闲闲地站在边上,狐狸面具遮掩下,那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满是津津有味,他无意识撇头,正巧就看到了旁边那个卖花摊的老婆子在小凳子上,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把瓜子,在角落里边看热闹边磕了一地的瓜子儿皮。
男人眼中流露出一些些懊悔,早知道方才就不把那糖葫芦串给石狮子了,这会儿嘴里都没个嚼头都没甚滋味……
第8章
三月初八,黄道吉,宜嫁娶。
金家开设的慈幼善堂已经连着施粥十日整,接粥的穷苦百姓们望着金宅那一片披红挂彩、喜气洋洋的方向,也都要感慨祝贺一句金家姑娘和姑爷百年好合。
寅时初天还未亮之际玉珠便起来开始梳妆了,净脸绞面、施粉上妆,梳头盘发、更衣换装。
等到差不多把一身行头收拾妥当之时,早已过了晌午,六个喜婆和她的三个侍女,还有她亲娘、乳娘并她二十四个小娘,还有一些与金家交好来做陪娘的女眷们,人来人往,整个清风苑被塞得满满当当,人来人往,莺声燕语。
晌午一过,整个金家越发热闹,宾客们差不多都到了,由木彦行陪着金炳天在招待着。
迎亲拜堂的吉时定在申时一刻,申时一过,提前报喜的小厮来通知大家,新郎官已经快至府门了。
按照昱朝的婚嫁习俗,因为是赘婿上门,所以新郎官是要坐花轿从男方本家入妻家拜堂,但又因为宋叙的情况相对特殊。
最后金家人和宋叙商量了一番以后,找了一家信得过的世交充作引荐新人双方相识的伐柯人,宋叙三天前搬去了这家府上暂住,成婚当日从这家备轿鼓吹出府,抬郎头至金家,从而完成拜堂婚仪。
本来按习俗抬郎头的喜轿一般都是四人轿,玉珠和金家为了想外界表示对女婿的尊重无轻慢之意,特特将轿子改成了六人轿。
宋叙一身大红喜袍坐在四平八稳的华丽喜轿中,心里各种滋味都有,他还在发呆的时候,喜轿便已经停在了金宅大门口,大门口是出来迎亲的妻家人。
按宁州的风俗,赘婿下轿后要由女方平辈兄弟出面相迎入府。。
玉珠没有亲兄弟,父家这边的,那天逼着父女俩过继孩子的时候闹得不是很好看,今儿个人倒是来了,但都拉长了脸不像贺喜倒像奔丧,金家父女就当他们不存在,倒是玉珠母家这边的亲戚还是处得相对平和的,接宋叙下轿的便是玉珠的一个表兄。
从大门到去前厅大堂的一路上,宋叙已经给自己做了了心理建设,假装没有看到身边的任何目光,善意的,不善的,真诚的,戏谑的……但不免心中还是有些紧张和无所适从感。
一直到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倾城佳人一袭红妆,凤冠霞帔,被牵着从花屏后莲步款款而出之时宋叙的信才算渐渐安定下来。
金小姐于他有救命之恩,待他极好,也尊重他,想必他们以后的日子也会和乐美满的吧……
相较于宋叙的忐忑,玉珠则是要平常心得多,新郎官经过这些时日的精心调养,今日金冠束髻,大红袍玉腰带,端的是一个温润如的翩翩佳郎,玉珠也甚是满意。
当夫妻对拜之时,余光扫到对面一同拜下的俊秀书生,这个丈夫是她自己选的,她想,若是两人都能真诚以待,婚后的日子试着同寻常的夫妻那般,相濡以沫,共度余生也着实不错。
高堂上首,亲朋列旁。
拜天地拜高堂,对拜夫妻。
两人顺利地拜完了堂后,在一众喧闹祝贺声中,牵着一条红花绸的两端便回了设在清风苑的婚房。
婚房里,红烛莹莹滴喜泪。
玉珠和宋叙手持银剪各自从发间剪下一小缕青丝,交给福全喜娘,随后喜娘用一小根红缨绳将两簇发丝并到一起,缠绕,打结,放入红木锦盒中,合上盖,锁上一把精致小巧的同心锁,接着掀起床上层层叠叠的喜被和床铺。
紫檀木的拔步大床床板之下有个暗格,喜娘打开暗格盖,将红木盒放了进去。
玉珠和宋叙在旁边看着。
结发夫妻,结发夫妻,这就是结发之礼。
结发之礼后便是交杯喝那合卺酒,合卺酒是桂花酒,清甜而香醇,仰头一小杯喝下肚,不知是醇酒醉意熏人,宋叙的面颊显出酡红。
便是玉珠,脂粉下的脸也晕染开了一层薄红,正是桃花朱颜,一颦一蹙惹人生醉。
宋叙看得有些晃神。
合卺礼后,喜娘一筐一筐的吉祥话也差不多都倒完了,但时辰还尚早,窗外却还未天黑,两人在床边干坐着,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为缓解新人的尴尬,乳娘张氏掩着笑示意房内众人随她一道出去,好给小夫妻留点空间。
谁知众人刚准备退出去,一直在外头忙的丫鬟云朵匆匆进来了,在玉珠耳边几句耳语。
宴客前厅那边出了点岔子,那帮永远记仇不记恩的白眼狼族亲们,算盘落空之后大抵是将他们一家给恨上了,这会儿正在前厅生事。
玉珠就是为了防止今日有小人捣乱,请木彦行跟着她阿爹照看着,可云朵说,族里有几个亲戚,联合一帮别有用心的宾客,以祝酒贺新婚的名义架着木先生将他强行灌醉了。
灌醉了难缠的木彦行后,金父就相对容易多了,金炳天之前突发疾病来势汹汹,好不容易现下有所好转,大夫三令五申再勿饮酒,今日宝贝闺女大婚,他本就已经破例多喝了两杯微有醉意,被一群各怀鬼胎的人架着,说是劝酒,其实就是在强逼,在场又有许多生意场乃至官场的宾客都在瞧着,还有一些不明其理的野跟着起哄劝酒,金父不想在女儿大婚之时闹得难看,推脱不得,被有意无意地灌了一杯又一杯,根本就拦不住。
玉珠的娘一向是没甚主见的,平日里只听丈夫和女儿的,见此情形,拦又拦不住,眼看着再灌下去丈夫就真要出事了,她也管不得女儿洞房新婚,让云朵去叫了玉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