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泰寅真人日前突破返虚,足闭关四十年,封绍与这师尊也足有四十年未见面过。既然回宗,他于情于理都该第一时间去拜见。好在封绍虽然心急如焚,但还不至于慌乱阵脚,虽然算计的是去找顾淮告状,但师尊既然出关,他找师尊告状也是一样的。
  所以封绍向弟子问了现在泰寅真人所居之峰,便御剑飞去。
  如今顾淮虽然是宗主,但毕竟资历尚浅,距离元婴期也还有一步之遥。而泰寅真人却不同,返虚期修为算得迈入大能范畴,而且刚从宗主位置退下不久,说话分离不会轻。更重要的是,在封绍前几十年的记忆里,这个泰寅真人十分宠爱自己这徒儿。
  若说顾淮最得泰寅真人看重,那封绍便是最得泰寅真人宠爱。
  至于为什么宠爱,封绍仔细梳理了记忆后,得出一个结论——脾性相投。
  原本的青城尊者是个暴烈乖张的性子,实在说不上好,但偏偏得了泰寅真人的喜爱,看重其自然无矫饰,固存本真。既如此,封绍也不得不好好掂量分析一二,转变一下告状的手法,一则免得叫泰寅真人生疑,二则也为增加胜算。
  泰寅真人所在的鸿蒙峰已是昆仑仙境的偏僻之地,十分幽静却灵气盈足。峰底有几个道童,虽年纪不大,却也没有不认得封绍的,正是九年前他招募回宗的那些幼童中人。那些道童仍念着当年封绍的好,此时恭敬有加,急忙告禀。
  但这告禀的话还没传到泰寅真人耳中,泰寅真人的话已经传了下来,声如洪钟:“好你个顽徒,疯到哪处去了?竟连为师突破境界都不晓得回来一贺?”
  这一声下来,余音袅袅,传音久远,只怕半个昆仑宗的人都要听到了,封绍自问面皮甚厚,也略红了耳根,心里想着十余年塑造的温良谦恭形象,只怕要打个折扣了。
  “还呆愣着作甚,还不速速到为师跟前来告罪?”泰寅真人语气不耐,赤光一闪,一道剑洞就破空落在峰底封绍足下,发出噗通一声脆响。
  封绍不敢再耽误,当即御剑而上,生怕停顿的功夫,泰寅真人还要继续问责下去,那简直不要让他在昆仑里做人了。哪怕从前青城与泰寅就是如此相处,甚至还两相叫板,但这二十年,封绍毕竟已经逐渐扭转了形象,实在不想功亏一篑……
  峰顶是一座锦绣高楼,顶覆明黄琉璃,边上镶着一圈翠绿,檐角高翘。仰头可见檐下层层叠叠的祥云内衬,又是一番碧波汹涌白浪滔天,正对着街口的大门最为阔气,四扇皆开。
  看着就像是是俗世里的富户门庭,封绍心中微讶,昆仑剑修大多返璞归真,心性纯粹,不想这电影里只出现过名字的角色,竟是如此特立独行,喜好繁华。
  因是师尊的低头,封绍自不敢胡乱识扫,所以及至入内,他才发现这厅中除了首座的泰寅真人,还有一客!那客是个禅修模样,身材挺拔,一袭僧袍穿得极为飘逸,眉如折剑,目如点漆,正含笑朝封绍看着,目不转睛,毫不拘谨,很是肆意。
  这笑委实不讨人喜欢,但封绍却不好发作,且不说能成为泰寅的座上客,便是此人散发出来的灵气威压,便知修为远在自己之上,不可唐突。
  而且,他联想之前泰寅真人对自己的一番恼骂,自知是给人看了笑话,与人无尤。
  虽有些尴尬,但他脸皮厚,是分毫尴尬也瞧不出,反而姿态更显磊落,大大方方的拜见了泰寅真人:“是徒儿贪玩,师尊莫要生气。”
  “之前听你师兄说你如今乖巧许多,原还不信,现在看来,这场面活倒是学会了几分。”泰寅真人哼声道,又见封绍别了个眼色,便朝那禅修看去,这才介绍:“他是为师的忘年交,菩提寺八长老之一,慈觉上师。菩提乃我昆仑友宗,你便唤一声慈觉师叔罢。”
  慈觉?这就是慈觉?
  对于这个电影中露过面的人物,封绍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语气却是寻常:“见过慈觉师叔。”
  “当年你才入昆仑时,我还抱过你呢,一眨眼,就过去七十年了。”慈觉轻声笑道,似是颇为欢喜,“泰寅师兄还说他性入烈火,我看倒是温和知礼。”
  泰寅真人也面露回忆之色,后来却是瞪了封绍一眼,向慈觉道:“光阴如箭,如今绍儿修为是上去了,但心性仍无长进,待到与你回去菩提寺,还需你好生管教,磨砺心境,免得他再提升境界,便栽在劫数之下。”
  封绍一听,脸色大变,急问:“师尊要叫我去菩提寺?”
  “你看这急躁样。”泰寅指道,封绍却是顾不得其他,噗通一声就跪到了泰寅近前,抓住对方的手,急切道:“师尊,徒儿受了委屈!”
  “胡说,你身为昆仑亲传弟子,资质凤毛麟角,只有你欺凌人的,谁又敢给你委屈受?再说,若是有人敢,你也立刻教训回去了,难道还能吃亏?”泰寅嘴上这么说,实则却是关心十分,反手握了封绍,不动声色的探识对方。
  封绍并不怕他探识,就怕他不探识,因为海底一战,他的确是受了损伤,灵炁大耗不说,身上被那阴阳扇、捆仙索等法器所伤的色身犹未恢复。也是他有意不曾用药。
  至于他体内魔炁,有了无名玉玦也不怕被探识出来,而那混元荆棘也叫七星灵耳净化得差不多了,而荆棘本身早已与他融为一体,堪作筋脉丹田。
  果然,泰寅这么一探识,马上就察觉出不妥来——这种伤,明显不是寻常斗法造成的。他面色沉了两分,问道:“谁拿那等毒辣的法器伤你?”
  封绍一听这语气,便知有戏,脸上浮现愤然之色,也不理会慈觉还在一侧,一来泰寅舍得将爱徒交给他,定然对他十分信任,二来原剧中慈觉虽然不羁放荡了些,但本性正直良善。所以他毫无压力的开始告状,将飘渺那个碧玉长老塑造成杀人夺宝的形象,杀的是他与白虎,夺的是他的山河社稷图残卷。
  至于封白能解除残卷的护宝封印,他则闭口不提。
  “……她敢对我痛下杀手,岂止是觊觎圣宝,简直不将我昆仑放在眼里!非得是飘渺的授意,不然她岂能有这份狗胆?还请师尊为徒儿拿回公道!”封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了一气,末了还不忘往泰寅腿上一趴,就差嚎啕大哭了。
  这么一出戏演得极为费力气,若是在顾淮跟前,封绍定然是另一种演法。但在泰寅面前,若细致分析飘渺动机,冷静推敲的飘渺收集残卷的阴谋论,效果就大为不如。毕竟再泰寅眼中,自己还是三十年前那个青涩暴躁的小小少年,性如烈火,行举乖张,并无心机。
  事实证明,封绍扮演得还算不错,至少泰寅对自己徒儿的激动并未显出诧异来,反而伸手拍了拍封绍,脸上有不悦之色:“这山河社稷图倒是叫人趋之若鹜,胆大包天,你放心,既然你遭了那碧玉的毒手,为师定然叫她双倍奉还。”
  说完,他又道:“此事为师处置便是,你眼下还当与慈觉同回菩提寺,磨砺心境为要,方才为师探识下,你体内竟似有了魔念的雏形,委实不妙。”
  封绍心头一紧,疾声道:“可是我那灵兽白虎还落在那女人手里,我不放心……”
  原本一直不曾开口的慈觉,忽然噗嗤一笑:“这句不放心听起来,倒不像是对只灵兽说的,像是对那情人说的。”
  见封绍脸色紧绷,慈觉又补充了一句:“虽然五阶圣兽难求,但也不过是只灵兽罢了,实力距离妖兽,实在大大不如。小绍若是喜欢,待到了我菩提百恶之地,师叔与你捉几只凶悍妖兽来?”
  那起子恶臭不堪的妖兽又怎能与他花尽心思带大的白虎相比?
  根本连小白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封绍心生厌恶,眉头隐隐皱了一下,脸上却不好明显,又因不好如何解释,只好一味任性强求。毕竟再这些大能心中,五阶灵兽虽稀有,但的确不算得实用,更是不足以叫封绍这身份的人说出“不放心”三个字来。
  他本以为按记忆中的师徒相处,自己一耍赖强求,泰寅必然是要答应的,不想这次却生了变故,泰寅只答应带那白虎回来,至于封绍要跟着去,却是毫不松口。
  “休得胡闹。”泰寅黑了脸色,忽然揪住封绍的耳朵,训道:“为师本不想戳穿你,但见你如此撒泼,也理会不得了,徒叫你慈觉师叔瞧笑话,你不要脸,为师还要脸。方才为师就瞧出你丢了元阳之身,可是与这白虎有干系?定然是人形美艳妖娆,这才勾了你的魂去,十年都不晓得回宗,将我这师尊抛到九霄云外了!”
  便是封绍铜皮铁骨,听得这等直白的话,尤其还真叫说中了,不由下意识反驳了一句:“并非师尊所想那样……”
  “不是?那你且说这些年亏损的元精去了何处?怎为师探出你内体有亏,肾耗有巨?”泰寅睨了他一眼,一针见血。
  封绍再皮厚,也彻底面红耳赤,恍然想起数日前,他才与封白在海底之禁中几日风流。如何不会内体有亏,如何不会肾耗有巨。
  没有一个男人听到这八个字会觉得面上有光,在封绍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时候,慈觉很不合时宜的证明了存在感,他轻咳了两声,然后慢悠悠的劝道:“师兄别动怒,小绍年少,难免血气方刚,久不入世,女色当前,难免把持不住,经历得多就好了。”
  “所以我才说他心境不稳,乃修途一大阻滞,这才要你带他去磨砺磨砺,众所周知,你菩提寺的锻心灵境,是全九州最精妙不过的。不仅象真幻妙,而且安全无虞,只要能入内锤炼,日后应对劫数诱惑不在话下。”
  泰寅说完,又看回封绍,一扫之前的嬉笑怒骂,语重心长的道:“你非是菩提寺禅修,更非菩提寺亲传弟子,入锻心灵境来之不易,若非你慈觉师叔刚好掌握了那灵钥一段时日,你以为你能有此千载难逢的机遇么?”
  封绍当然知道锻心灵境的机妙难得,若能一入,受益极大,洗涤本心,领悟神通,于修行有极大益处。这灵境的维持全赖菩提福地的主脉供给,消耗极大,所以即使是菩提寺禅修,哪怕是亲传弟子,也只有特定的几个人才有资格入内。
  修魔之人最惧心魔,封绍此时在七星灵耳未完全净化的关头,因着前面一番惊险与刺激,已然是有了魔念萌芽的趋势。魔念增生极快,灭除极难,封绍先前小心谨慎,然而在海底那么折腾下来,仍然叫魔念钻了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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