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第六世界 荆棘蔷薇与长枪（8）
宋霁华扬长而去，他厌烦谢清流不冷不热的态度，也不想再像以往一般服软。
烦躁的心情让他无法安定，索性不回那御书房，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皇上，那韩美人还在御书房……”一旁小太监低声提点道，他受了韩美人不少好处，如今这种情况就想要推波助澜一把。
“嗯？”宋霁华这才想到韩美人在御书房。
“让她回去吧。”说完之后，冷冷道，“把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太监，拖下去杖毙。”
话语虽轻，但含着杀戮的血气。
“皇上！皇上饶命啊！”小太监大喊求饶，却被人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拖了下去。
一时间人人自危。
原来帝后恩爱时，皇上并非如此喜怒无常，如今易怒嗜杀，已非当初温和的模样。
宋霁华洗漱后沉沉睡去。
他不想要再想那个狼心狗肺的女人，或许，晾着上她一晾便好了，她就知道自己并非她不可。
他护了这女人十二载，事事上心，件件仔细，也算是仁至义尽。
不知为何他模模糊糊看到他们成亲后的场景。
人人以为他们是强强联合，实际上却是如履薄冰。
皇上因为他们的联姻而心生怀疑，右相和左相为首的元老事事刁难，他们整夜整夜讨论着，想法子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每一个决定都是共同决定的，因为每一步都可能让他们身首异处。
谢清流身穿女装的样子很美，她在自己烦闷的时候只会静静的给他沏一壶茶，用稳定的声线说着同生共死的话。
墨色的发总在他的手边，她不爱笑，但是有时被逗笑了，就像是昙花忽然绽放，美得惊人。
那段时间虽然很难，却是他最快乐的日子。
但当他登上皇位，站在了权力的中心，她就变了。
一次两次的误会他能辨别，能视而不见，但误会多了，他忠心耿耿臣子告诉他的那些话，让他不得不再次审视谢清流这个人。
就算被陷害，如果真的没有问题，真的能有那么多破绽吗？
谢清流真的无辜吗？
这个女人是不是把自己当傻子玩弄着，他一次次的信任是对的吗？难道除了谢清流，全天下都在骗他？
“清流，你怎么变了？”
梦里的谢清流是太子妃的装束，腰间挂着他母后的凤凰玉佩，微笑着摇摇头，仿佛在说，不是我变了，而是你变了。
谢清流笑着笑着，突然就哭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宋霁华第一次见到她哭，整心脏就像是被扎入了钉子，嘴上却不饶人，“怎么了？你还委屈了？”
谢清流低下头擦拭泪水。
宋霁华软了语气，过去扶她，“抬起头，你给朕说，到底怎么了。”
抬头的谢清流眼睛亮晶晶的，狡黠一笑。
“你又在骗我！”
宋霁华气愤的指着她，却见面前的谢清流摸了摸他的头，轻轻的吻了他的额头。
然后转身离去。
“给朕站住！”
谢清流没有停住脚步，只是眷恋的转过头，看了一眼他，然后，走了。
“谢清流！”宋霁华大声吼道，却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自己的视线，偏生他无法移动一步。
他慌了神，惊出一身冷汗，立即醒来了。他的身边没有谢清流，这个梦让他恐慌，“找赵祭酒来。”
赵祭酒天还没亮就被抓到了皇上跟前解梦，听了皇上的叙述，沉吟了一番，“若皇上要听真话，请先赦免臣的罪孽。”
宋霁华迫切想要知道这个梦的意思，想也不想道，“说！”
“这梦便是预示皇上的推断准确，皇后娘娘的确对皇上有所隐瞒，而且，现在皇上梦到的是太子妃样子的皇后娘娘，可以说那时的那位太子妃娘娘的确是渐行渐远了。”
“够了！退下！”
宋霁华听到这解梦，心中更是烦躁，是啊，连梦都预示着她变了，自己怎么还心存侥幸呢？
原本因为梦中谢清流软了的心肠又硬了几分，“将昨日没批的折子拿来。”
赵祭酒恭敬的退了出来，擦了擦头上的汗，他这样说也算得上是鬼门关前走一遭了。
“赵大人。”一个宫女笑盈盈的走了过来，“我送赵大人出宫。”
“好。”
宫女低声对赵祭酒说道，“小姐一切顺利，望各位也不要家族大仇。”
赵祭酒颤声道，“事情不是都成了一半吗？如今帝后离心，皇后娘娘也没什么时日了……”
“要知道，死人也是祸患。”宫女顿了顿，“谢清流最是高傲，若是能逼出宫出就是最好的结局，她若是出逃，便是反叛之罪，谢家的功绩都会因为她而折辱，我们会将事情闹得天下人皆知，这天下百姓站在这个不守妇道私自出逃的皇后一边？”
赵祭酒这才知道他们并不满足于取其性命，而想要诛心。
“可皇后若是离宫，万一求来一线生机，皇上又反应过来……”
“不会的。”宫女眼睛露着疯狂的恨意，“她削藩削了多少诸侯王室？她驻守边疆又树了多少敌手？她为稳江山又灭了多少世家？她活不了的，所有人都盼着她死，想杀她的不止我们，太多了，仇恨从来都没有消失，而是被掩藏了。”
赵祭酒明白，无论是当初的东宫，还是如今的后宫，都有重兵把守，离权力的中心太近，保护太厚，所有人出手都顾及身家性命，顾及成功的可能性，所以只能蛰伏着，等待着，只要谢清流离开这层保护，就算她是大罗神仙，他们都能将她粉身碎骨。
只要她死了，后面的故事就由他们说了，什么私奔，什么反叛，他们有手段可以磨平皇上的所有眷恋，就如同现在，他们终于磨掉了皇上对皇后的信任一般。
他们太用心了，整整十二年，他们搭上多少人命来造成一次次信任的损耗。
看到谢清流如此下场，是值得的。
但他们不满足于此，他们要的就是谢清流身败名裂，惨死！
皇后娘娘，请你受不了这一切出逃吧，逃避着一切，他们的天罗地网已经准备多时了。
对于谢清流，死局，从来都没有变过。
她能为天下太平负上罪责，就要好好还这笔债。
谢清流喝了李鹊配制的止痛药，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吃饭都有了食欲，身上也有了力气。
她知道卿竹的处境，也明白现在的宋霁华不会松口放人的，便偷偷派人将卿竹送了出去。这件事必定会造成误会，但误会太多了，多这件事不多，少这件事不少，她又何苦为了回避误会而搭上卿竹的性命。
卿菊将事情办妥后，悄悄在谢清流耳边说道，“已送出宫了。”
“好。”谢清流站起身，她许久都没有出寝殿了，“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吧。”
“啊？嗯。”卿菊闷闷的应了。
“怎么了？心情不好？”谢清流侧头关心的问道。
“没事，只是奴婢自小与卿竹一起长大，如今卿竹走了，难免有些伤感。”不是这样的，她害怕皇后娘娘去外面走走，会撞到皇上和韩美人，她身体如今刚有一点起色，怎么能受得了如此刺激？
“无碍，等我走了，我会让你们都出宫的，不会为我陪葬。”谢清流认真的说着。
“娘娘！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愿与您同生共死！”
“傻姑娘，愿与我同生共死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你一个，走吧，扶我出去走走。”谢清流有些怀念外面的阳光，清风，“不知御花园什么花开了，蔷薇开了吗？”
“开了开了。”卿菊连忙道，“皇后娘娘您最喜欢的蔷薇已经开了许久了。”
“甚好。”
谢清流极喜欢蔷薇，甚至将长公主的名字都带蔷字。
“也不知道现在蔷儿怎么样了。”
谢清流与宋霁华只育有一女，便是长公主宋月蔷，因为谢清流只生了一个女儿，被不少臣子诟病。如今这几年请皇上广纳后宫开枝散叶的朝谏愈演愈烈，甚至有御史大夫要撞柱死谏。
而宋月蔷的性格，可以说是令人畏惧的，若说心狠手辣，刁蛮任性都不足以描绘。这孩子从小被刺杀，养成了戾气十足的性格，做事又干净利落，智慧若妖，往往屠了满门还让人找不出凶手和证据，这位睢宁公主之可怖，让朝堂上无数人都对她感到胆寒。
宋霁华不得已将唯一的女儿送到千里外的庙宇，让她修身养性。
谢清流对这个女儿是愧疚的，他们成婚一年便有了这个孩子，明枪暗箭，大人都应接不暇，更何况那么小的孩子，她已经极尽保护，却还是无能为力。
离她越远越好，可能才是对的。
“皇上，牡丹是百花之王，雍容典雅，这御花园皆是蔷薇，不如把这些蔷薇铲了，种上牡丹吧。”
娇弱的美人撒着娇，久久不得应答。
“皇上难道种个花草也要得到什么人应允吗？”
那人沉默许久，“好。”
应了。
韩美人喜形于色。
应了。
卿菊心中怒火像是要喷出一般。
这其中就属谢清流最平静，她没有躲避，也没有偷偷觉得自己受委屈，走了过去。
宋霁华看见她出现的一霎那，瞳孔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