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就在妆奁里搁着呢。”
“你去给四夫人送去。就说……”她看了眼江云昭,“就说七姑娘觉得这个簪子的颜色正配四婶的那身衣裳,让你送去的。”
……
宁阳侯府张灯结彩,人人面上都洋溢着喜气的笑容。
今日是侯府里的那对双胞小少爷的百日宴,前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大家虽忙得团团转,可看着府里的热闹景象,大家心里着实高兴。
厨房内,厨娘们正边闲聊着边手上忙活不停,突然,坐在门边儿择菜的孙嫂站了起来,喊道:“吴婶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屋内众人一听,忙搁下手里的活计,涌了过去。眼见一个四十多岁打扮体面的瘦高妇人走过来,大家便笑道:“哟,稀客稀客,赶紧进来。”
吴婶去到里面,打量了下屋内,挽起袖子说道:“菜都抬过来了?我看看,有什么我能做的不。”
“唉怎么还敢劳烦您呢?您现在可是夫人院子里的体面人,这点儿小活儿,我们几个就成了。”
“说什么浑话!今天是小少爷们的百日宴,我就算做得再多,那也是应该的!怎当得起‘劳烦’二字?!”
吴婶一通呵斥下来,厨娘们不敢再多言。
看气氛冷了下来,吴婶说道:“我不过是看着主子高兴,想要显摆显摆自己的手艺。今日小厨房不开灶,我就想着过来烧几道菜,也算是给小主子们庆祝了。”语毕,又笑着拎起一尾鱼,“嗬,这鱼可不小。说起来,糖醋鱼可是我最拿手的一道菜了。要不,这个交给我?”
她皮肤白净脸盘较圆,笑眯了眼的模样看上去似弥勒佛一般,透着一股子乐呵的亲近之感。
吴婶素来平易近人,就算去到宁园单独伺候大房,也从来不曾忘了大家伙儿。这一番活络后,大家就也不再拘束,各自忙活起来。
吴婶边收拾着鱼,边悄悄看着周围的动静。
刚刚蔻丹那丫头跑过来说,姑娘请她来帮忙看着厨房,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寻由头制止。
自家侄女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虽然看上去有些迷糊,但是对主子绝对没二话。因此,蔻丹说是姑娘的意思,那就肯定是了。
只是吴婶想不明白。
姑娘为什么要注意厨房?
这里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不成?
☆、第4章 初现
前世这一天的夜晚,江云昭终生难忘。
弟弟们过百日,欢乐喜庆的一天过后,入夜,爹爹和娘亲突然腹痛不止,面色发青。连夜请了好些大夫来,忙活了一整晚,都没能奏效。
幸亏第二日一早来了一位姓袁的大夫,给爹娘灌了好些个不知名的汤汤水水进去,引得他们呕吐了半晌,这才捡回一条命来。但终究伤了底子,再也起不来身。余下的日子,也只能靠药材养着,躺在床上度过了。
彼时八岁的江云昭依然有些懵懂,但大她四岁的哥哥却是心中有数。在仔细询问过父母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和妈妈后,江承晔寻了江云昭,悄悄告诉她,爹爹和娘亲身上没有外伤。致命之物,必然是从口中进去的。
思及这一点,现今的江云昭心中一凛。终究不够放心,悄悄跑去厨房附近,静静地观察了会儿。
见到吴婶虽然在与众人说笑,但是眼神清亮始终没有放松警惕,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相熟的人家已经到了侯府道贺,江云昭不好在这里多待。若是动静太大引了有心人的注意,更是麻烦。虽心里挂念着,她也只得狠下心来朝着花园那边行去。
笑语声从花园中远远传来,隐隐可以辨出其中一个爽朗开怀的笑声。
江云昭不由自主就弯了唇角,快步走了过去。
守在园子侧门的红螺正急得跳脚,眼见江云昭过来了,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边伺候着江云昭往里走,边低声道:“姑娘您这是去哪儿了?也不说一声儿。刚刚夫人问起来,奴婢只敢说您内急,旁的一句也不敢多讲。”
“不过是看路上的花开得漂亮,给弟弟们采了几朵。”江云昭说着,将手里的花递给红螺。
红螺接过后,将花瓣凑到鼻端仔细闻了闻,这才说道:“姑娘,这花香味儿太足,可不能给小少爷们玩耍。等下奴婢找个瓶子插起来好了。”
江云昭侧过脸望了她一会儿,说道:“还是你细心。那就听你的。”
刚走到花厅门前,江云昭就听到一人笑着说道:“这两个小东西,实在好玩,真是招人疼!”
她忙迈步进了屋,惊喜地道:“大舅母!您来啦!”
罗氏正逗弄着那对双胞胎外甥,听到女童的轻唤,就循声看了过去,“一些日子不见,昭儿又长高了不少。”
罗氏伸出手将江云昭拉到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对身边几位夫人说道:“姑娘家果然是一天一变。过年时候才刚见过,如今再看,不仅漂亮了些,人也精神了不少。”
江云昭一直很喜欢这位性子直爽的大舅母,这时乍一看到,难免惊喜。只是被罗氏一通夸,她到底有些羞涩,便转向母亲身边另外一位妇人,行礼唤道:“二舅母。”
赵氏的面上一直挂着浅淡的笑容。看到江云昭羞赧的模样,她的笑容又深了两分,“是精神了不少。”
前世秦氏病倒后,秦家也曾怨过江家。可亲眼看到江家的顶梁柱侯爷病得比妻子还要重一些后,性子敦厚的秦家人再也说不出怨怪的话来,只是与江家不如先前亲厚。待到二房与三房一起主持中馈后,二夫人和三夫人底气更足,见了罗氏和赵氏也没甚好脸色,两家来往得就更少了。
江云昭望着两位舅母时眼中的神色很是眷恋,赵氏发现了,牵过她的手握在自己掌中,温和地拍了拍。
她这一动作,旁边的罗氏就也看到了。瞧了江云昭一眼,罗氏问道:“怎么了?可是受了委屈?”说罢,也不待江云昭说话,当即扭头对秦氏说道:“你可不能有了两个小的就忽略了昭儿。姑娘家这个年纪正是需要母亲提点的时候,你若没空,就让她来明原府,跟我住着。”
一旁的赵氏忍俊不禁,说道:“前些日子嫂子与我说想将昭姐儿拐到家里养着,如今可算是寻到借口了。”
诸位夫人不由都笑了。
江云昭不经意间转眸朝门口看去,正巧望见帘子微微动了下,蔻丹快速探了下头又快速缩了回去。
她知晓是蔻丹有事要禀,正想寻了由头出去,不料秦氏也瞧见了蔻丹,扬声问道:“怎地那样鬼祟?有何事不妨大大方方进来回禀。”
见母亲话语中透出些微不喜,江云昭忙说道:“蔻丹,进来回话罢。”
蔻丹低眉顺目地走进屋中,行了礼后方才说道:“姑娘让奴婢寻的那只翡翠镯子,奴婢找了许久也没寻着。所以想来问问姑娘这两日镯子可曾经过他人的手。”
听了她想出来的这个借口,江云昭颇有些哭笑不得。
——她这般说,岂不是会让人以为她做事不够妥帖?居然连姑娘最心爱的那个镯子搁在哪里都不清楚!
果然,秦氏一听到这话,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江云昭忙赶在母亲训斥前开了口:“上次我拿了那镯子戴了会儿,许是顺手搁在别的地方了,这就与你去找一找。”又朝着诸位长辈行过礼道了声失陪,这才离去。
待到出了安园,去往无人的角落处,江云昭方才低声问道:“可是吴婶那边有消息了?”此时已经临近午宴时分,那些人若是要动手,绝不能再晚了。
蔻丹点点头,说道:“姑姑逮住了个鬼祟的丫鬟,锁在了雅园的柴房,就等姑娘过去问话呢。”
“抓住的是谁?”
蔻丹迟疑了片刻,说道:“姑娘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江云昭的心沉了沉,“嗯”了一声,朝着雅园的方向行了十几步,又改了主意。
“走。我们先回去把那镯子带上。”
雅园本也是侯府的一处院子。
因着故去的老侯爷夫人手段颇高,在她逝去前,老侯爷只有嫡子,并无庶子。待到如今的老夫人过门,先前的姨娘们已经老去,老侯爷又没了再收新妾侍的心思,故而后来也只添了老夫人亲生的江四老爷一个儿子。
如今侯府不过四房人,有的院子便空了下来。雅园便是其中一个。
虽然雅园空置了许多年,院中却干净整洁,而花草也依然茂盛不见颓败,可见平日里常有人悉心照料。
江云昭心知母亲主持中馈忙个不停,镇日里得不着空闲,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二房三房不会将心思花在这样的事情上,四房更是不会做出头的那个。想来是江老夫人命人做的,她心中不由又是一番感慨。
脚步不停地去往柴房,走到门口。听到里面的些微动静,江云昭深吸口气,直到尚显稚嫩的眉目间聚起了凛然之意,这才示意蔻丹将房门打开。
刺眼的阳光骤然通过屋门照射到里面。被反绑住手、侧躺在地上的人一时间不适应这光亮,扭过头眯了眯眼。等到门再次闭合,她看清进来的人时,不由得双目圆睁。想要大声呼喊,却因口中塞了布巾而只能发出闷闷的“呜呜”声。
江云昭冷冷地俯视着她,再开口,声音已然寒若冰霜。
“红月,竟然是你!”
☆、第5章 处置
江云昭气极恼极,如此怒斥一声,竟是现出了十足的威势。
红月躺在地上仰望着她,一个恍惚,只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八岁的孩童,而是身量长成的侯府嫡女。她心中生出一丝畏惧,挣扎着扭动身体,口中闷闷的喊叫声愈发大了几分。
江云昭淡淡地撇过眼,看向吴婶,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吴婶被她刚刚的呵斥声惊了一跳,此时更加恭敬了几分,“回姑娘话,奴婢刚刚看到她往侯爷和夫人的鱼片粥中偷偷放河豚肉。”
“河豚肉?”蔻丹忍不住惊呼一声。江云昭亦是震惊不已。
这种鱼含有剧毒,她前一世只是听旁人提起,却从未见过。
谁曾想,自己屋里的这个丫鬟,竟敢往父母的粥中放入含有剧毒的河豚肉!
她接过吴婶递过来的一些鱼肉,放在掌中仔细查看——连着皮的鱼肉细白而且密致,明明已经沾过粥水,却仍然没有断掉。
“好大的胆子!”她将手中鱼肉片朝着地上之人狠狠掷去,“这样背主之人,要来何用!”
红月依然惊慌地呜呜叫个不停,显然是有话要说。
江云昭冷哼一声,拂袖转过身去。
蔻丹仔细想了下,上前把塞住红月口的布巾拿了出来,丢到她的身上,“有什么话赶紧说!做了这样的事,竟还有脸在姑娘面前开口!”
“姑娘,奴婢是冤枉的啊姑娘。”红月眼中已经溢出了泪,“先前钱妈妈将东西交给奴婢的时候,只说让奴婢做这样的事情,却没说是河豚肉啊姑娘!”
她哭得极为伤心,眼泪接连不断地啪嗒啪嗒往下落。看着她这哀戚的模样,江云昭差一点就要信她了。心念电转间,却想到了一件事。
前世父母卧床不起后,红月没多久就配给了个管事的儿子。那少年是管事的嫡长子,从小跟着父亲记账查账,做事很是干练,往后定然也要独当一面。
红月不过是江云昭屋里的三等丫头,依着她的姿容和家世,本是够不到这门亲事的。消息放出来时,两家已经过了礼,众人听闻都很是惊讶。江云昭照顾父母的时候,也时常听身边的丫鬟们感叹,以后如果有红月的一半运气能嫁到这样一户人家,那便是撞了大运了。
若是江云昭没记错的话,那管事,后来可是成了三房那一派的人……
“不错,长进了不少。当年你初初入府的时候,还是羞赧惊慌的模样。如今谎话说起来,都已经顺口得很了!”
红月刚刚明明看到江云昭神色松动了下,谁料一转眼,七姑娘又收敛了所有心思,变得冷酷起来。
“姑娘,您信奴婢一回吧!那事原本就……”
“你手上戴着的那对银镯子,是哪儿来的?”吴婶突然插嘴问道。
红月微微别开脸,“是我娘买了托人给我送来的。”
“胡说!”蔻丹上前一步说道:“前些日子你还和我们抱怨,说你娘忙着攒钱给你哥哥娶媳妇,都不肯在你身上花半个子儿。如今不过几天功夫,就变了样了?”
红月一时语塞,吴婶看了看江云昭神色,定了下心,接着说道:“我可是听说你前些日子和三房的青梅走得很近。”
“厨房那些个嘴碎婆娘的话,能信?”红月往地上啐了口,哼道:“你们没事就爱乱编排人,如今寻到机会往上爬,就不顾旁人的死活了!”
“够了!”江云昭扬声喝道:“是我看到你与青梅偷偷见面的,难道你要说我眼花看错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