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这场景看到齐辰就是一愣——
因为实在太眼熟了,简直和当初老太太的儿子骸骨周围的那个圆圈一模一样。
齐辰回想当初龙牙的做法,思索了不到两秒,便豁出去似的地照着来了一遍——
就见他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然后眼一闭腿一蹬,抬手一张一张扯掉了那圆圈四面压着的纸符。
就在最后一张纸符被扯掉的瞬间,整个石洞便剧烈抖动起来,成山的骸骨轰然倒塌,滚落了一地。
☆、第二十八章
齐辰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似乎有点不妙。
上回龙牙扯掉了四张符纸,不过是窜出来一溜皮俑,正巧冲到了龙牙眼皮子底下,送死送得十分干脆,没几秒就齐刷刷地掉了脑袋。解决起来似乎轻松得很,并没有引起什么令人胆战心惊的震荡。
可这回却明显比上次要麻烦一些。
不过让齐辰心里有些安慰的是,这石洞要是就这么抖散了架,他说不定也就能逮住机会出去了。
当然,前提是在出去之前,他不会被这散了架的石洞给给活埋了,跟这些碎糟糟的骸骨为伴,长眠江底。
他这么谋划着,脚底下自然也没闲着,生死攸关的时候,也顾不得踩着的是肉还是皮了。他抬手护着头,一边躲着滚落下来的骸骨和碎石,一边想在这洞里找到个能支撑遮挡一下的地方。
可天不遂人愿,这石洞越震荡幅度越大,晃得他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而头顶悬挂着的那些石钟乳此时简直成了最坑爹的暗器,时不时被震断几根,就那么直直地扎下来,堪比“天外飞剑”。
齐辰就算抬着头死盯着那些石钟乳,躲起来都难得很,更何况不断洒落下来的碎石粉尘,还害得他时不时被迷住眼……可谓比趟雷区还艰难。
最坑爹的是,这石洞形状往秀气点说,像个裹了骷髅馅儿的包子,往晦气了说,那就是个坟包。
构造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就像是特地被人挖空了来装那些骸骨似的,四壁连个凸出来的石块都找不到,更别说形状恰好适合躲个人的地方了。
但是再怎么坑爹,贴着墙壁找个支撑点,总比四面不靠地站在中间发傻好,于是齐辰在摇动不息的石洞中努力地迈着步子,想离开中间那块空地,朝旁边走。
可没等他走几步,这石洞的地面就发生了异变。
从中间那块刻画着圆圈的地方开始,原本铺了一层腐泥很是松软的地面陡然变得泥泞起来,而且粘性越来越重,阻力也越来越大,似乎瞬间从蓬松的土路变成了要命的沼泽。
齐辰只觉得他越走,人反倒越往下陷,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被吞到了小腿处。
卧槽!要命的节奏!
齐辰心里默默骂着,却依旧没丢弃掉要从这里逃出去的想法。
幸好那地面还没真的到吃人沼泽吃人流沙的那种地步,齐辰挣扎了一会儿,竟然从里面弄出来一条腿。可拉出来的那条腿的裤脚上沾着的却不是那种腐泥,而是血……
带着浓重的铁锈腥味,沾在齐辰的裤子上,把布料都洇湿成了近乎黑色,只在边角能看到红色的边缘。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混合着腐朽的潮气,熏得齐辰一阵头晕。他屏住呼吸,在地上点了几处,企图找到一片不那么容易陷下去的落脚地。
他试了几下,终于找到一处稍硬一些的地方,踩下去,正打算在往下陷之前,把自己另一条腿也弄出来。
结果就听“轰隆”一声闷响,像是从石洞外延滚滚延伸到里头,听起来就让人心里直打鼓。
雷鸣似的“轰隆”声余音还没散,一声炸裂似的脆响又跟着响了起来,而且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像是整个石洞从外到里,生生裂开了无数条大大小小的口子。听起来,有种下一秒就要整个崩塌掉的感觉。
沿着石洞,在四面壁顶上燃着的烛灯在这剧烈的动荡中摇晃着,忽明忽暗,从细细的一条长火舌,慢慢变弱变小,越来越短,最后变成了黄豆大小的四个小粒,垂死挣扎地抖动了几下之后,终于“忽”地熄灭了。
在这种时候,黑暗无疑只会增加死亡的概率。
所以在陷进黑暗的瞬间,齐辰有种自己这次凶多吉少的感觉。
但是凶多吉少好歹也是少,而不是吉无。
齐辰护着头,忍着断壁沙石擦过手背手腕时火辣辣的疼痛,拼命眨了眨眼,想尽快适应陡然黑下来环境。
可他还没来得及适应,就看到那个闪着微光的圆圈突然光芒大盛,晃得齐辰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等他两秒后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场景让他愣住了。
就见滚落得满地都是的骸骨只上,突然升起了一小团一小团幽幽的光,密密麻麻地,骨头里、头颅的眼窝里,缓缓浮出来,飘到半空中。
这有些像老太太的儿子当时的状态,但又并不完全一样。
老太太的儿子是由光点飘聚而成的人形,可眼前的却并不是这样——
它们就像是滴在水里的油滴,一个个细碎的小点在相互碰撞时就合并成一个大一点的,就这样快速地互相合并着……最终,落入齐辰眼里的,就是无数个面容森冷的男人。
他们有的精瘦,有的结实,有的胡须扎髯,有的还十分年轻……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身上都穿着制式的铠甲,握着长刀,脸上身上都多多少少带着伤。
有几个胳膊和肩膀只剩一层皮肉相连,就那么可怖地坠在身侧,似乎走两步,晃荡一下,整条胳膊就会掉落在地;
有些伤口在胸前,铠甲断开,皮肉翻卷;
甚至有一些人的伤口在脖颈上,那道被砍过的痕迹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仿佛下一秒,头颅就会因为不稳而直接从肩上滚落下来……
他们在出现的那一刹那神情都是怔愣而茫然的,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又会在这世间出现。
然而还没等他们闹清楚状况,震荡了好一会儿的石洞就已经坚持不住了,在炸裂声后,终于分崩离析,乱石断壁纷纷下雨似的砸落下来,齐辰只觉得自己护着头的手几乎要被一块擦过去的重石蹭掉了整整一片皮。
那成百上千个穿着铠甲的魂魄组成的幽灵军,在那一瞬间便有了动作,提着长刀便在这一片乱石中冲杀起来,只是他们并不是无头苍蝇似的乱撞,而是齐齐冲着同一个方向……
齐辰看着冲自己扑过来的幽灵军,心中叫苦不迭。
但以他这从大学混出来的身手,在这些幽灵军面前简直可以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就在他眼看着数把长刀的刀尖直指自己胸口而来的时候,毁了个彻底的石洞某处突然倒灌进了汹涌的江水,齐辰在被当头浇了个透心凉的时候,一股熟悉的强大的吸力又出现了。
他几乎是顺从且庆幸地被那股子吸力卷进其中,经过一阵翻江倒海之后,在冰冷动荡的江底深处,被那漩涡吐了出来。
诶嘿!出来了!
要不是江底压力太大,周身仿佛挂满了千斤坠,齐辰简直要笑出来了——他居然就这么靠着自己一个人,从那操蛋的地方逃出来了!
虽然毁掉了一个背景不简单的石洞,但是好歹保住了一条小命。
不过他这兴奋的心情甚至还没有持续上一秒,就凝固了。
因为在水中挣扎的时候,齐辰又翻了个身,结果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身后——
那成百上千的幽灵大军居然也紧跟在他身后从那漩涡里出来了!
那些不是人的货出来的姿态可没齐辰这么狼狈,而是摆好了阵仗,挥着长刀,丝毫不受漩涡水流影响,就这么如同奔腾的大浪一样,气势腾腾的扑了过来。
卧槽!
齐辰瞪大眼睛,僵了不到一秒,立刻扭头便疯狂地朝上游,恨不得手脚划得比狗刨还快。
但可惜,他刨得再快也比不上人家不受阻力影响的,几乎还没蹿上去几米,就有涌动的水流从背后靠近了他的脖子,弄得他一个激灵,心都拎了起来。
就在他感觉到有不止一把刀快要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一道耀眼的金光从江上贯穿直下!
齐辰只觉得眼前一花,有什么东西便擦着他的头顶射向了他身后的千百幽魂。
他抓紧时间猛地又朝上游了几米,然后转身回头,就见一把山一样的巨型长刀,带着一身流泻的金光,从千百幽灵军当中直穿而过,将那一群亡军魂魄直接打散成了无数的光点,而后带着千钧之力,轰然扎进了江底里。
金兵破水的嗡鸣声余音袅袅,在暗流激荡的水底,回荡了许久才彻底散去。
齐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被放大了百倍的长刀,胸中也和这江水一样,暗流奔涌,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缓过劲来。从落进水底之后便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脏,终于“扑通”一声,踏实落了地。
那钉在江底的长刀在嗡鸣声停息之后,周身流转的金光又是一盛,晃得齐辰忍不住又闭上了眼。
只是这次还没等他睁开眼,就感觉自己被一个人伸手捞了过去,被那人带着以流星之势逆流而上,直奔江面而去,那速度简直比他砸下来的时候还要快。
齐辰甚至还没耗完肺里的空气,就被那人带着“哗啦”一声,从江面冒出了头。
他猛地张口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肺里终于被正常的空气填充满当,便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刚想回头冲那人表达一下满心的崇敬和感激,耳边就响起了那人怒不可揭的叫骂:“齐辰你脑子里塞的那是花岗岩吗?!老子让你躲出去是躲到房门外!你特么属蓝鲸的是吧房子都装不下你了居然跟着那半真半假的老东西就这么到外头来了?!我他妈还能真的不分敌我直接轰掉整个房子把你活埋了么?!下次再这么不长脑子老子就把你头朝下种到江底去。”
齐辰顺毛:“……龙组长你换口气。”
龙牙炸成了一头狮子瞪着他,半天之后,忍无可忍地抹了把脸:“……老子现在就给你种下去算了,眼不见为净,省得糟心。”
☆、第二十九章
“对了龙组长……”齐辰趁着他被自己扑熄了火,乖乖供出自己的罪行:“我在江底可能一不小心弄塌了一处不太寻常的石洞,不知道会不会引起什么问题。”
龙牙一脸稀罕地挑眉:“你逗我呢吧?就你这细胳膊细腿总共没几两蚊子肉的,还能捣毁什么了不得的地方?我今天就指着这话乐了!毁了就毁了吧,又不会引起什么江河湖海动荡不安——”
他这话还没说完呢,就感觉江底一声闷闷的响动,连带着万顷江面都晃荡了两下。
齐辰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或许还真有点联系。”
龙牙:“……”
与此同时,江市厚德镇荒山上的万灵寺里,惠迦大师正一如既往地进行着他的夜间活动——游戏。
这么冷的天,他只穿着一层薄薄的僧衣,光着脑门,赤着脚,就这么坐在桌前,面容温和而平静地一手握着鼠标,一手把键盘敲得“劈里啪啦”直响,罩在耳朵上的耳机声音开得很大,里头特效声、音乐声、还有指挥扯着嗓子近乎咆哮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可谓好不热闹。
他的手指瘦长白皙,生得斯斯文文的,可敲键盘的动作却简单而又粗暴,简直有仇一样,和他周身的气质十分违和。游戏画面上受他操控的角色被淹在一堆人名里,跟着指挥的咆哮,忙忙碌碌地给整队人刷着血。
正打到关键时刻,耳机里指挥的声音十分亢奋:“boss要放大招了,注意打断注意打断!!奶妈!!奶妈拉住血!”
刚咆哮到奶妈,惠迦这间僧屋里白晃晃的灯就突然暗了一下,游戏画面好死不死地卡了个正着,耳机里团长的咆哮十分鬼畜地顿在了最后一个字,一直“妈妈妈妈妈妈妈”地重复着。
惠迦眉心蹙起,握着鼠标敲着键盘的手指均是一顿,而后抬手摘下了耳机。
他拢了拢松松搭在身上的僧袍,起身朝门边走去。刚踏下台阶,就觉得脚下的地面突然震颤了一下。
就像是有什么不安分的东西,在这百尺黄土之下蠢蠢欲动一样。
“阿弥陀佛——”他的目光投向院中黑黢黢的井口,低低地念了声佛,古钟似的嗓音沉沉地回荡在这院内寂寥凄清的夜色里。
余音未散,他便撸下手腕上缠着的佛珠,拇指轻轻一拨,便落了一颗在手里。
他踩着冰凉的地面,一边摩挲着那颗佛珠,一边走到井边,低头皱着眉看了片刻,而后将手中那枚佛珠弹落进了井中。
就听“啪嗒”一声轻微的水响,脚下的地面便又震动起来。
惠迦面色从容地抬脚,在地上踩出了几个玄妙古怪的步子,而后猛地一踏,微微震颤的地面便顿时安分下来,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将佛珠重新缠回到手腕上,一边抬眼朝天边望了一眼,摇了摇头,便收回目光进屋去了。
耳机里,一直鬼畜地叫着妈妈的团长终于从卡顿中恢复了正常,于是惠迦还没戴上耳机就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我了个大槽团灭了奶妈你是傻逼吗说好的血呢!”
面容俊秀的妖僧伸向耳机的手一顿,抬眸扫了眼右下角的时间,十分不要脸地无视了崩溃的指挥,直接点了关闭电脑,心安理得地睡大觉去了。
而西港的江边,则又是另一番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