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就算是风水轮流,也不该是这么快的。
  褚灵韵的身子晃了一晃,脸上颜色惨白,终于一横心就要扯开嗓子嚎叫——
  哪怕是落回苏霖的手上,也总不能让褚浔阳这居心叵测的死丫头将她掳走,横竖现在这里的情况不明,到时候就栽给褚浔阳,说是这个死丫头派人掳了她,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褚灵韵的主意定的飞快,刚要叫嚷,忽而便听那巷子另一头有人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声音很熟,褚灵韵正在慌乱之下却没反应过来。
  倒是陆元眼尖,已经对褚浔阳沉声提到:“是南河王府的人!”
  “嗯?”褚浔阳一愣,随即就马上明白过来——
  应当是褚其炎的手笔了!
  他还真是了解自己的这位姐姐,居然防范至此。
  褚灵韵闻言,心头一喜,忙道:“李——”
  尖锐的一声,还不及完全出口就已经被尽数掐断在了喉咙里,同时她的身子也应声而倒。
  李林等人已经察觉不对,火速往巷子里闯。
  “你和青萝带她先走!”褚浔阳冷静的吩咐,回去看延陵君。
  延陵君略一颔首,也是心领神会,一招手,映紫三人已经应声出现。
  “引开他们,天亮之前,别叫他们回南河王府。”延陵君道。
  映紫几人闷声不吭,已经迎了上去。
  陆元将褚灵韵用那毯子一卷,夹在腋下就和青萝往巷子另一端飞奔而去,同时延陵君也拽了褚浔阳的手飘身避开了这是非之所。
  就在这巷子里,两拨高手对决打成一片的时候,前面苏府之内喜宴还在一片和乐鼎沸的气氛中进行,而苏霖惦记着褚灵韵,已经借故脱身往新房的方向去了。
  苏霖被贴身的小厮扶着,脚下步子微晃,急切的往后院走去,借着酒精的作用,眼前景物迷蒙,看到的似乎还是心中人儿一身火红嫁衣被他牵引下轿时候的那一幕,想着她步履轻缓腰肢婀娜的姿态,便又不觉联想到那身华服之下的景象该是何等的风韵诱人。
  苏霖心猿意马,本就微醺红润的一张脸便又更添了几分不自然的红,满脑子勾勒出的都是不久之后被翻红浪缱绻温存的画面。
  从他十四岁随父亲进京并且第一次在宫中偶遇褚灵韵起,就开始对她惦念不忘,一心一意就只想将她娶回家,将这绝色美人据为己有。
  等了这么久,终于得偿所愿。
  想着,苏霖便越发有些急不可耐的加快了步子往后院走,满心期待的要去和他的新娘共赴*。
  “啊——”突然之间,便听得一个女子尖锐的惨叫声刺破天宇,仿佛是将前院那边还不及散去的喜乐声都尽数压了下去。
  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恰是安置新娘的新房。
  苏霖浑身的血液一僵,醉酒昏沉的头脑瞬间就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凉水,醒了过来,直奔那新房的方向而去。
  而继那一声尖叫之后,随后又是数声,苏霖唯恐是有人要对褚灵韵不利,心急如焚,而待他飞奔而至的时候那整个院子都已经乱套。
  苏府的丫鬟婆子,连带着满身红艳的喜娘都没头的苍蝇似的在院子里胡乱穿梭,每个人的神情都像是见了鬼,有人脸色发白,有人脸色铁青,更有人瑟瑟发抖的跪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新房的大门被一群人堵得严严实实,里面间歇还有哭闹声和吵嚷声传来。
  苏霖的脑袋里面嗡嗡的,虽然一个劲儿的劝慰自己,这里是他重兵守卫的府邸,一定不会有事,但是眼前的这个局面已经让他方寸大乱。
  “怎么回事?你们在这里嚷什么?”苏霖跨进院子,一脚踹开一个跪在门边的丫头。
  那丫头哀嚎一声扑倒在地,爬起来泪水涟涟的指着新房的方向,词不达意:“是——是新娘子——新娘子——”
  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又是事关南河王府,谁也不敢妄言。
  苏霖的心里咯噔一下,也没了耐性再询问,直接一脚踢开她,大步朝新房走去。
  “都给我让开!”他暴怒的大吼。
  堵在门口的喜娘丫鬟连忙往两边让出路来,进门却见紫维和紫絮两个正扑在喜床上揪住一身嫁衣华贵的新嫁娘厮打。
  两个丫头都红了眼,一边还哭喊着大骂:“你这贱人!好不知耻,看我不抓破你的脸!”
  褚灵韵的两个丫头他是认得的,苏霖当即便是傻了眼,愣了一会儿才是一个机灵回过神来,连忙大步过去,怒不可遏的将骑在新娘身上用力厮打的两个丫头拽开,扔在地上,暴怒的大声喝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来人,给我把着两个贱人拖出去打死了!”
  敢动他的女人?这两个丫头是失心疯了不成?
  苏霖怒火中烧,面色狰狞,吓的在场的喜娘丫鬟纷纷腿软跪了下去。
  床上新娘子呜呜的痛哭,苏霖正在心疼不止的时候,被摔在地上的紫维已经抹了把眼泪爬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腿。
  苏霖嫌恶的想要将她甩开,却听那紫维悲愤的大声道:“世子,世子救命,您救救我家郡主,快救我家郡主!”
  苏霖一头雾水。
  然后紫絮也忍痛从地面上爬起来,奔到床前将倒在床上哭泣不止的新娘子一把拽下床,两人倒在地上又摔成一团。
  “世子,你看,是这个贱人!”紫絮怒道,用力扯着新娘子的头发往苏霖面前一推。
  褚灵秀是睡的昏昏沉沉的,突然转醒的时候自己还没等彻底清醒就听得一声尖叫,紧跟着是杯盘落地的声音,随后她还没看清楚东西南北,就被两个丫头给按住,疯了一般的厮打起来。
  头发被扯乱,发饰掉了满地,衣物上也是斑驳的裂痕,领口扯开,露出半个雪白的肩膀,烛火映衬下倒是赏心悦目,只是此刻她那一张脸上却是血迹斑斑多了好几道指甲的划痕,更是鼻青脸肿,一片狼藉。
  苏霖的眼睛瞪得老大,似是用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认清她的脸孔,然后变色脸色惨变。
  “怎么是你?”苏霖踉跄着后退一步,一下子跌坐在了狼藉不堪的喜床上。
  紫维抹着眼泪爬过去,连连磕头:“世子,我家郡主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给害了,世子救命,您快想办法救救我家郡主。”
  褚灵秀糊里糊涂的挨了一顿打,一直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会儿才似是隐约明白——
  这里是苏家,是褚灵韵成婚的新房,而现在的情况是新娘子不翼而飞,她却穿着嫁衣被堵在了这里。
  来不及想这其中的前因后果,褚灵秀自知大难临头,也忙是爬过去,扯住苏霖的袍子哭诉道,“世子我没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上午的时候大姐叫我过去她那里,我喝了杯茶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敢狡辩?”紫絮怒道,还要扑上去厮打却被苏霖的小厮一把拽住,然后她便遥遥冲着褚灵秀啐了一口,大骂道,“上午在郡主那里的时候你就冷嘲热讽的说话犯酸,你分明就是嫉妒我家郡主得了苏世子这样的好夫婿才起了歹念,想要取而代之。你当真是好阴毒的心思,你说,你把我家郡主弄到哪里去了?”
  “我没有,你胡说!”褚灵秀惊慌失措的大声反驳,却赫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是百口莫辩。
  苏霖凭什么信她?而褚灵韵的这两个丫头又分明是有备而来!
  所以——
  自己这是被那个阴险的女人给算计了?
  褚灵秀欲哭无泪,只能再去求苏霖道,“苏世子,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只是——”
  “不知道?”沉默了许久的苏霖突然一声冷笑。
  那一声语气阴寒,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照的他整张面孔都扭曲的不成样子。
  褚灵秀被他毒蛇一般的眼神盯着,就算是有千般委屈,所有的声音也卡在了喉咙里,半点都吐不出来。
  苏霖的目光扫过,将紫絮和紫维也都打量了一遍。
  两个丫头其实也心神不宁,此刻却是强作镇定,用力掐着掌心竭力的让自己保持清醒——
  自家郡主要做的事,那就谁也不能违逆,否则若是坏了她的事,绝对就只有死路一条。
  “世子,我家郡主下落不明,求您!”半晌,就在心理防线快要被逼崩塌的时候,紫维终于一咬牙又叩了个头下去。
  苏霖不语。
  他此时是对紫维和褚灵秀双方的说辞都没有相信的。
  一则,褚灵秀不过就是南河王府一个不得志的庶女,就算会有利欲熏心的时候——
  可是这么大的事,就凭她的一己之力?她真的能够不动声色的做到?除非是有南河王府里面其他的掌权之人配合。
  而另一方面就是两家这是圣旨赐婚,就算是褚灵韵有人脉和能力来促成此事,她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霖此时已经心烦意乱。
  其实褚灵韵对他若即若离的态度他一直都知道,也隐隐知道她对这门婚事有些抵触。
  赐婚前一天褚灵韵以死相逼南河王的事,虽然南河王府有意封锁了消息,架不住褚浔阳不肯,有意的一番运作,还是传到了苏霖的耳朵里。
  虽然后面褚灵韵的一切都表现如常,但是苏霖的心里没有隔阂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因为这么多年得到褚灵韵已经成了他心中执念,他便一再强迫自己避开那个话题不去深究,现在出了这样的事——
  之前心中疑虑的种子就在这一刻被催生发芽,演变成滔天怒火。
  是的,褚灵韵也是有理由摆这一局的人,只是他总是刻意的不愿意相信罢了!
  苏霖突然就自嘲的笑了笑。
  他一撩袍角从床榻上起身,就大步往外走。
  “世子——”紫维和褚灵秀几人齐齐低呼。
  苏霖走了两步,垂眸一看,忽而便觉得身上这如火般热烈鲜艳的喜服就是对他最真实而深刻的讽刺。
  抬手用力将喜服撕裂,重重的甩在地上,苏霖脚下毫不留情的踩着那些破碎的布片跨出去,一边才有阴暗森凉的声音传来:“把这些人全都带上,迎亲的队伍不是都还在吗?去把人给我叫出来,去——南河王府!”
  这一次不管是谁的作为,都是明晃晃的打了他苏家的脸,这口气他若是能轻易咽下去,从此以后又如何在同僚当中立足?
  哪怕是褚灵韵也不行,谁也不能这样的戏耍他!
  片刻之间,热闹非常的新房就仿佛演变成了坟场,冬夜冰冷的寒风从敞开的大门灌进来,喜烛蕊芯上跃动的火焰瞬间一晃——
  灭了!
  同时寂灭,还有在场几人悬空不落的心。
  哪怕是紫维等人也都不曾想到,苏霖竟会愤怒至此,就算她们事先抛出自家郡主生死不明的筹码,这人此刻想要找回的——
  确乎也只是他自己的面子和场子!
  似乎是有什么事,又偏离了自家郡主预先的料想了。
  这一次的事——
  真的能够顺利了结吗?
  两个丫头的身子不觉在这寒风中抖了抖,外面已经有侍卫进来,五花大绑的将两人擒住,而褚灵秀也是直接被人提小鸡一样的揪起来,又塞进下午时候迎亲用的那顶喜轿里。
  队伍还是原来的队伍,只是没了锣鼓敲打的喜气洋溢。
  苏霖翻身上马,面容冷肃,浑身上下笼罩一层腾腾杀气,一招手道:“走!”
  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刚要起步,忽而便听见那夜色当中不知是谁发出低低的一声叹息。
  极为轻柔而朦胧的一声。
  像是梦里飘来,极不真实。
  可就算是和延陵君一起躲在不远的一株老树后面瞧热闹的褚浔阳都是面色不由的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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