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实 话。”宋嘉言握住昭文帝的手,叹道,“我与方谅的亲事,是太后亲赐的。方谅,是陛下舅家表兄的侄子,我就是陛下的侄媳妇。陛下是要做盛世明君之人,岂能因 我的事令陛下蒙羞?这个孩子,是陛下的孩子。陛下宫中妃嫔众多,不会差这一个孩子。我好好的将他抚养长大,算是与陛下这段情缘的念想吧。”
昭文帝着实没料到宋嘉言会这么快有孕,宋嘉言这样的深明大义,昭文帝心有感触,更是舍不得宋嘉言,道,“嘉言,朕不愿辜负你。”
“陛 下不辜负我,就要辜负你盛世明君的清名。这样的话,我情愿陛下辜负的是我。”宋嘉言诚挚万分又大义凛然,“这世人能有几人可以为陛下诞育子嗣呢。我有此福 分,是我的幸事。但,人要惜福知足,陛下总是来我这里,宫里没有瞎子,若是有人察觉。无人敢谴责陛下,我与孩子要怎么活?为了护住我与孩子的安危,求陛下 日后不要来了。”
昭文帝委实不放心,何况他现在十分缺儿子。这是宋嘉言的孩子,有宋嘉言这样出色的母亲,这个孩子实在值得期待。昭文帝道,“你一个女人,在这山中别院要如何养胎?”
宋嘉言早打算好了,“我既要生孩子,就不能不叫承恩公府知道。好在承恩公府不是外处,能抚养陛下的血脉,于承恩公府实在是几世的福分。陛下给我一件信物,我会知与承恩公府,日后,这个孩子会有一个正式的名分。”
盯着宋嘉言的小腹,昭文帝道,“这是朕的皇子,难道要去姓方?”
宋嘉言挽着昭文帝的手到她的衣橱前,前世总给宋嘉言留下了一些影响,譬如,宋嘉言喜欢这种悬挂式的衣柜。宋嘉言拉开衣柜的门,里面清一水的大红衣物。宋嘉言抚摸着这些衣裳,温声道,“我自幼就喜欢穿大红的衣裳。我不会去做陛下的嫔妾妃子,陛下会娶我吗?”
“陛下不能娶我,那我宁可做贱人的妻子。”
昭文帝搂住宋嘉言的肩头,叹,“当初,朕不应因你腿伤就免了你的选秀。当初,朕应该选你入宫。”
宋嘉言越是通情达理,昭文帝愈是放心不下,何况宋嘉言怀有身孕,昭文帝每每偷派人送东西去西山别院给宋嘉言使用。
待胎儿满了三个月,宋嘉言请了宋荣上山,直接告诉宋荣这件事,“爹爹,我怀孕了。”
宋荣的表情绝对是被雷霹了,良久,宋荣方问,“谁的?”这是建立在对宋嘉言的了解上才问的。宋嘉言并不是会无地放矢的人,自小到大,宋嘉言从不做没把握之事。故此,哪怕宋嘉言说出这样的惊天之言,宋荣也没有立刻暴发,他希望平心静气的掌握更多的资料。
“是陛下的。”
宋荣额角青筋微跳,隐怒,“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我为什么不能!”宋嘉言沉声道,“我绝会接受方谅那样的贱人!我也是活一辈子,我当然要选一个配得上我的男人!难道爹爹还希冀我熬到方谅死后二嫁!或者乖乖的做宋嘉语掌中的与承恩公府联姻的棋子!这是做梦!”
“我腹中,是龙凤胎!”
宋荣问,“陛下知道吗?”
“知道,我告诉陛下了。我要把孩子生下来,他不能娶我,我就继续做方家妇。”宋嘉言道,“我的孩子,以后得有名分。我想爹爹帮我去承恩公府通知承恩公府一声,叫他们做好准备。”
“你马上给我进宫才是本分!”哪怕改头换面,移名改姓,也要进宫,给皇子一个名分才是!
“我不要!”宋嘉言断然拒绝,道,“进宫就是做皇后,不然一切免谈!我宁可和孩子死在宫外,也绝不会进宫为妃为嫔,去低宋嘉语一头!”
“我劝爹爹,把宝押在我这边。”因为有孕在身,宋嘉言并不轻易发怒,她努力平复着呼吸,灼灼的目光望向宋荣,“我比宋嘉语,更值得爹爹信任,因为我比她更聪明。”
宋荣眼中闪过一丝心痛,“早知你如此,我宁可你诈死,与李睿逍遥在外。”
“为什么隐姓埋名的人是我?”她不是没有想过远远的离开帝都,但是,离的再远,心中的愤怒与痛苦依旧无法消除!宋嘉言冷冷道,“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承担这样的结果!我今时今日,都是被人逼的!我绝不会认命!女人该有的一切,我都要有!”
“你都想清楚了?”
“对。”
宋荣道,“你既要住在别院中养胎,可靠的大夫、产婆、奶娘可备齐了?”
宋嘉言十分光棍儿,“都没有。”
儿女都是上辈子的债,宋荣叹,“我会为你准备好,承恩公府的事,我也会给你安排妥当,你好生养胎,把孩子生下来。”
宋嘉言一笑,“多谢爹爹了。”
宋荣摆摆手,无奈一叹,“你心里别记恨我就好。”起身走了。
宋荣刚回府,就有李睿到访。
宋嘉言屡经坎坷,李睿今年并没有出海,到了书房,李睿开门见山,“想来叔父也知晓妹妹的事了?”
宋荣不露声色,“什么事?”
李睿浅笑,“不瞒叔父,小侄粗通医术。这些时日,言妹妹很少露面,我前儿见她一面,观其面相,似有身孕。”
宋荣望向李睿,指张椅子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在太师椅中坐了,疲惫的揉一揉眉心。李睿道,“依言妹妹的手段,既然敢怀孕,那么这个孩子就有光明正大留下的原因。若我所料无差,她腹中,当是皇子。”
宋荣问,“你想说什么?”
李睿一笑,“帮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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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被黄袍加身是什么感觉,除了暗爽,会不会,身不由己?
宋嘉言不了解宋荣做了什么,承恩公府的人才会这样喊打喊杀的来到她的别院。好在宋嘉言的别院安全措施十分到位,刀枪剑戟样样充足,直接捆了二十几个壮仆扭送到了帝都府。连带方太太与身边的丫环婆子都挨了无数耳光被打下山去。
帝都府尹简直头疼,承恩公府的下人去宋县君的别院喊打喊杀,明明是家事,偏要闹到公堂去。帝都府尹都打算给他们调解一下,结果昭文帝传来口谕,责备帝都治安混乱,令帝都府尹严惩歹人。帝都府尹顿时不敢放人,通通放入大牢,严加看管。
宋嘉言的西山别院这般热闹,连韩妃的清心庵都惊动了,何况,西山颇多贵族别院。承恩公府要抓奸夫淫妇,宋嘉言一人住在西山别院,顿时小道消息满街飞。
宫中太后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最后,扭曲的脸上挤出一句话,“皇帝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来?”
此事,昭文帝的确办的不怎么滴。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宋嘉言的确不是绝色,但,她说的每句话,都能恰到好处;她做的每件事,都让他赞赏;宋嘉言哪怕没有倾国倾城貌,依旧让他留恋难舍。
儿子做都做了,方太后叹,“你打算怎么办?”
昭文帝道,“母后,嘉言腹中有儿子的孩子。”
方太后冷声道,“皇帝有四位皇子,后宫日后还会有宫人怀孕,那才是皇帝的孩子。”
昭文帝道,“方谅本就配不上嘉言,他们根本没有圆房。事至如今,朕要接她入宫为妃。”
“不 可能!”方太后只要一想到宋嘉言便有说不出的堵心,不为别的,这是她赐的婚事,结果,侄孙媳妇跟自己儿子睡了。亲生儿子扣了顶绿帽子给娘家侄孙戴,这等滋 味儿,便是方太后阅历甚广,也是头一遭尝。若宋嘉言在眼前,方太后一口生吃了她的心都有了。进宫啥的,绝对是妄想。
昭文帝沉声道,“朕不可能让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扣上外臣的姓氏。”
“一个女人孤身住在别院,谁知孩子是不是皇帝的?皇帝不要被那狐狸精迷惑了!”
“朕信她。”昭文帝并不是一无所知的热血青年,宋嘉言自有其骄傲,她并不是随意的女人。昭文帝道,“朕希望母后能真心的接受她。”
“皇帝自幼便是想做盛世明君,难道皇帝忘了吗?”方太后沉痛至极,道,“宋嘉言是你舅家侄媳妇。”
“朕知道。”
昭文帝赶去西山别院时,宋嘉言正在赏花观景,悠游自在,承恩公府的事情,根本对宋嘉言没有半分影响。
见着昭文帝,宋嘉言起身相迎,笑问,“陛下怎么来了?”
“朕听说有些歹人攻击你的别院,不放心,来瞧瞧。”昭文帝扶宋嘉言在椅中坐下,笑,“见你安好,我便放心了。”
“陛下忘了我说的话吗?我会保护自己和孩子的。”宋嘉言的衣饰已经偏于宽松,笑,“陛下不必担心,没事的。”
昭文帝叹,“你这么在外头住着,朕委实不能放心。嘉言,你便与朕一道进宫吧?”
“我若进宫,必然要三媒六聘,自朱雀门进宫,而不是背负奸夫淫妇的恶名进宫。”听到这样的话,宋嘉言脸上没有半分欢喜,反是淡淡道,“陛下无意娶我,又何必要说这样的话来哄我?”
昭 文帝皱眉思量片刻,道,“可先为贵妃,你若不愿,皇贵妃亦可。待日后诞下皇子,朕册你为皇后。”昭文帝也是男人,男人的鬼话,半句不可信。于昭文帝而言, 直接说出贵妃、皇贵妃的话已是难得了。端睿公主的生母也只是贵妃封号而已,昭文帝能说出皇贵妃的话,绝对是看在宋嘉言行止端贵面子上。当然,他与宋嘉言无 媒无聘的有了孩子,端字就值得考虑了。但,宋嘉言心地宽阔,行事有度,施恩于民,在昭文帝的心中,若不是宋嘉言先时误与方谅成亲,就是皇后之位,也并非不 能考虑。
宋嘉言忽而一笑,抚住自己的腹部,柔声道,“我肚子里,不仅有皇子,还有公主。”
“陛下,我已经找了稳妥的大夫来把过脉象,我怀的是龙凤胎。”说着,宋嘉言坦然自若的从袖中取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道,“从跟了陛下的头一日起,我就没妄想过要跟着陛下进宫。我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如今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有时刻与孩子一道死的觉悟。”
“我就是过的这样的日子,再艰难,再艰难,我都会走下去。可是,再艰难,我也不会与人为妃为妾。”宋嘉言笑着,两行泪却自眼中滚落下来,她一字万钧道,“我宋嘉言这一辈子,宁做贱人妻,不做帝王妾。”
昭文帝忙收了她的匕首,又帮她擦眼泪,道,“这是做什么。”
“陛 下知道被辜负的滋味吗?”宋嘉言叹,“我活了二十年,就是在被辜负中度过。因为心胸宽阔,因为能干,于是,别人总会觉着,我永远都不会受伤,我吃些亏没什 么了不起。起初,我也不会计较。但是,你不计较,就会有人一步一步的觉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了自己的私欲把你逼到绝境。”
“陛下要 我进宫,贵妃、皇贵妃之位又如何?陛下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吗?我并不比别人差什么,我的孩子,一定会是最优秀的孩子。如果不能给他最好的,我宁可连皇子的 身份也不给他。”宋嘉言道,“陛下一意要做明君。做明君,就要听从儒家的那一套君臣父子的话。我不让陛下为难,陛下也不要让我为难。我不进宫,孩子在,我 在,孩子不在,我就死。”
“陛下哪日厌了我,一杯鸩酒送来,陛下依旧是陛下,我宋嘉言还是我宋嘉言。”宋嘉言双手握住昭文帝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她温声道,“陛下摸一摸他们吧。我不退,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不愿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做妾的母亲。”
昭文帝简直不知如何开导宋嘉言,他道,“嘉言,皇贵妃是超品皇妃,后宫之中,除了太后,妃嫔皆要与你俯首。”
“不 论皇贵妃,还是贵妃,与那些才人、美人、昭仪、妃子有什么差别,都是妾!”宋嘉言道,“陛下不能娶我,为何要引诱我!如今恶名都在我身上,陛下还要来招惹 我做什么!不管承恩公府认是不认!我宋嘉言的孩子,姓方还是姓宋,都是我的孩子!陛下尽管不要认,反正没人敢说陛下的闲话。我会把孩子平安养大,我求你不 要再来找我了!”
宋嘉言这种话,绝对侮辱到了昭文帝的男性自尊,昭文帝这辈子都没费心哄过哪个女人,火大道,“混账,难道孩子是你一个人的!”
宋嘉言伸手一把将昭文帝推了个趔趄,怒吼,“在我肚子里,就是我的!”
昭 文帝险些跌个跤,刚稳住身子正欲发火,宋嘉言已先一步指着昭文帝的鼻子尖儿道,“没本事立我为后,就滚回你的皇宫去吧!真以为谁都稀罕!呸!”啐一口,宋 嘉言扶腰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就是嫁给方二那个贱人,也比给你做妃嫔好!原以为你是不得了的男人,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不顾昭文帝火冒三丈,宋嘉言摇摇摆摆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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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别院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反正不管事真事假,御史风闻奏事,当朝参了宋荣一本教女无方。宋荣免冠谢罪。
面对宋荣,昭文帝偌厚的脸皮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斥那御史一番,下朝后单独留宋荣说话儿。昭文帝叹,“子熙,咱们不是外人。朕便不与你外道了。”
宋荣一脸体贴圣意的模样,道,“陛下放心,臣定不让臣那不争气的女儿给陛下添麻烦。若陛下不弃,承恩公府既然不愿,臣愿意让嘉言与方谅和离,然后接她回府。”别宋嘉言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宋荣断无此底气。但,孩子是昭文帝的,此事就得另当别论了。
宋 荣以退为进,昭文帝却是打心里不愿意委屈了宋嘉言,道,“朕与嘉言说过,贵妃、皇贵妃之位,朕都可以给她。你帮朕去劝劝她,那是朕的骨血,产于宫外,日后 孩子的身份要怎么办?”昭文帝非但缺儿子,还缺祥瑞,皇室龙凤胎自来少见,生出来就是龙凤呈祥的祥瑞。这也是昭文帝愿意以高位相聘的原因。
宋荣叹,“臣一早就劝过她……”要依宋荣的意思,宫里没有皇位,能做皇贵妃,与皇后也差不离了。偏偏宋嘉言的样子,完全是非后位不可的模样。
君臣二人相对发了会儿愁,宋荣道,“臣再去一趟。”
昭文帝欣然应允。
方夫人进宫与方太后哭诉,“不知谁的野种,还敢冒充皇嗣,硬要谅哥儿做这现成的王八。家里人过去,叫她打了个好歹全都扭送到帝都府去。连谅哥儿跟他娘也给打的鼻青脸肿,这是哪家的规矩?太后娘娘若是不管,修来这等丧门星,家里的日子可是没法子过了。”
方太后早满肚子火,冷冷道,“这件事,不要再大肆宣扬。”鹰隼一般的眼睛望着方夫人,“给哀家闭紧了嘴!再敢说一句混话,承恩公府就是灭门之祸!”
方夫人倒也不傻,心中一个寒颤,想到了一种最不可能的可能,一张半老的脸慢慢的变得雪白,坐在椅中的身子一软,直接瘫了下去。难道,难道……竟是真的!
看方夫人这模样,就不是什么有用的人。若不是承恩公府不知深浅的把事闹大,哪怕宋嘉言把孩子生下来又如何?一个姓方的皇子,哪怕体内流有皇室血脉,依旧姓方!
但是,承恩公府得了失心疯一把的去西山别院大闹,皇帝现在缺儿子,既然那丫头有了身子,就不得不慎重考虑了。
若那丫头进了宫……不行,她是绝不会让那丫头进宫的!
打发了方夫人,方太后差人唤了昭文帝来慈宁宫商量,叹道,“事已经出了,哀家想来想去,不如叫她诈死,顶个宫人的身份进宫,将来诞下皇子给她个名份。如此,既全了皇帝的名声,也全了承恩公府的名声,还给了宋家一个交待,省得他们心生怨怼。皇帝看如何?”
昭文帝脸上似有挂碍,半晌方道,“看嘉言的意思,似乎不大愿意进宫。”
方 太后老眼一瞪,心头火起,怒道,“这是什么意思?不愿意进宫勾引皇帝做什么?这么携皇子以令天下,她到底是什么个打算!哀家这就派人接她进来,皇帝不必管 了!本就是后宫的事,皇帝乃天下之主,不必为妇人之事烦恼!不过一个妇人,皇帝看上了,哀家包管给你接到宫里来!”
昭文帝想到宋嘉言的脾气就头疼,他也没好法子能劝服了宋嘉言,索性叫老娘去试试,还不忘叮嘱一句,道,“切莫逼狠了她。”
见儿子如此磨叽,方太后一拍桌子,问,“怎么,她还敢一哭二闹三上吊!”
昭文帝含糊,“那倒不至于。”宫妃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争宠小手段,昭文帝也见得多了。宋嘉言可不是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人,逼急了她,她真敢去死。
方太后冷冷道,“都有了皇帝的孩子,如今无非是跟皇室开价罢了。也就是现在,若往日……哀家,哀家……”往日皇子多的时候,真不差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