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蔺家媳妇的凶悍恶名从她这里就开始,到两个媳妇那里不仅没减少,反而还越演越烈了。世人当面赞她是“女中豪杰”,喊孙氏“女状元”,说梅氏“巾帼不让须眉”,可是要说娶媳妇,没几户人家肯娶她们这样的。
  住在宫中,万一被某些有心人利用,怕是蔺家媳妇除了凶悍,又要加上别的污名了。想到静慈庵里传来的话,苏红衣眯了眯双眼,难道是自己在后院里住的太久了,世人都忘了她的刀有多快了吗?
  “娘……”蔺秋醒来说的第一个字让苏红衣瞬间红了双眼。
  ☆、第 10 章
  蔺秋睁开双眼,看到一个妇人坐在自己床边上,嘴里立刻喊了一声“娘”,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有些不同了,就像是以前游戏升级,自己多出了许多功能一样,一些记忆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包括面前的这个妇人,他知道她是“自己”的“娘”。
  “秋儿……”苏红衣很想一把将蔺秋搂在怀里,可想到他的身体,连忙定了定心神,扶着蔺秋坐了起来,说:“身上可还有什么不舒服吗?哦,对了,刘嬷嬷,你去请王御医进来。”
  “是,夫人。”刘嬷嬷一脸喜色的出去了,不多时引着王御医进来。
  “太子妃,蔺夫人。”王御医一进来立刻向二人行礼,天知道他一把年纪了,这段时间被皇帝派来专门负责照顾太子妃,受了多大的惊吓。苏红衣的恶毒眼神,孙氏的冷漠相对,梅氏的粗鲁对待,还有各位嬷嬷们因为担忧而不住的催促,他真怕万一太子妃没了,不用皇帝砍自己脑袋,这群女人就能活撕了自己。
  蔺秋醒了,苏红衣现在的心情好的不得了,一直沉着的脸也露出了笑容,说:“又要劳烦王御医了。”
  王御医受宠若惊,连说不敢当,这才走近了为蔺秋请脉。
  过了好一会,王御医才点点头微笑着说:“太子妃已无大碍,只是有些气血亏损,需在膳食上做些调理,至于以前服的药还需要继续服用。”
  苏红衣连连点头,让刘嬷嬷带着王御医去一旁写膳食的单子,转头刚想和蔺秋说话,就见梁熙快步走了进来。
  “我听说太子妃醒了,可是真的?”梁熙一脸的喜色绝不是装出来的。
  这段时间,京城里的各种各样的的谣言都传进了宫里,其中就有“太子下毒毒害太子妃,想另娶新妃”,甚至连新妃的人选都有好几个。听到这话,梁熙气得直骂,就算他想娶几个侧妃,也不用杀了自己的正妃吧?尤其是这个正妃还有两个极度可怕的兄长。要是谣言传到了那两个家伙耳里,梁熙实在无法想象后果有多可怕。
  “太子殿下。”苏红衣站起来行礼。
  “蔺夫人免礼。”梁熙抬了抬手,几步走到床前,见蔺秋正瞪着双眼望着自己,松了一口气,扭头问到:“可有请御医?”
  苏红衣点点头说:“王御医正在里间写膳食单子。”
  “可说无碍了?”梁熙又问。
  苏红衣露出一丝笑容,说:“已无大碍,只需用膳食调理即可。”
  梁熙犹豫了一会儿,对苏红衣说:“蔺夫人,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苏红衣点了点头,随他走到院子里,才说:“太子请说吧。”
  “是这样的,母后在回门那天赐了一只紫玉百香木盏,让太子妃带回去赏给蔺夫人……我想着,那木盏冲茶既然能治百病……”梁熙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望着苏红衣。
  苏红衣叹了口气说:“太子可是想将那木盏留下,为秋儿治病?”
  梁熙连忙点头。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秋儿,这木盏留下也无妨,只是这木盏冲出来的茶对秋儿并无多大用处。”苏红衣神色暗淡道:“秋儿是在胎中受的伤,并不是得了病。”
  梁熙皱了皱眉,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苏红衣也很无奈,这么多年她四处寻医,如果不是因为苏家保留的一张上古良方,也保不住蔺秋的性命,只是那方子却是缺少了一味药。
  “是什么药?内库中或许有呢。”梁熙听得连忙问。
  苏红衣摇了摇头,只说方子破损看不清,所以自己也不清楚。
  其实苏红衣是知道的,只是这药名却是不能随便说。大梁国以龙为图腾,天家更是自称龙子,她又怎么能说出“天龙魄”这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名字来。
  梁熙到没想那么多,只是有些失望。虽然他对蔺秋说不上有多少感情,但自己的太子妃总是要健健康康的才好。
  苏红衣看看天色还早,就进去和蔺秋说了几句话,因着梁熙在旁边,只是嘱咐了一些保重身体的话,见蔺秋只是望着自己不说话,但比起出门子之前的冷漠好了许多,心中不由的有些高兴。过了一会儿,刘嬷嬷拿着王御医开的膳食单子出来,她接过来看了一遍,吩咐刘嬷嬷一定要照做,这才告辞出宫。
  上了等在宫门的马车,见大儿媳孙氏已经坐在车里。
  “娘,小叔可好些了?”孙氏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蔺秋。苏红衣是太子妃的母亲,自然可以每天进宫,孙氏和梅氏却不行。小叔子得病,嫂子每天围着转……即使这小叔子只有十一岁,在某些人的嘴里也会变得污秽不堪。
  孙氏嫁给蔺柏的时候,蔺秋才刚满周岁。蔺柏常年在边关,孙氏一直没能怀上子嗣,这些年她几乎是把蔺秋当自己孩子照顾的。这次蔺秋中毒,她又是心痛又是担忧,但更多的却是愤怒,自家的孩子被人欺负了,还差点没了性命,下毒的人却逍遥法外,世上没这个道理。
  “秋儿好多了,今日能说话了,放心吧。”苏红衣拍了拍孙氏的手,露出一丝舒心的笑来。要说她苏红衣这辈子最得意的事,绝不是当初横扫武林、纵横沙场,而是嫁了个好丈夫,生了三个好儿子,娶了两个好儿媳,至于第三个……只要他对秋儿好,是不是儿媳也问题不大。
  孙氏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用手巾拭去眼角的泪水,这才说:“娘,那些去静慈庵打听小叔药方的人查到了,是秦家派来的。”
  “秦家?”苏红衣皱起了眉头。
  ☆、第 11 章
  蔺秋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苏红衣没有再每天进宫看他,只是让人送了几枝桃花来。
  一枝深红、一枝粉白、一枝艳红的桃花插在白玉瓶里,硕大的花朵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蔺府后院的那三棵桃花树。
  用了三天的时间,蔺秋终于将那些属于原主的记忆接收完毕,虽然有些地方模糊不清,象bug一样留存在记忆里,蔺秋却觉得很正常。bug嘛,试问有哪个程序没有?即使是windows不也是经常的修修补补吗?
  既然能起床了,蔺秋一早带着几个嬷嬷去向皇后请安。
  “太子妃身子还未大好,天气又冷,这晨省暂时免了吧。”楚皇后拉着蔺秋冰凉的小手,让他坐到自己身旁,又让人拿来了暖手炉子,给他捧在手里。
  蔺秋点点头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暖手炉子。自从接收了原主的记忆,蔺秋知道了许多事,比如他知道什么是“冷”,什么是“热”,知道如何区分“冷”和“凉”,“热”和“暖”。蔺秋眯了眯眼,嗯,这次升级他很满意。对了,他现在也懂得什么是“满意”。
  这几日正好倒春寒,皇后也不让蔺秋回去,打算留他用了午膳,中午暖和的时候再回去。可惜蔺秋虽然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却没有接收原主的性格,根本不是个能聊天的,楚皇后也不难为他,干脆叫了个宫女来给蔺秋唱小曲,自己坐在榻上翻看起内帑的账本来。
  所谓内帑就是皇帝的私房钱。或许有人不明白,皇帝富有四海,还需要私房钱?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是皇帝缺钱就直接向老百姓手里拿,那是不行的。是的,有税收,可税收不能过分,起码要让老百姓能活下去,否则皇帝的位置就坐不稳,这一点前朝末帝梁喆可现身说法。
  大梁国多山地丘陵,可种的良田并不多,商业也不发达,每年的税收只能维持国家的正常开支。可是如果遇到各种天灾,如旱灾、水灾、蝗灾、地震……国家需要拨款赈灾吧?邻居们在边境挑衅,不能不理吧?一场大战下来,不说别的,光是武器、盔甲、箭簇的损耗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梁洪烈登基二十载,国库里的钱就没富余过。
  国家没钱,皇家的各项开支逐年递减,但再减也必须维持皇家的威仪,皇帝、皇后、贵妃、嫔妃的各种花用也不能少,对有功的大臣的赏赐更不能少,否则连大臣都会轻视你,皇位照样不稳。这些钱从哪里来?皇帝也要养家糊口,不赚私房钱行吗?
  这内帑的账簿一直是楚皇后在管,主要经营了一些田庄和商铺。皇后不可能经常出宫,所以宫外每项生意都另有管事,隔一段时间把账簿汇总了上交到楚皇后这里查对。
  蔺秋对着那唱曲的宫女发着呆,当初在游戏里,各大主城的酒楼里都有唱曲、说书的npc,那些歌曲都是请着名的作曲、作词家谱写,又请了有名的歌星来演唱,可比这宫女唱的好听多了。
  过了一会就听楚皇后让人取算筹来,让女官在一旁念着账目上的数字,自己用算筹计算。
  蔺秋看了一眼那算筹,象牙制作的算筹因为年久已经有些泛黄了。在原主的记忆蔺秋,原主也有一把这样的算筹,那是一把崭新的象牙算筹,洁白温润得象羊脂白玉一般。
  “七万四千六百五十二。”那女官报数字的声音刚落,一直在发呆的蔺秋突然说了个数字。
  “嗯?”楚皇后愣了一下,再看手里的算筹,竟然分毫不差,有些惊讶的说:“太子妃可是学过术数?”
  蔺秋点了点头,在记忆里原主的确随孙氏学过术数。
  “可会看账簿?”楚皇后又问。
  蔺秋又点了点头,路人甲在游戏里的一个功能就是帮玩家收帐,不会看账簿怎么行?
  “那可太好了,这账簿看得本宫头昏眼花的,你来瞧瞧。”楚皇后说完直接把账簿推到了蔺秋面前。
  这是给自己任务了吗?他这么一边想着,一边拿过厚厚的账簿,翻到了第一页。
  楚皇后乐了,这孩子还真是够呆的,之前的帐已经算得差不多了,只需要查对最后的十几页就可以了,蔺秋却打算从第一页开始看,这上百页的账目要看完得到啥时候啊。可是她提醒蔺秋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蔺秋那飞快的翻页速度惊呆了。
  这是一本当铺的往来账,也就是俗称的流水账。某年某月某日收入某物品,用了多少钱,当期多久,事后什么时候赎回,赎金多少。如果是死当,物品入库或者转卖都要记录。账面很工整,条目也很详细,有了原主的记忆看上面的文字一点也不困难。
  在皇后和旁边女官惊诧的目光里,蔺秋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翻完了账簿,并一连串的说出了开销、盈利、现存资金的数字,甚至连库里还有哪些物品都清清楚楚。
  楚皇后:“……”
  女官:“……”
  两人对望了一眼,突然觉得刚才拿着算筹一点点的计算实在是傻透了。
  “太子妃精于术数,以后每日午后来帮本宫看看账簿吧。”楚皇后想到当初打算好好培养蔺秋,觉得从内帑的经营开始教也不错。况且,楚皇后也觉得每天对着账簿实在是太头疼了,可是这内帑却又不能随意交给旁人,现在蔺秋能接手真是太好了,当然,关于这一点楚皇后是不会承认的。
  蔺秋点点头,既然任务做完了,他就坐在椅子上开始发呆了。或许是因为很久没有做过任务,蔺秋感到有些“高兴”。
  ☆、第 12 章
  天气一天天的回暖,转眼间太子大婚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蔺秋每日去皇后那里帮她算算账,然后慢悠悠的散步回景琉宫。苏红衣没再进宫来,只是每隔几日就送三枝桃花来。孙氏和梅氏到是借着送东西来了一次,见蔺秋身子的确好了许多,孙氏是喜得直抹眼泪,梅氏却是恨恨的说了句“等着二嫂帮你报仇”,蔺秋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觉得大概与自己无关,也就没有接话。
  这天晨省完,楚皇后象往常一样散了一众嫔妃,只把蔺秋留了下来。
  几个女官捧了账簿进来,向楚皇后一一汇报各项内库产业的情况。
  一个女官说:“今年雨水不足,田庄的管事昨天来报,说几个田庄里的禾苗长势都不尽人意。”
  楚皇后微微皱眉道:“怎么不多挖几口井?”
  那女官说:“禀娘娘,这几个农庄都在京城以西的雁归山附近,那地方土层以下全是巨石,实在无法挖井。因为旁边有两条小河,平日里到也不缺水,只是今年开春到现在也没有下过几场雨,河水已经干枯了。”
  当初楚皇后低价买下了不少荒地着人开垦,这些年来经营得也算有些规模了,只是这种地大部分还是要靠天吃饭,遇到旱灾、水灾往往颗粒无收也是有的。
  楚皇后沉吟片刻,又问:“最近的水源在那里?可否挖条水渠引水过去?”
  那女官摇头说:“清水河离田庄最近,只是这几个田庄的地势都比清水江高出了许多,没办法挖渠引水。”
  “那不是没办法了?”楚皇后叹了口气,这几个田庄加起来近千亩地,虽然看起来不多,但见微识诸,因为雨水不丰,今年别的田庄想来收成也不会好。没了收成,田庄里却还要养着做事的人,这一增一减之间,今年的内帑收入就可想而知了。
  蔺秋坐在一旁没说话,他倒是知道解决的办法,只是既然没人问他,那么这就不是他的事情,他也就习惯的发呆了。
  这时另一个女官说:“娘娘,顺喜来报,最近几家酒楼的生意都不好,尤其是望江楼,这几日的生意已经不足往日的一半。”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之前为什么没有听说?”楚皇后瞪大了双眼。
  这望江楼是京城里最大的酒楼,平日里南来北往的客人来到京城,总要到望江楼里吃上一只京城最有名的酱烧鸭,再喝上一壶碧桃春酿,否则都不算是来到了京城。至于京城本地的,不管是寿宴红白宴,都少不了望江楼的菜肴和点心。
  田庄收成不好也罢了,这望江楼可是内帑最大的收入来源之一,万万不能出问题。
  那女官连忙说:“回禀娘娘,半年前有人在望江楼附近开了一家酒楼,名叫喜福楼。那喜福楼一开始并不起眼,装修、菜色都不如望江楼,客人也不多,所以顺喜也就没当回事。可是一个月前喜福楼换了个厨子,烧出的酱烧鸭竟然和望江楼的味道一模一样,价钱却只有望江楼的一半,客人们贪图便宜……”
  楚皇后低垂了双眼,一个月前,正好是太子大婚,那时候突然换了厨子,又故意压低价格,难道是冲着内帑来的?
  那女官继续说:“顺喜一开始也跟着降价,可是没两天喜福楼再次降价,有些菜肴的价钱甚至比进货还便宜,顺喜实在没办法……”
  顺喜是楚皇后的娘家亲戚,为人忠厚、办事也稳当,这些年管理酒楼的生意,也算是勤勤恳恳。只是能力却着实欠缺了一些,事先不能发现危机,事后又不能处理问题,如果不是看在他一直忠心耿耿的份上,早就把他换下去了。
  楚皇后拿过账簿,翻了翻,问:“其他几家酒楼也和望江楼一样?”
  女官说:“是,也都是一年多前有酒楼开在附近,一个月前开始降价打压。”她见楚皇后脸色难看,又说“顺喜已经派人去调查这几家酒楼的背景了,大约过几天就知道了。”
  楚皇后没说话,能在京城里神不知鬼不觉的置办下那么多产业,还不被人发现,大梁国里也就那几个世家了。她完全可以肯定,这绝对是冲着内帑而来,不用多久别的产业也肯定会陆续遭到打压。
  内帑虽说只是皇帝的私房钱,可是朝廷赈灾、分封赏赐、养兵打仗……这些地方往往都要用到内库的钱。今年雨水不丰,如果进入夏季持续不降雨的话,庄稼无收就必须开仓赈灾,可是因为去年南方大水,几个郡遭到水淹,刚刚将库里留存的粮食用光了,需要粮食就必须向商人购买,如果这时库里再没了钱……
  楚皇后想到这里,背后不由得出了一层冷汗,连忙对身边的太监说:“去看看皇上下朝了没有,如果下了,请皇上来一趟。”
  太监应了离开,楚皇后接过宫女奉上的茶喝了一口,这才想起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蔺秋,看着他那悠(发)闲(呆)的小脸,不知怎的心中竟然有些不忿。拿过案上的几本账簿放在蔺秋面前,说:“太子妃也跟着本宫学了一个多月,这些田庄的就交由太子妃负责吧。”
  其实楚皇后刚说完就有些后悔,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把气撒在一个孩子身上,蔺秋才刚满十一岁,虽说精于术数,这经营田庄毕竟不同,他一个从小养在深宅里的孩子,大概连麦子和稻子都分不清吧。而且再一细看,递给蔺秋的那几个田庄竟然就是雁归山附近的那几个,因为缺水,这几个田庄今年肯定是无收了。
  谁知蔺秋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犹豫的接过账簿,让楚皇后反悔的话直接憋在了嗓子里。
  思来想去,楚皇后最终没有收回田庄,而是给蔺秋派了一个善于经营田庄的太监,名叫张德儿的来协助蔺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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