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怎么样？”
“恢复得不错。”晨曦扬唇,“已经排除了脑震荡的可能性，也不胸闷呕吐了，就是右腿粉碎性骨折需要养一段时间。”
陈婉华闻言淡淡嗯了声，一边注意前边路况一边不经意地又问了句：“还是不肯见你吗？”
话毕，车内气氛骤然凝结。晨曦紧抿唇瓣不言语，陈婉华也当即愕然，一时间只听车外雨声哗啦。陈婉华微噎，歉意道：“对不起，是我失言了。最近研究中心的工作比较忙，我说话也就不太注意，小晨你别往心里去。”
晨曦扯出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头：“哪儿会。”
言洺车祸后对自己避而不见的事情早在单位传了个遍，“功劳”嘛自然归功于那个帖子。言洺出事当晚，帖子就更新说，y出了车祸，y父母知晓大儿子意外的同时也知道了小c和y的关系。因为顾及小儿子的面子，y父母坚决不同意这段狗血的恋情。不知道是脑子被撞清醒了，还是y被父母说动，苏醒过来后，y就拒绝再见小c，而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小c则天天守在病房前以泪洗面，祈求着y和y父母的原谅……
因为这段帖子更新，晨曦在单位备受瞩目，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八卦之中似乎还带着那么点喜闻乐见，没办法，谁让她是不要脸的小三+绿茶婊呢。
晨曦在研究中心的日子异常难熬，偏偏又不能不打自招地和大家解释，这种时候，反而是平时的死对头夏菡玉表示出了百分百的信任。她跟晨曦分析道：“言医生是八号凌晨出的事，而事出不到两小时，帖子就更新了车祸的事情。显而易见，发帖人要不就是亲眼见到了车祸；要不就是早已预料到了这场车祸。你也说言医生车祸当晚只有你和他父母知道，所以第一种可能性很小，那么第二种可能性……”
说至此，夏菡玉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神情凝重：“发帖人居然已经厉害到能预料到言医生会发生车祸了。晨曦，你应该比我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场车祸的始作俑者可能就是发帖人。ta做某些手脚的目的就是要言洺出事，而通过某些手段确定自己已经达到目的后，发帖人得意忘形之际，第一时间就在网上更新了事件的最新动态。由此，也给晨曦留下了巨大的线索。
从记忆中慢慢回神，晨曦忍不住瞥了眼旁边认真开车的陈婉华，手指悄悄攥紧。老早之前，她和言洺就已经猜到发帖人就是陈婉华，照这么推理，这次意外的罪魁祸首也是她。偏偏这么巧，根据严泽调查，辛宜入狱后她的手机也被警方没收，而在她收监前，陈婉华曾作为心理疏导师与她会过面，所以，能接触到那段视频的人、又将其流出发给言洺的人十之八九就是——
像是感觉到了晨曦炙热的目光，陈婉华微微回头，莞尔道：“怎么了？”
见状，晨曦已攥紧的拳头又一点点松开，摇头道：“没事。”
……
一路无话。
陈婉华没有听晨曦的将其放在路口，而是直接将她送到了医院门口。晨曦道谢后下车，陈婉华盯着她慢慢步入雨中，正出神，却又见小妮子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摇下车窗，陈婉华就见晨曦探入半个脑袋，乌黑的发丝末梢还带着晶莹的水珠。
“怎么？”陈婉华温笑，“有东西忘拿了？”
晨曦不回应，只用黑曜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着她。陈婉华倒也不畏惧，亦温温地回视对方。半晌，晨曦才启齿道：“有件事，我想问陈姐你很久了。”
闻言，陈婉华轻轻勾唇，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叹了声“可惜”。原本她还感慨晨曦这小姑娘沉着内敛，办事漂亮利索，倒有几分自己当年忍辱负重的架势，可惜，到最后还是沉不住气想要和自己当面对峙视频的事情了吧？
“什么？”思及此，陈婉华一面回答一面心里打着腹稿。谁料晨曦的话却出人意料：“我一直都很想问问陈姐，你当年为什么要选择做心理咨询师？”
“这个嘛……”因为问题来得太过突然太无厘头，陈婉华一时间竟有些措手不及，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还来不及回答这头晨曦已道：“是忘记了吗？”
陈婉华讶然，扭头看向晨曦这才发现小姑娘的眼神已变得凌厉冰冷。她悠悠启齿，道：“可是严前辈还记得，他跟我说，从他学心理学第一天起，他的目标就没变过，他想要治愈更多的心理病患。或许，只有没被杂质污染和信念坚定的人才能记得最初的梦想吧，你说对吗，陈姐？”
陈婉华：“……”
见陈婉华盯着自己不说话，晨曦缓缓直起身，冷冷道：“那么，再见了。”说罢，转身终于消失在雨中。车内，陈婉华双手搭着方向盘出神，半晌才突然冷笑出声，喃喃自语道：“最初的梦想？”
这种不切实际又煽情的东西，大概也只有严泽那个执拗的老古董还记得了吧？
*
晨曦赶到住院部时，严泽已经在走廊上等她了。见到男神，晨曦抱着东西三步并两步地跑到严泽面前，乖乖道：“严前辈。”
严泽颔首：“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晨曦抹了把额头的细汗，这才将怀里的包小心翼翼地递到严泽跟前，“因为下大雨，我还生怕把ipad淋坏了，刚才在楼下又检查了遍，资料完好无损。”
“那就好。”严泽望了眼病房的方向，“他现在一个人在里面，你进去吧，按原计划行事。”
“好。”晨曦笑笑，一面说一面就往病房走。严泽见状默了默，又唤道：“晨曦。”
“嗯？”
晨曦回眸，就见严泽负手站在原地望向她，金丝眼镜微微反着光，使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如果不愿意的话——”
“我愿意！”不等严泽说完，晨曦就抢白道，“我愿意做这根导火线。”
严泽顿了顿，道：“你应该清楚，一旦计划失败，或许言洺会对你造成更大的心理阴影，你们或许……”后面的话不言而喻，严泽没再说下去，晨曦抱着ipad却突然笑开了怀。
“严前辈，你就对自己的徒弟这么没信心吗？”
话音落下，严泽乍楞，登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再瞅向对方，只见晨曦笑若三月春光，明媚灿烂，她道：“如果言洺连这点坎儿都过不去我就算白认识他了。”说罢，晨曦又冲严泽眨了眨眼，终转身进入病房。
*
病房内，言洺本看着书，他早听见外面熟悉的脚步声，原本以为小妮子会像往常一样在外晃晃就离开，谁料眨眼工夫晨曦就已站在他跟前。一时间，言洺顿觉五味参杂，只盯着晨曦不说话。
几日不见，小丫头似乎瘦了些，眼圈也微微泛黑。是因为自己吧？言洺开口之前，晨曦已利落道：“我就说几句话，说完我就出去。”
言洺抿唇不语，算是默认了。
“事情始末严前辈都已经告诉我了，说起来这件事还是因我而起……”说到这，晨曦纠结地咬了咬唇，“言医生，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我们总不能一辈子不见面了吧？如果真这样，岂不是遂了辛宜的愿？”
言洺喉头翻滚，一句简简单单的“我知道”在喉咙里翻来覆去偏偏就是说不出口。晨曦又道：“严前辈的治疗进程我也不清楚，可我真的很心急，所以、所以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些努力。”说罢，晨曦就从包里抽出ipad，递给言洺跟前道，“言医生你看——”
只见晨曦调出一个视频，视频一打开，映入言洺眼帘的就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慕声声。
言洺皱眉：“这是？”
话音落下，那头视频里慕声声已开始转眼珠说话：“言医生吗？唔，好吧，光从治疗角度来说，言医生很专业，治疗心理问题就三个字：快、准、狠！而且他身上有一种很强大的气场，让你不由得就会信任他、依赖他……”
见言洺已被视频内容吸引，晨曦弯眼解释：“言医生，我就是想告诉你我被辛宜伤害的事不是你推断错误导致的，相反，正是因为你全面掌握了辛宜的心理状况我最后才得救的呀！所以你根本没必要质疑自己的能力，你看，这些人都是被你治愈后的病患，我找他们录了视频，就算是咨询回访吧。嘿嘿！”
闻言，言洺心底泛起点点涟漪，小妮子是想用这种方式帮他重塑信心，从而抵御抑郁症吧？苦笑番，言洺摇头正欲说“没用的”，这头晨曦已拉着他道：“你先看完再说！”
视频里，熟悉的面孔一张接一张的出现，这些统统都是近两年被言洺治愈的病患。大家的评价都大同小异，有称赞言洺技艺高超的，有感激言医生救了自己一命的，言洺正看得恹恹然，屏幕微闪，辛晓的面孔赫然出现在了视频前。
言洺见状眼皮乍跳，刚才生出的疲惫感一扫而空。视频里，辛晓神情落寞，沉默几秒这才抬起眼睑面对镜头缓缓道：“让我评价言医生？”
“对，”镜头外传来晨曦的声音，“有什么就说什么，越真实越好。”
辛晓勾唇涩笑，“疯曦，我想什么你不都知道了吗？我……我当然很感激言医生，是他帮我脱离魔爪，帮我摆脱了一个长久的噩梦……”话说了一半，辛晓忽然埋下头去，定在原地许久没了动静。
默了默，又默了默，就在言洺以为视频已经暂停之时，辛晓蓦地抬起头来，眼中竟是满满的怨恨。“可是！他未免太刚愎自用了！我在精神病院时，他明明知道我已经康复，却不顾我的感受和想法，强行将我留在医院！你们根本不知道精神病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里可怕极了……可怕极了呜呜……”
辛晓一面说一面就情绪激动地哭泣起来，这头言洺亦是面色煞白。正神情恍惚，视频里镜头又是一晃，另一张女人的脸突然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言洺见状犹如见鬼般地抽了口凉气，手一挥，就将ipad摔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你到底录的是什么？！”
这是晨曦认识言洺以来，他第一次对自己大吼大叫，但此时此刻，晨曦却不怒也不恼，只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地上ipad里，女人清润悦耳的声音悠悠传来：“……小洺啊？呵，说起来我还是她师姐呢！是呀，他也曾给我看过病……”
言洺闻言精神近乎崩溃，捂住耳朵歇斯底里道：“停下！快让她停下！”
晨曦不动，一字一句道：“言洺，为什么害怕这个女人？”
言洺不理，也顾不得自己腿上有伤，艰难地爬下床，捡起ipad就是一阵疯砸，直到ipad再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才颓废地摊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可晨曦还不依不饶地问：“为什么不敢听下去？是有什么无法接受的过往吗？”
言洺唇颤得厉害，嘶哑着声音道：“出去……”
“这位李卉师姐也曾是你的病患，对吧？当年她患交际恐惧症和抑郁症后是你接手的病案，可惜你治疗不当，在进行面质技术时使其情绪崩溃，然后她当着你的面就——”
“出去！！！！！！”不等晨曦说完，言洺就再次咆哮出声。
因为其声音实在太大，值班室的护士被引了过来，见屋内一片狼藉，护士立马横了眼，瞪着晨曦道：“这是怎么回事？26床的腿有骨伤，怎么还下床了？你们家属要吵——”
啪的一声，不等护士说完，晨曦就一巴掌甩在了言洺脸上。犹如时间静止，顿时护士石化门口动弹不得。不管三七二十一，晨曦拽住言洺衣领就将其拉了起来，咄咄逼人道：“言洺，我错看了你，你就是个彻头彻脚的懦夫！你不敢面对过去的失败，不敢面对李卉在你面前跳楼的事实，不敢面对治疗的错失！什么因为愧疚不敢见我，统统都是谎话！你在乎的根本就不是我，是你那颗骄傲而玻璃的心！因为我这次的事情让你想起了你师姐的事情，对吧？你害怕再一次面对自己判断的过失，对吧？对于你师姐的事情你其实你一直都没放下过，对吧对吧？”
“不，出去——”听了这席话，言洺终于情绪失控，痛苦得掩面哭号。
见此情景，晨曦悬着的心放下一半，狠狠地将言洺摔在地上，一针见血道：“言洺，你前三十年都过得太一帆风顺，太顺心顺意了，也正是因此，在你最自负时摔的那一跤才让你那么铭心刻骨。这么多年了，你其实一直都在强撑，而跌倒后造成的伤根本就没有愈合，这些，其实你不是不知道，对吗？”
闻言，言洺终解脱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还剩下最后一章，叽叽叽~
章节目录 七第七十八章
外面，初冬的第一场寒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病房内,言洺的情绪也已渐渐稳定下来。
晨曦搀扶着言洺重回床上坐好，又替他洗了脸、倒了水，言大医生这才金口贵开：“是我师父安排的？”
“嗯。”晨曦诚实点头,“严前辈说,你这个病其实说来说去还是自尊心作祟。你从小到大都活在别人的赞赏和掌声中，进入精神病院工作后也是一帆风顺，所以在经历李卉治疗失败后你大受打击也是正常的。可你这个案子难就难在你自己就是心理咨询师,需要制定什么样的咨询方案，求助者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等等等等,这些你都一清二楚。普通的治疗对你根本就无效。你又爱面子喜欢死撑，不肯轻易在同行面前暴露自己的软肋，所以严前辈说,你需要一剂强心针。”
言洺抬眸看向晨曦，“你就是那剂强心针？”
晨曦抿了抿唇，道：“在你心里,我算是你职业生涯的第二个污点吧？虽然……我没有像李卉一样离开人世，可你一直都因为没有预料到辛宜的计划而耿耿于怀着。后来又出了视频的事情，所以我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李卉的影子，你每次看见我都会想到过去失败的恐怖经历。也正因如此，我才能代替李卉这个‘系铃人’，彻彻底底地刺激你，然后将你拉回现实。”
听了这话，言洺盯着晨曦默了默，再默了默，这才歪头道：“不害怕吗？”
晨曦闻言一噎，她当然明白言洺指的是什么。其实从一开始她和严泽就明白，由她来当这个系铃人既是最可行的办法，也是最铤而走险的办法。言洺还处在极度脆弱的玻璃心状态中，晨曦那咄咄逼人的一耳光下去，成则成，不成则可能导致两人关系的彻底破灭。晨曦赌的，就是言洺对她的感情。如果他真的爱她，不会顾及所谓的面子，不会在意将最脆弱的一面展示在爱人面前。
——还好，她赌赢了。
深呼口气，晨曦眨了眨眼，“老实说，还是有一点点害怕来着。不过我相信你，也相信这段感情。再不济……到时候实在不成，我就再倒追你一次嘛，反正又不是没追过。”
闻言，言洺终于嗤地笑出声，伸手握住晨曦的柔荑，正欲开口说什么，门外就有人推门进来。言洺晨曦齐齐抬头，待门里门外的人看清彼此景象俱是一愣。
晨曦顿了顿，率先反应过来地起身立正，摇尾巴招呼：“言阿姨好～”
言妈还有些茫然无措，瞅着两人握在一块的手，正纳闷，大儿子已道：“你不是说回家做饭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言妈听了这话登时想起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来，瞪大眼睛道：“哎哟别提了，我就是为这事回来的，家里被盗了。”
晨曦心里咯噔一声响，咂舌道：“什么？”
这头言洺亦微微眯眼，“妈你说清楚，是我的公寓被盗还是你和爸住的房子被盗了？”
“是你的公寓。”言妈叹息道，“哎，这些天你出了事，我们一直都没空去那边，今天本来说抽空去给你整理几套衣裳，谁知道进去一看……被翻得那叫一个乱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遭的贼。我就是回来问问你，你公寓里有没有什么重要的物件？我好去派出所备案。”
闻言，言洺神色凝重，半晌才悠悠道：“重要的财物倒没有，不过，我有些很重要的资料存在家里的笔记本里。”
晨曦心骤然一紧，看向言洺情不自禁道：“难道是——”对啊，她怎么没想到？既然陈婉华早已计划好利用当年的事让言洺出状况，怎么会没有后招？心理疾病可以治疗，一旦言洺被治愈，她就将再次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唯一的办法就是销毁言洺手上的证据。
念及此，晨曦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难道说，偷东西的人是……”话说到一半，晨曦就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她无法想象，陈婉华已经疯狂到可以做违法的事情，真是这样吗？还是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
这头，言洺蓦地呵笑出声，摇头道：“是真的也好，我们揣测也罢，都没关系。”
“啊？”
言洺望向窗外，黑眸闪亮，“一个月前，我就将所有资料备份打包发给了小澈。陈婉华即使再厉害，触手也不能伸到美国去吧？”
晨曦闻言顿悟，这么说来，陈婉华垮台真是迟早的事情了。想到这，晨曦脑子里没由来地又浮现出严泽的面孔，默了默，晨曦冷不丁道：“言医生。”
“嗯？”
“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
*
翌日上班，晨曦抽空去了趟主任办公室。陈婉华看了眼晨曦递上来的条子，眼波流转：“请事假？”
晨曦嗯了声，乖乖点头。其实一般情况而言，员工请假是不需要通过主任级别的，只要直属领导点头签字就好。可晨曦这次一请就是一周，古逸那边做不了主，晨曦只得屁颠屁颠地拎着请假条来找陈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