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这两个人的战斗,一定能够看出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来。
  唐时不再想别的事情,便盯紧了这两个人。
  成书是个很沉稳的人,只是表情比较冷硬,似乎比较死板,可他拔剑出来的时候,那气势便陡然高涨,像是那壁立千仞,山高万丈。
  剑势惊人,可尹吹雪的剑迟迟没有出鞘。
  他一直没动,只是看向了首先向着他进攻而来的成书。
  成书,醉痕剑。
  尹吹雪,吹雪剑。
  尹吹雪不拔剑,因为此刻还没到拔剑的时候。
  他的手指,一直按在剑柄上,眼神冷厉如刀,那握住的剑便是吹雪剑——
  唐时看着他那把剑,不知道为什么便冷笑了一声,只盼着是尹吹雪赢了,那吹雪剑的厉害,唐时还真的很想再领教几分。这剑他拿到手了,领略过吹雪剑的厉害,便像是上瘾了一样。虽知道那是别人的剑,可唐时无法克制那种奇怪的渴望——强盗心理作祟,你的女人是我的,你的财产是我的,你的剑也给我吧。
  只可惜,这话唐时不敢说。
  他磨着牙,看着尹吹雪那一直没出鞘的剑,右手伸出来,用大拇指指腹磨蹭着左手食指的关节,这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出来之后准没什么好事儿发生的。
  尹吹雪还不知道有个贱人早已经在觊觎自己的剑,此刻他被笼罩在成书的剑光之中,还无法脱出,不,不是无法脱出,而是不必脱出!
  都是剑修,比的便是谁的剑更快,更利,谁的意,更惊人!
  刹那之间山崩地裂,山呼海啸一样,剑意奔涌,浪潮袭来,毫无花俏的一剑斩下,若成书眼前的尹吹雪是海,那他的这剑,便是要在海中劈出一条道来,让江河湖海为之断流!
  只可惜,尹吹雪,并不是海。他是一把剑……
  来自三千五百八十七年之前的剑!
  吹雪剑!
  成书剑指尹吹雪,尹吹雪的手指却缓缓地收拢了,将那剑柄握住了,抬起眼来,便对着成书一笑:“剑出,必见血。”
  所有人,再次全部站起来了,这一回,还能坐着的只有唐时一个。
  那一刻,尹吹雪的速度是极慢的,那吹雪剑是一寸一寸,从剑鞘之中抽离出来的,一寸一寸的冷光,逐渐填满每个人的视野,也填满了成书的眼——这样漂亮剔透的一把剑,陪着一身白衣的尹吹雪,当真有一种这人来自雪山之巅的感觉。
  多久了?
  多久没有这样热血沸腾的感觉了?
  尹吹雪竟然微微地眯了眼,伴随着轻轻地一声铮鸣,吹雪剑剑尖,终于也出来了。
  亘古冷意随着尹吹雪这平平无奇的一剑刺出,忽然便冷冻了成书全身。
  让他不能动的,不是冷,也不是杀机,而是剑意。
  尹吹雪不是与他同等的剑修,而是站在高山之巅俯视他的冰雪!狂风卷了溯雪,凝结成尹吹雪手中这一把剑,只在这满场寂静之中,往成书的眉心一指。
  剑意,吹雪。
  风狂雪骤,只停在成书眉心前一寸处,说收便收,说停便停,上一刻他还在风雪之中无法动弹,这一刻却似乎雾散云收,一切都平静了。
  出乎唐时的意料,尹吹雪竟然没有对成书下杀手。
  场中,尹吹雪随意地一收剑,漫天肃杀随着他吹雪剑的还鞘,忽然便消失不见了。
  之前成书的剑光成为了幻影,尹吹雪的剑意也似乎不曾出现,整个独尊台上,有一种格外诡异的平静。
  尹吹雪道:“书剑,醉痕剑,便是有文人气,一则疏狂,二则癫狂,三则醉狂。不狂何必修书剑?你还不够狂。”
  这一副指点江山的口气,却难得不让人感觉到厌恶。
  唐时忽然觉得尹吹雪这人自己没看透过,兴许是同是剑修,让他对这人手下留情了?
  书剑恩仇,要的便是狂气,没狂气,何必修剑?尹吹雪对这醉痕剑,似乎也很了解。
  这醉痕剑不在兵器谱上,唐时不曾听说过醉痕剑的名头,可现在听尹吹雪说,这醉痕剑大约也曾有过很大的名气。
  成书已然是落败了,尹吹雪乃是无招胜有招,只这样的一剑,便已经将他压制得死死的,他相信若是尹吹雪最后不收手,他一定会被这一剑刺破眉心,死在剑下!
  尹吹雪虽是剑下留情,可不代表成书能够真的迈过去这一道坎。
  剑修修的便是剑意,如今尹吹雪告诉他,他修炼的剑意从一开始就有问题,何其痛苦?
  拱手退出,成书的名字消失了,尹吹雪的名字往上一蹦,便出现在了最后的名单里。
  这已经第四轮了,这一轮下来只能剩下四个人,倒是正好合适。
  转眼之间,便是唐时的这一场了。
  北山座首和东山座首的这一场,太过惊艳,以至于不仅是独尊台上,乃至于周围九山也一直在谈论这问题,听力很好的唐时他们都能够听到。
  唐时与泓觉,便是在这样的一片嘈杂之中上去了。
  座首对座首,之前是一向倒数第一的东山赢了一向第一的北山,这一回却是万年第二南山跟西山之间的对决。
  唐时对泓觉。
  泓觉乃是金丹后期的修士,相传小梵宗与小自在天颇有渊源,这泓觉也能算是佛修了。
  唐时看他给自己打了个稽首,却站在那里没动,一语不发地脚下一划,便是一个半圆,拉开了阵势,左手一招,便是一节三株木枯枝落在他手中,右手一转,却握住了一团金光。
  偶有还在关注战局的人,忽然便齐齐骂了一声:这牲口,竟然不还礼,准备直接动手,卑鄙无耻!
  唐时还就真这么卑鄙无耻,在众人来到这四方台的阴影下面的时候,便是可以直接动手了。
  尽管暴闪,唐时的身形也跟着火速前进了,划出一道流光,便直直地撞向了泓觉。
  泓觉不过是个面貌普通的僧人,未料想唐时暴起发难,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不过他虽惊不乱,只一掌伸出,也有一片金光从他手中辐散开来,堪堪挡住唐时这一撞。只是没能站稳,往后倒退了好几部,这才脚步一顿,站稳了,看向唐时。
  唐时借着方才那一撞之力,便已经停下来,站稳了,手掌之中抛着那一团金光,左手还拿着那一支从当初的拍卖会上买来的三株木枯枝。他勾唇一笑:“泓觉法师,觉得我这一手熟悉吗?”
  泓觉合掌,便道:“小自在天正宗的蜻蜓点水轻功提纵术,不知唐施主师出何门?”
  这人倒是识货,只是不知道若是小自在天那班秃驴若是知道,他们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术法,被自己盗用来对付小梵宗的人,会是怎样的表情?
  秃驴者,如那浮云阶上人。
  唐时随手将那三株木枯枝往嘴边一衔,用牙齿轻轻咬住,扯开唇角,左右两手一合,竟然将方才右手之中爆出的一团金光捏住了,之后狠狠地一握,竟然将之捏爆!
  “砰”地一声,便见无数碎光浮动在唐时的手掌之间,只是聚而不散。唐时手指一转,便将它们拢住了,“裂心掌。”
  欺身而进,金光浮动,一掌印向那泓觉和尚额头,泓觉既知道是裂心掌,便是以拳相对,与唐时拳掌相对,撞在一起,顿时之间一片刚猛气息浑厚,像是在众人耳边敲响了洪钟,连耳膜都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直到此刻,所有因为上一场尹吹雪那惊艳一剑而纷纷的议论,这才停止了。
  他们这才看出来,这唐时与泓觉对战时候的古怪。
  南山洗墨阁,无论怎么看,都是道门,更何况唐时乃是南山座首,应当是道门之中修为一等一的任人物,可是懂行的此刻看来,唐时使用的术法竟然比那泓觉所用还要正宗,竟然更接近佛门正统!
  见鬼了,这一届四方台会简直见鬼了!
  有一个道门之中的洛远苍用魔修的功法已经够见鬼了,怎么现在还来一个南山的座首竟然直接用佛门的功法?
  一个两个不是问题,可是这样的人竟然也到四方台会来了,以后道门要怎么办?
  怎么精英都在往别家跑呢?
  唐时可不知道他们的疑惑,在他们纳闷的时候,他已经于泓觉又过手了好几十招。
  在小自在天化名伪装的那段时间,唐时简直跟一个偷师的疯子一样,凭借着强大的精神力将那些东西全部刻录了下来,十年闭关也修炼了个遍,这时候拿出来,真是说不出地舒爽!
  澄净指!
  一指出,满世清气!
  唐时看向那泓觉,泓觉性子沉稳,即便唐时步步相逼,也不曾慌乱,始终是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模样。
  他叹了口气,道:“唐施主急躁,佛门功夫最忌讳急躁,性子沉静,方能——”
  “干你何事?”
  唐时懒得等他说完,一句话便打断了他。
  什么沉静不沉静,什么忌讳不忌讳,什么术法,到了唐时的手里都是杀人的术法,他要怎么用便怎么用,哪里容得他人置喙?废话老多,打得你说不出话来还差不多!
  冷了脸,不再说话,唐时手掌一翻,便是一招韦陀掌法里的“灵山礼佛”,杀机凛冽,哪里有什么佛门之中的清净模样?
  用的是佛门的术法,骨子里还是个出手不留情的唐时。
  一招一招,咄咄逼人,攻势甚猛,不同于之前的大招,唐时的这些个术法一招一招,都是极为清晰的,也算是将小自在天的术法精华展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小自在天千万年沉淀,一一从唐时这外人的手中展现出来。
  泓觉心中不可谓没有疑惑的,唐时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些个术法?
  左手再次一伸,在他击出的三百道掌影还不曾消失的时候,便有一把长刀握在他手中,而后狠狠往地面上一斩,便有一道裂痕从唐时的脚下延伸开去,一直到泓觉脚下。
  泓觉却在那裂缝即将过来的时候,一掌拍在地上,却翻身而起,袈裟跟着他动作狂舞,而后便双掌一合,同时喝道:“合!”
  刷啦地一声,这一道裂缝竟然应声而合!
  唐时哪里能看到他得逞?便一声笑,再次一刀砍下:“裂!”
  “合!”
  “裂!”
  众人:“……”
  微风拂过面颊,那种感觉真是微妙得无法言说。
  简而言之:好操蛋。
  幼稚的行为是不会持续太久的,这不过是表面上的意气之争,真正的惊险局!
  唐时的刀气顺着地面便传到那边泓觉掌印处,一次又一次地冲击,一次又一次地被阻拦,又一次次地巩固!
  杀气凛然,唐时最后一刀劈在地面上,手中刀刃轰然碎裂,终于化作了一道道气流,消失在了他手中。
  巨大的裂缝再一次向着泓觉撕去,泓觉伸出掌来挡,却觉得自己手掌也被这凝结着煞意的刀气撞上,登时便红了一片。
  他已然收了内伤,面上一阵潮红闪过,很快又消失不见。
  唐时收手站住,给他一会儿喘息的机会。
  他像是猫戏老鼠一样,连着劈出无数的破戒刀,他手指也有些发麻了,他右手将自己咬着的三株木枯枝取下来,往指间一夹,便像是夹住了一支红梅,那姿态闲雅之中带着几分清淡。
  “泓觉法师,你修行不够看。”
  泓觉苦笑:“术法修炼,固不如唐施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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