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夏初七恨不得宰了他。
  “嘁,他配吗?”
  傻子性子单纯,一听就咧了嘴,毫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可眼睛亮了亮,又极不放心地追问,“草儿,你做了我媳妇,我定是会对你好的。你,你不要再找他了可好?”
  见他又欢喜又犯愁,夏初七不由好笑地加重了语气。
  “行了,快点家去!别让我瞧着那两只心烦!”
  傻子低下头,样子看上去有些委屈,背着她走几步又回头瞅了一眼那气宇轩昂的兰子安,才耷拉着脑袋嗯了声。
  “呵,你可真是个傻子。”
  夏初七又感叹了一句,见附近已有村民在围观着私语,脑子突然一转,回过头去瞥着那兰秀才怪异的一笑,心里忖道,‘夏草啊夏草,既然姐姐我用了你的身子,甭管始乱终弃的还是欺凌辱骂的,通通都要为你讨回来’,嘴上也就拔高了声儿。
  “谢谢你。”
  一言既出,她偏头俯在傻子身上,再不吭声。而围观的村民似乎都品出了味儿来,只那兰子安还懵懂不知,寻思着夏草那笑容十分好看,目光不由稍深一下。
  知夫莫若妻,他短暂的异样,范氏顿时察觉了出来,牙齿磨得更利。
  “相公可是觉着那小浪蹄子顺眼了?想纳了回来?”
  兰子安惊觉失态,压住奇怪乱蹿的心思,揽了范氏的腰。
  “娘子哪里话?只是她这样的人,我们委实不必与她计较,娘子往后……毋须再去找她麻烦了。”
  “相公说得极是。”
  范氏走了两步,盯着兰大傻子与夏初七的背影,目露怨恨。
  夏初七来到鎏年村三天了。
  从傻子和村人的嘴里,她大概了解到一些情况。
  她所处的大晏王朝与明代的区划国体极为相似,这个村子叫着鎏年村,隶属于锦城府的清岗县,离县城约三十里左右。但除了一些基本常识之外,以傻子为数不多的脑髓,也问不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来。
  回去的念头在几次三番的尝试后,已经被活生生掐断了。
  反正她夏氏孤儿走到哪里都是独单单一个人,到了什么山头,就唱什么歌,哪里的黄土都养人。既然她青春还在,不仅有机会实现前世找一个好老公的奋斗理想,还能体会一把另类的封建王朝新农村生活,也不算吃了大亏。
  这三天来,托了十九爷的福,她的日子还算风平浪静。虽说那天她点到为止的“谢谢你”三个字,很自然地把矛头指向了兰秀才,村子里的议论声更多了,却没有人来找她的晦气。整个村子,或者说整个清岗县都被另外一件大事抓去了注意力。
  据传十九爷赵樽的大军已经到了凌水县,很快要从清岗过驿了,全县震动,县老太爷招了里长去,说是为了迎接晋王殿下,清岗县沿途驿道要黄沙铺路,要疏水搭桥……
  对于那个间接帮过自己的十九爷,夏初七没有半毛钱感觉。
  她现在比较关注自家的小命儿。可能真应了那句古话,医者不能自医,自从那天沉了河,又在河边上受了风寒,她本就破败的身子不仅没有完全康复,还咳嗽得更加厉害了。
  “大傻子……”她喊得有气无力。
  “草儿,我在。”
  傻子待她极好,除了傻之外,他身上真没有别的毛病。一年前,当他从苍鹰山脚下把夏草给捡回来开始,两个人就住在这几间破烂透风的茅草屋里。与他两个相依为命的,还有一个打小照顾他的三婶娘。
  “傻子,我没力气了,你去帮我采点药吧?”咳嗽几声,夏初七嗓子都快破了。
  傻子焉焉的耷着大脑袋,瞧着她重重点头。
  “乖!”她习惯把他当成小孩儿,“你记牢了啊,先去村东头靠井边的田梗子上采点白花蛇舌草,再去村西头的河边湿地上,摘几把鱼腥草。回来后在灶房的锅台边儿上,找几块三婶娘做菜的陈皮……”
  夏初七费了老大劲儿,才表述清楚。
  可傻子的理解能力实在有限,她不得不一遍一遍重复描述那些草药的长相,差不多说得快要崩溃了,傻子才大致领悟着出门替她寻药去了。
  和傻子生活,真累啊!
  她再次昏沉沉睡去。
  梦里,她还在清凌河边上吹冷风。
  冷风里,有一条大红色的裤衩子在飞啊飞啊……
  突然,一双鸡爪子似的手掐住她的脖子,窒息一般的刺痛感,真实得把她从梦里惊醒过来。
  “老子……”
  刚带着颤音儿出声,她的视线就对上了一双怨毒的小眼睛。
  “夏草,你个贱小淫儿,老娘来送你一程……”
  ☆、第006章 一条生,一条死。
  夏初七呼吸不畅,心里头直骂范氏个神经病!
  谁稀罕着她家男人了?
  妈的!
  不过,好歹她是在红刺里训练过来的,哪怕生了重病,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儿。拼着一口气儿,她攥住范氏的手腕,哑着嗓子厉声低喝。
  “泼妇,你他妈在找死?”
  范氏手腕一痛,尖叫了一声儿,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你,你怎地不结巴了?你是谁?”
  那天夏初七回村的时候,范氏只瞧她眼神不对,现在更是觉着她像变了个人儿似的,不仅说话利索了,出手还变得这么厉害,就连说的话也夹杂着非时人该有的腔调,着实令她惊惧发憷,几乎立马就联想到了神神鬼鬼的东西来。
  “你个贱小淫儿定是妖精附身了!怪不得我家兰秀才被你迷惑住。我,我得让爹爹请了法师来捉了你……”
  又是她那个做县令的爹?
  夏初七心里头冷笑,奸恻恻地凑近了她。
  “警告你,别惹火了老子。要不然我让兰秀才休弃了你!哼!”
  范氏瞳孔一缩。
  “我家相公,他才不会休了我。”
  “不会?!”
  夏初七冷笑声声,“范家嫂子,你恐怕还不晓得吧?兰秀才他本就钟情于我,之前是他约了我在村东头的皂荚树下见面,说要纳了我回去。我被浸猪笼也是他潜入水底救我上岸,我两个的感情……”
  “你胡说!”
  怀孕女人本就小气,范氏又是个心气儿高的,哪里听得这话?
  “你个贼囚根子烂淫妇,老娘掐死你……”
  范氏本就是个泼的,与她撕扯起来全是拼命的架势,夏初七呛得咳嗽下,手腕反转扣住她,正待翻身而起,却听见范氏见鬼一般啊了一声,眼神直勾勾盯住她的脸。
  “你的额头上!好啊,贱人,你原就是朝廷钦犯对吧,结巴也是假的?哼,我要告诉我爹……”
  想来夏草之前将额头上那个“贱”字用刘海遮得极好,村人都不知情,而范氏与初七撕扯时,竟恰巧将她刘海拂了开来。范氏是兰秀才之妻,县太老爷的庶出女儿,大抵还是有些见识的,看她的眼神儿夏初七就觉得要糟,正琢磨着办法,一个人影突然踹开门儿冲了过来,二话不说,老拳一挥,重重砸在范氏的身上。
  来人正是兰大傻子。他性格软弱,长年在村子里被人欺负,范氏嫁过来这么些年,还从没有见过他愤怒成这副模样,惊惧间护着大肚皮就哀哟连天地叫唤起来。
  “大,大兄弟,别,别再打了,嫂子一会儿给你买糖吃……”
  她喊得可怜,傻子却像吃了火药,根本不理会她。
  “坏人,你是坏人。欺负我草儿,我打你!打死你……”
  “啊!大兄弟饶……啊!杀人啦……救……”
  鼻子口腔被揍得鲜血溢出,范氏一下捂嘴,一下捂肚子,一下护眼睛,完全没有办法招架。夏初七见这情形,怕傻子把人给打死了,赶紧阻止。
  “傻子!快住手,你要打死她了!”
  “不!我打她,就是打死她!她欺负我草儿!她不是好人!”
  傻子长年做农活,人长得高大粗壮,力气也大,几个拳头砸下去,范氏就哀嚎着倒在地上,没有了动静儿。他也不管范氏死活,收回拳头就变成了一只邀宠的小动物,狠狠抱住夏初七,开心地咧着大嘴反过来安慰他。
  “草儿,我打她了。你不怕,没事了,没事了啊……”
  探了探范氏的颈动脉,夏初七才放下心来。
  “吁,你个傻子!真打死了她,不怕吃官司?”
  垂下大脑袋,兰大傻子瓮声瓮气地道:“我不怕,只要你不死,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见他明明害怕得紧,却偏要来护着自己的样子,夏初七又好笑又好气心里头又温暖。嗔他一眼,她斜睨着范氏被揍得惨不忍睹的样子,有些头痛怎么善后。
  摆在她面前有两条路,一条生,一条死。
  第一死路:如果范氏醒过来,有了她做县令的老爹,她和大傻子都得完蛋。
  第二生路:让范氏永远的闭上嘴。
  是人都会选择生路。只可惜,看着范氏高高隆起的大肚子,她终究狠不下心。
  如此一来……
  她目光凉了凉,一个计谋浮上大脑,冲大傻子勾勾手指头。
  “来,傻子,你替我做两件事儿。”
  “哦。”兰大傻子像个憨厚老实的小孩儿,乖乖凑过头来。
  夏初七小声与他耳语几句,傻子却只歪下脑袋,一脸懵懂地盯住她。她不得不又仔细向他交代了两遍。只没想到,等傻子彻底听明白了,先是点了点头,接着一颗大脑袋又摇得像拨浪鼓。
  “那个,那个不行!草儿,三婶娘晓得了,定是要恼了我……”
  无奈之下,她只得板着脸。
  “你听三婶娘的话,还是听我的话?”
  兰大傻子向来对三婶娘有点儿发怵,不过想了片刻,到底还是点了头。
  “我,我都听你的。”
  “乖!去吧!照我说的做。”
  傻子乖乖闭了嘴,把软倒在木床边上的范氏给扛了起来,偷摸着从后门出了屋子。好在这几间茅草屋是独户,又在村西桥凼头上,离村人密集处较远,没有被人发现。
  等他再回来时,虽然打着焉儿没啥精神,还是献宝似的将他刚才采回来的草药一股脑地塞在夏初七的被子上。
  “草儿,你快吃。”
  “我又不是牛,吃什么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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