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他们虽没干过许多家,但也觉得两位年轻的老爷感情十分要好。
  怎么说呢,这两个人一看,便是相知相爱,相亲相敬。许多应当他们下人做的琐事,也都不假他人手,这一点还真是难能可贵。
  程维哲可不知自家的内宅管事想了什么,他轻手轻脚进了卧室,只见微光之中,床幔随风而飞,一个俊秀的青年正侧躺在锦缎薄被中,凌乱的黑发散在耳边,衬得他越发肤白唇红。
  “还在睡啊……”程维哲轻叹一声,过去坐到床边。
  程维哲记得他刚回来时皮肤并不如现在白皙,整个人也干瘦干瘦的,仿佛一根柴。可他又不是那脆弱的柴火,任人随便便能折断。
  他的小元,倒是极像蒲柳,韧如丝,坚如壁,从不服输。
  “小元,醒一醒。”程维哲用手轻轻摩挲他的脸颊。
  杨中元动了动眼皮,微微蹙起眉头,却并没有即刻醒来。
  程维哲见他死活不肯醒,突然使坏般地捏住他的鼻子,不让他畅快喘气。
  果然,一开始杨中元还没大反应,很快地,他摇了摇头,又哼了几声,这才从被中伸出手来,“啪”的一声打掉了程维哲作怪的手。
  “讨厌。”杨中元眼皮子都没抬,只含含糊糊骂了他一句,翻过身继续去睡。
  虽然福满楼的事情安排好之后杨中元便有些懒散下来,可也没像现在这样那么能睡。以前只要程维哲叫他,他还是能清醒过来的,并且,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发脾气。
  真是,好像没睡醒的猫儿一样。
  程维哲这样想着,心里却得意。
  是他,把这人养回来的,没有别人。
  “小元,”程维哲一双手悄悄钻进被中,捏了捏他腰上的软肉,“还不醒,早饭要凉了。”
  杨中元最怕程维哲挠他痒痒,被轻易捏中身上的痒痒肉,杨中元终于在忍了许久之后笑出声来,人也渐渐跟着清醒过来。
  他睫毛很长,睫毛之下的黑眸仿佛海中的东珠,璀璨而美丽。
  “我困。”杨中元盯着程维哲,呢喃道。
  程维哲笑笑,见他真的醒了,这才把手抽出来,帮他掀开被子:“起了吧,先把饭吃了要紧。”
  杨中元撇撇嘴,还是不情不愿坐起身来:“我要洗脸。”
  “好好好,老爷您坐好,小的去去就来。”程维哲一边跟他打趣,一边去浴室打了热水。
  杨中元眨了眨眼睛,终于笑出声来:“你啊。”
  两个人在二楼温馨地磨蹭了一会儿,等下楼的时候一家人都已到齐。
  两位老人家比他们起得早,早早便用过饭了,这会儿不过是坐在一旁陪着喝茶。徐小天倒是还没吃,虽然饿了,可却一声都不吭,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
  大厅的八仙桌上此刻摆了四道小菜,还有一大盆小米南瓜粥,长青正端着几笼包子往屋里走,正巧跟下了楼来的两位主家打了照面。
  杨中元冲他笑笑:“长青,早啊,今个吃什么?”
  长青把包子放到桌上,转身向他行了礼:“元老爷,您也早,今个我做了两种包子,一个是虾皮粉丝荠菜包,一个是烧肉包,待会儿还有肉末蛋羹没上,我这就来。”
  杨中元点点头,顿时觉得口水要流到地上。
  虽然长青刚来的时候手艺很一般,但有他在,哪能教不出好厨子来。这不现在做的面点炒菜都很像模像样,一家人吃得心满意足。
  等到朝食上齐了,一家人安安静静吃完了饭,杨中元才嘱咐长青:“以后端饭上菜的活计你叫小厮们做吧,这一趟一趟你也不嫌累。”
  长青笑笑,招呼小厮把盘碗端下去。
  家里统共就俩小厮加上他,前院的门房也只有俩人,因为人少,他跟李义单独住在一个院子里,其他的小厮门房能一人一间,可是宽敞极了。
  虽然主家人少,也都惯于自己做些简单的事情,可到底人手有限。长青不好意思让两个已经扫洗一整个早上的小厮再干活,早食的事情大多都是他自己来。
  他们家这样,其实人手刚好够用,长青也没跟杨中元说小厮的事情,只安安静静上了茶水,便退出了主屋。
  刚吃过早食,一家人移到茶室,继续喝茶消食。
  杨中元想起刚刚爹爹同他讲的事情,端着茶杯的手不由顿了顿:“正好大家都在,不若我们谈谈小天的事?”
  徐小天正吃着果饼,听到他的话猛地咳嗽两声,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我我我……我有什么事?”
  程维哲拍了拍他的背:“你这孩子,慢点吃。”
  徐小天赶紧喝了一口茶压嗓子,这才终于冷静下来。
  程维哲见他不慌张了,便抬头看了看周泉旭跟韩世谦,见两位老人家都很淡然,又得了杨中元的嘱咐,想了想便问他:“小天,虽然你拜了你元叔为师,可那时候你年纪小,又……刚经历了哀事,胡乱点头答应下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徐小天是真的没想到今天要讲的是这事,立马便想张口反驳,可程维哲却冲他摆摆手,继续说道:“虽然你现在年纪也不大,可哲叔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有自己的主意。这段时间一家人处的如何你都看在眼里,现在能不能告诉哲叔,你将来真正想做什么?你想读书,便给你找最好的书院送你去读,你想继续学做手艺,那你元叔也二话不说,自当倾囊相授。就算你想什么都不干在家待着,那也是行的,只要你韩爷爷答应。”
  程维哲这一串话说完,自己都笑了,倒是韩世谦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一起生活了这么多日子,徐小天已经把这些对他极好的人当成了至亲,他现在性格可比当初开朗许多,也学会跟长辈撒娇讨饶,爷爷叔叔们对他的好,说是亲生的也不为过。
  正因为这样,徐小天也渐渐从疏离敏感变成贴心安定,他认真想着程维哲的话,思索着在他看来还很遥远的未来。
  说是很远,但其实又很近。
  他今年十一二岁的年纪,再过三四年便要束发了。等到十五束发,他就已经算是个少年人,不再被人视作孩童了。大多数人家,十五岁便已经等当大用,家里的扫洗做饭,地里的繁忙农事,是都要他们学会且要下力气干的。
  在宝珠街上,行色匆匆的小二跑堂们也大多都是这个年纪。
  虽然杨中元他们并不想让徐小天那么早便出去做事,但他总得有个自己想干的差事。哪怕只在家里读书做学问,那也算是附庸风雅,是正经事。
  徐小天深思起来,大人们也没打扰他,只安静看书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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