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7章 落寞英雄
吐蕃如今的国都在琼巴。
这是吐蕃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是吐蕃最为繁华的地区。如今的国都，不在后世的西藏卡萨，那是松赞干布即位后迁都的事情。
如今的吐蕃，虽说已经崛起，实际上还没有大一统。吐蕃周边的许多地区，都不曾纳入吐蕃的掌握中。
当然朗日松赞作为吐蕃赞普，权势是颇大的。在朗日松赞时期，便已经全力以赴的扫荡周围，吞并了一处处的小部落。
即便如此，朗日松赞要坐稳政权也不容易。因为朗日松赞的崛起，启用且提拔了一批新人，随着朗日松赞的崛起，这些人立下功勋，在吐蕃任职，成为新贵族。
这些人的存在，也就造成了吐蕃新贵族和旧贵族形成了冲突。
这个情况，和昔日大秦崛起类似。
大秦商鞅立法。
随着大秦的崛起，一批新贵族的崛起，和秦国的老世族之间形成了矛盾。不过朗日松赞如今，却在极力的压制自身，并没有处置这些老贵族。
事实上朗日松赞此前决定出兵讨伐杜启，便是希望能通过对外的征战，把老贵族带上战场，在战场上消耗这些老贵族的实力，同时转移视线，从而镇压国内的局势。
可惜的是，他的病情压制不住，直接自马背上摔倒在地上吐血，以至于出兵功亏一篑。
在吐蕃国都琼巴。
王宫中。
朗日松赞如今是躺在床榻上的，面色苍白。毕竟他吐血后回到国都内，身子骨便一天比一天差，按照医师的诊治，如今也就是再拖延一两年的时间。
朗日松赞内心，忧心忡忡。
国内矛盾愈演愈烈。
尤其前些年，朗日松赞的父王和母后势力，各自因为和新贵族之间的矛盾叛乱，虽说朗日松赞平定了，但实际上之杀了一些表面上的人，很多人都没有处置。
到如今，却已经是暗潮汹涌，许多冲突都隐藏在暗中，蓄势待发。因为许多人，都等着朗日松赞的死亡。一旦朗日松赞死亡，就会掀起腥风血雨。
“报！”
就在此时，一名内侍进入。
内侍在朗日松赞的身旁站定，恭恭敬敬的道：“赞普，大相求见。”
大相，类同宰相。
这是吐蕃的文官巅峰。
朗日松赞一听，吩咐道：“请进来。”
“是！”
内侍立刻去传令。
不多时，一个身材清瘦，个子只有一百七十公分左右，身着汉服，发髻也按照汉人梳妆的中年人进入。
此人是尚囊，担任吐蕃大相。
他的年纪在三十开外，和朗日松赞是儿时的玩伴。自青年时期入仕为官，就一直跟在朗日松赞的身边，等到朗日松赞成为赞普，便辅佐朗日松赞。
可以说朗日松赞能有今日，尚囊功不可没。尤其松赞干布的老师，也是尚囊。尚囊其人，崇尚汉文化，对大唐境内的诸位典籍，如琴棋书画方面，那都是极为仰慕的。
他的家中收集了无数的书籍，而他本人也是这般穿着。尚囊站定后，神情肃然，向朗日松赞行礼道：“赞普！”
朗日松赞道：“大相，坐吧，不必拘束。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尚囊道：“回禀赞普，今日确有一要事。吐蕃北方边境传来消息，杜启安排的使臣易福生，率领百余队伍正往琼巴来，要见您。”
顿了顿，尚囊道：“按理说，杜启安排了特使来，倒没有什么的。可边境的金巴布，率军阻拦时，和易福生的对付发生冲突。金巴布沦为俘虏，直接被易福生抓了。包括金巴布在内，数十人都沦为俘虏。如今这些人，正在往琼巴来的路上。”
“废物！”
朗日松赞一听，大声喝骂。
他气急之下，面色涨红，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尤其那咳嗽之下，朗日松赞的身体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胸膛也是起伏不定。
好半响后，直接咳嗽吐血。
朗日松赞虽说平静下来，面色却更加的惨白，道：“金巴布也算是军中的虎将，之所以安排他去北边边境，就是为了注意边境的情况。没想到，他竟然沦为了俘虏，简直丢尽了我吐蕃的颜面，丢尽了我的颜面。”
尚囊说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再怎么气愤，那也无济于事。当下要做的，是考虑怎么应对此事。要知道，国内的局势不平静，杜启又安排人来横插一脚。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我们的布局是极为不利的。”
朗日松赞沉声道：“大相，这国内的局势怎么样了？”
尚囊一副无奈的样子，叹息道：“还能怎么样，还不是老样子。这些潜伏在暗中的老贵族，都已经等着你病逝。”
“尤其是您的王叔贡嘎，数次对外宣称，说你的病情压制不住。”
“已经快死了。”
尚囊咬牙道：“贡嘎其人，以及这些老贵族，真是该死。他们不敢正面和你对敌，那就下毒，导致你如今身体每况愈下。关键是，这么长的时间，也找不出这毒药的解药。”
一说到这里，尚囊又继续道：“我恨不得把王宫内的医师，全部都处死。这群该死的废物，区区病情都治不了。”
朗日松赞听到后，却是笑了起来。
尚囊虽说是朗日松赞的下属，两人也是几十年的好友，关系是极为莫逆的。
尚囊哼了声，说道：“医师都说了，你这个病情加重，顶多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而你如今，明明发现了给你下慢性毒药的人，却不处置，甚至时不时的主动喝一些毒药，在这一情况下，你的病情顶多再支撑一年，甚至一年都不到。都这个关头了，你还好意思笑出来。”
“哈哈哈……”
朗日松赞闻言，更是忍不住放声大笑。
虽说他声音沙哑，虽说他面色苍白，实际上，朗日松赞的精神状态，却是前所未有的好，笑声中更是透着豪迈和壮阔。
他年纪不大，也是三十开外，还不到四十岁。按理说，正当壮年的时候，可这个时候却是要死了，未免是一桩憾事。
可朗日松赞，却并未有半点的失落，也没有半点的绝望。
反倒极为洒脱。
尚囊说道：“你这是笑什么？”
朗日松赞正色道：“我之所以发笑，是因为能以我一人的性命，换来吐蕃的长治久安，何乐而不为？我知道你想说，既然已经发现了暗中给我下毒的人，以及意图要作乱的人，为什么不一举平定他们。”
“问题是，我们查到的证据，能公诸于众吗？能令人信服吗？这些都是无法公诸于众的，也无法令人信服的。”
“他们给我下慢性毒药，是悄然进行的，谁都不知道。”
“我找不出罪证。”
“在这一前提下，我随便找一个罪名，那就对老贵族动手，绝对是行不通的。甚至于这些人都会反抗，到时候厮杀一番，即便我能彻底消弭叛乱，我可以肯定最终的吐蕃，必然是元气大伤，四分五裂，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朗日松赞沉声道：“如果我的毒，能够解除。”
“我可以不顾刚才所说的，直接出手。因为我身体好，有足够的能力和精力去解决这些。可问题是，我身体的毒性也无法解除，如果我再掀起战争，一旦我病倒，可就是致命的危险。”
“所以我不愿意去做，我宁愿装作不知道，任由老贵族对付我。”
“如此一来，我可以慢慢的布局。”
“乃至于为我儿铺路。”
朗日松赞正色道：“只要我还在，隐藏在暗中的人，那就不敢轻举妄动。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不敢随意出手。他们出手的时机，必然是等我病逝后，再选择出手。”
“所以我眼下不折腾，暗中布局，就还有一年左右的时间。”
“提前布置，提前安排，等到我死后，他们一跳出来叛乱，尚囊你协调各方，调动我们暗中的人，就可以迅速有针对性的平定叛乱。”
“自此，吐蕃一战而定。”
“到时候所有这些的老贵族都处理掉了，只剩下新贵族，吐蕃就可以开启改革，自此走上崛起之路，不再受到掣肘。”
朗日松赞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期待的神色，道：“尚囊啊，你府上有诸多关于中原的典籍，有诸多关于中原的经典，不论是民风民俗，不论是琴棋书画，都是让人仰慕。”
“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是希望吐蕃强盛起来。”
“甚至于，我吐蕃也能像是南北朝时期的胡人，能进入中国，炫耀我们的实力。甚至于，在中国内称帝。”
“如此一来，便不枉此生。”
“可惜我这一辈子，是不可能东出中原的，是不可能离开吐蕃的。所以我的愿望，便只能是由你代我实现，由你辅佐我儿实现。”
朗日松赞的话语中，透着豪迈，更是透着野望。
尚囊一听到朗日松赞的话，潸然泪下，豆大的泪珠，便不可遏止的流淌下来，自面颊滑落，然后打湿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